18、娘家起楼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政府机关部门开始招聘考试，我不知道镇长助理是个什么工作什么性质，但也报了名想去试试。
子贤的闯入，让我备考的脚步停了下来。有时书看着看着就走神了，有时子贤过来，总聊不完。庄校长也一样，后来他的女朋友要去省城培训半年，庄校长告诉子贤，说这日子真长啊！
子贤第一次送我回家有点偷偷摸摸。他骑摩托车送我到离家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我让他放我下来，他从车后行李箱取出礼品让我带上，我不愿意，他就放地上掉头走了，我只好走回去提起礼品；说好星期天晚饭后他来接我，我会在路口等他，结果“黄昏却下潇潇雨”且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我想这下子贤不会来了，就算来，这雨不小，也没法冒雨回学校。那时电话并不普及，除了有些单位可能会有固定电话，另外就只能到邮局打电话了。
那时的固定电话手摇柄咔咔咔一摇，拎起电话，一会儿那头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是乡镇邮局的工作人员，我报上自己的单位，她就问：“你要哪里？”我告诉她要接通的单位，然后她就会把另一接口插入我所要的单位，再过一会儿，电话接通了，对方问如果正是我要找的人，那就叫“一拍即合”，若只是电话旁边的某个打酱油的人接起了电话，对方必定会问“你是谁，你找谁？”有些脾气好的帮我去叫人来接电话，有些干脆一句话“不在！”就挂了电话。
母亲出去串门了，雨下个没完，天色全黑了，现在没法打电话去学校请假，邮局早下班了，只能明天一早赶公交客车去学校，想起明天要长途舟马劳顿，我叹了口气，赶紧洗脚睡觉吧。
我打开后门去倒洗脚水，远远看到一道耀眼的车灯射过来，由远而近，到跟前，车喇叭滴滴滴的响了一下又一下——竟是子贤，他冒雨来接我了！我惊讶的冒雨冲了出去。子贤立刻撩起身上的雨衣盖在我身上。
我给我妈留了纸条，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子贤上了他的摩托车。我问他这么大雨怎么来了，他说他早就到了，就在那个路口等我，约定的时间过了，雨也没停，他就找人问路，根据以前我说的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起来，找了过来。我心里除了感动，还有甜蜜的幸福。
如果这是永远，那么就算他一无所有：没有房子、没有票子、没有位子，我也心甘情愿。第二次回家，我就把他带到我妈面前，大大方方。
以后每次回家，子贤都是我的专职司机。夏天的夜晚，摩托车的呼啸带来了凉风的撞击，雨夜风雨的碰撞，也没让我感觉恐惧，倒是子贤担心我膝盖会不会着凉，但怎么会呢？
秋天到了，风正在慢慢变黄。
我妈跟我提出把老房子拆了重建。我妈说她手上只有一万块钱，还是我爸那时留下的，我弟弟还小，刚刚查出肝炎，在家里养病，怎么造呢？我不敢打包票，我得问问子贤，子贤说，他会尽力。
我妈打电话来说房子已经拆了。星期六，子贤送我回到家，发现我妈和我弟住在老房子旁边的一个小屋里，那是我舅舅刚刚帮我妈临时搭建起来的，大概只有20来个平方，吃喝拉撒都在其中，晚上我是没法留宿在家里了。子贤和我舅舅在讨论一些造房子的问题，我听了一耳朵，说是包给了我们当地的一个造房子的泥水师傅了。我听得索然无味，就自动屏蔽了。我和子贤吃了晚饭，给我妈留了一些钱就回学校了。
回来的路上，子贤告诉我，家里已经定了红砖，但是钢筋水泥还没有买。子贤告诉我，买水泥，他去找朋友，能买到；问题是钢筋。那是钢筋属于紧俏物资，到底怎么紧俏，我也不太明白，子贤说他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只能议价。我问他议价市场价格贵很多吗，他说至少贵1/3。那1/3是多少呢？子贤说，超过我两年的工资总收入。这么多？
我问他，钱呢？他叫我别操心钱，他会想办法的。我知道他承包的只是供销社分理处的一个小门市部，每天的营业额也是有限的，他对我说过，一般两三天就要上交一次营业款，所以我着实有点发愁。
一个星期后，子贤在水泥厂开好了发票，问我妈什么时候他叫拖拉机运过来。他跟我说钢筋也在找人想办法了。多年后我才知道他所谓的办法其实还是黑市价，只是黑市价里面也有几个档次，我妈没问他什么价格，反正她原本就没打算掏钱，但是我问他，他说有关系，是内部价。
大约一个月后，我弟来到大山，他没来找我，直接找到子贤的单位，问子贤借2000元钱。我不知道是谁给我弟出的这个主意，他知道我工作不到两年，也许能勉强拿出两百块钱，两千块钱一定是没有的，所以直接去找了子贤。钢筋水泥的钱，我都不敢问子贤是怎么凑出来的，我弟怎么能再要两千？子贤出去了一圈，先给了我弟500元，说他想想办法过两天再给。我弟回去的时候才来我学校，我知道了情况，难过的好久说不出话来。
我忍着眼泪说：“别再逼我了，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困难的话，先请伯父、叔叔、姑妈他们凑一点，我们慢慢会还的，你和我妈这样是要逼死人的。”
我弟说我只顾自己，气咻咻的走了。后来我问子贤，子贤显得为难的样子，我说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就这样吧。
几天后的那个晚上，子贤在我宿舍刚吃了晚饭，我在洗碗，他正说要去倒个垃圾，虚掩的门被哐当一声，重重的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妇女，眼睛鼓鼓的很大。子贤惊讶的叫了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这是你女朋友吗？今天我们就把话说说清楚。”她大步走了进来。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母亲。我不确定是他哪个母亲，大概率是养母。但是不管哪个母亲，这样的方式相见，我毫无心理准备，心里怦怦直跳，我语无伦次道：“我给你倒杯水。”“进来坐。”
外间就只有两张凳子，我赶紧去内间搬凳子。子贤妈妈已经坐下了，子贤侧身站着。子贤妈妈拍拍大腿说：“我们家造了房子才几年，你就来问我借钞票？我们哪里还有钱借给你对象家造房子？你说！”
子贤控制着声音说：“妈，这个事，你不要在这里说，我前天已经给你说清楚的了，还有什么回去再说。这是我女朋友，她第一次见到你。这是我妈。”
“阿姨……”我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就不能在这里说？你来问家里要钱，不就是为了她吗？”他妈妈又拍起大腿，哭嚎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把你养大了，你翅膀硬了，就想着女朋友了？你想过我们吗？你找对象了，找了对象到现在，你弟弟妹妹的衣服你买过吗？他们的鞋子你买过了吗？以前哪一年你不给他们买衣服买鞋子还给他们钱花的？今年连家里化肥的钱你也没给我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只要丈母娘了啊，今天就当着你女朋友的面说说清楚，我们这个家，你做出过什么吗？你每个月交给我多少钞票了？你还要问我们要钱给丈母娘造房子，你有本事了啊……”
“我对这个家怎么没贡献？家里的房子我也是和我爸一起出钱出力的，挑泥沙，做木工，我都做的。”
他妈妈又拍大腿又擤鼻涕的，我拉了一下子贤，子贤转过身。
老校长走出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子贤妈妈哭嚎的声音更加响亮了：“我命苦啊，你要有三万两万的都给你对象，我一个字也不来说，我要有钱，我也是会借给你。让你去给你丈母娘家造房子，我命苦啊，养了个没良心的……”
子贤妈妈在我的宿舍里哭闹了好一阵子，我觉得简直是过了几个世纪，之后庄校长回来了，说了子贤几句，让子贤把他妈妈送回去。子贤妈妈擤了一把鼻涕在地上，手在凳子腿上蹭了一下，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我不要他送我，我骑自行车回去。呜呜，我命苦啊，命苦啊……”
他妈妈走了。声音渐渐远去。老校长夫妻也出来了，劝了几句，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子贤把门关上，把我搂在怀里，长长地叹气说：“这就是我的养母，我说过我的家庭很复杂，你看到了，哎……”
“你去问家里借钱了？”
“嗯，手里有点紧，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问问的。”
我叹了口气，安慰他：“别去问他们借钱了，好吗？我知道都是为了我。”
他喃喃自语似的问：“你不怕吗？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除了一辆摩托车，什么都没有。”
我拍拍他的后背：“没关系，你有我。”
子贤紧紧地抱住我，好久好久。我对自己说，我们就这样，一直到永远。
那时，农村建房，不像现在那么规范。包工头叫了几个工人，几个月，房子就矗立起来了。两层楼的房子，裸露出红砖的本色，在四周林立的楼房里显得笨拙简陋。
要搬进新楼房，可以不粉刷，但不可以不做水电木工，门窗之类的是不可或缺的。子贤联系了他的朋友，他的养父也自告奋勇一起过来，足足半个多月，房子里通电通水，门装上了，窗按了玻璃，内墙也刷白了。子贤没跟我说这一波的工资之类的付出是多少，但毛估估也不少。
我妈和我舅舅选了一个好日子，办了敬新房贺乔迁的喜酒。我和子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了。这时，年满十八的我弟也通过了体检要去参军了，可谓双喜临门，我妈挺高兴。
我小姑悄悄告诉我，我妈和附近一个老鳏夫走得很近。语气很暧昧。我心里有点五味杂陈，我爸走了两年，在我的观念里，为爱情矢志不渝，忠贞不二是女性的美德；可是我妈才刚过四十。我在外地上班，我弟也即将踏上军旅，我妈一个人女人独自守着家也会有诸多难题。很多东西，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怎么去说服他人？
在我装聋作哑的暧昧中，我妈和那个男的开始同居。那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比我妈大五六岁，做得一手好菜，但是没有我爸那样的吃苦耐劳，虽然我爸也不是魁梧之人，但是他那身板，别说扛起一麻包稻谷，就算扛起我妈也费劲。我从没问过我妈，他为什么是一个人生活的，只知道我妈说他老家有一间半塌的破瓦房，没有其他财产。每次回家我看他对我妈言听计从，我妈叨叨叨地数落，他也很少反驳，这点倒是和我爸一样。看起来对我妈不错，我也就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事实上，这个继父不光待我妈不错，对我弟也是不错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政府机关部门开始招聘考试，我不知道镇长助理是个什么工作什么性质，但也报了名想去试试。
子贤的闯入，让我备考的脚步停了下来。有时书看着看着就走神了，有时子贤过来，总聊不完。庄校长也一样，后来他的女朋友要去省城培训半年，庄校长告诉子贤，说这日子真长啊！
子贤第一次送我回家有点偷偷摸摸。他骑摩托车送我到离家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我让他放我下来，他从车后行李箱取出礼品让我带上，我不愿意，他就放地上掉头走了，我只好走回去提起礼品；说好星期天晚饭后他来接我，我会在路口等他，结果“黄昏却下潇潇雨”且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我想这下子贤不会来了，就算来，这雨不小，也没法冒雨回学校。那时电话并不普及，除了有些单位可能会有固定电话，另外就只能到邮局打电话了。
那时的固定电话手摇柄咔咔咔一摇，拎起电话，一会儿那头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是乡镇邮局的工作人员，我报上自己的单位，她就问：“你要哪里？”我告诉她要接通的单位，然后她就会把另一接口插入我所要的单位，再过一会儿，电话接通了，对方问如果正是我要找的人，那就叫“一拍即合”，若只是电话旁边的某个打酱油的人接起了电话，对方必定会问“你是谁，你找谁？”有些脾气好的帮我去叫人来接电话，有些干脆一句话“不在！”就挂了电话。
母亲出去串门了，雨下个没完，天色全黑了，现在没法打电话去学校请假，邮局早下班了，只能明天一早赶公交客车去学校，想起明天要长途舟马劳顿，我叹了口气，赶紧洗脚睡觉吧。
我打开后门去倒洗脚水，远远看到一道耀眼的车灯射过来，由远而近，到跟前，车喇叭滴滴滴的响了一下又一下——竟是子贤，他冒雨来接我了！我惊讶的冒雨冲了出去。子贤立刻撩起身上的雨衣盖在我身上。
我给我妈留了纸条，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子贤上了他的摩托车。我问他这么大雨怎么来了，他说他早就到了，就在那个路口等我，约定的时间过了，雨也没停，他就找人问路，根据以前我说的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起来，找了过来。我心里除了感动，还有甜蜜的幸福。
如果这是永远，那么就算他一无所有：没有房子、没有票子、没有位子，我也心甘情愿。第二次回家，我就把他带到我妈面前，大大方方。
以后每次回家，子贤都是我的专职司机。夏天的夜晚，摩托车的呼啸带来了凉风的撞击，雨夜风雨的碰撞，也没让我感觉恐惧，倒是子贤担心我膝盖会不会着凉，但怎么会呢？
秋天到了，风正在慢慢变黄。
我妈跟我提出把老房子拆了重建。我妈说她手上只有一万块钱，还是我爸那时留下的，我弟弟还小，刚刚查出肝炎，在家里养病，怎么造呢？我不敢打包票，我得问问子贤，子贤说，他会尽力。
我妈打电话来说房子已经拆了。星期六，子贤送我回到家，发现我妈和我弟住在老房子旁边的一个小屋里，那是我舅舅刚刚帮我妈临时搭建起来的，大概只有20来个平方，吃喝拉撒都在其中，晚上我是没法留宿在家里了。子贤和我舅舅在讨论一些造房子的问题，我听了一耳朵，说是包给了我们当地的一个造房子的泥水师傅了。我听得索然无味，就自动屏蔽了。我和子贤吃了晚饭，给我妈留了一些钱就回学校了。
回来的路上，子贤告诉我，家里已经定了红砖，但是钢筋水泥还没有买。子贤告诉我，买水泥，他去找朋友，能买到；问题是钢筋。那是钢筋属于紧俏物资，到底怎么紧俏，我也不太明白，子贤说他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只能议价。我问他议价市场价格贵很多吗，他说至少贵1/3。那1/3是多少呢？子贤说，超过我两年的工资总收入。这么多？
我问他，钱呢？他叫我别操心钱，他会想办法的。我知道他承包的只是供销社分理处的一个小门市部，每天的营业额也是有限的，他对我说过，一般两三天就要上交一次营业款，所以我着实有点发愁。
一个星期后，子贤在水泥厂开好了发票，问我妈什么时候他叫拖拉机运过来。他跟我说钢筋也在找人想办法了。多年后我才知道他所谓的办法其实还是黑市价，只是黑市价里面也有几个档次，我妈没问他什么价格，反正她原本就没打算掏钱，但是我问他，他说有关系，是内部价。
大约一个月后，我弟来到大山，他没来找我，直接找到子贤的单位，问子贤借2000元钱。我不知道是谁给我弟出的这个主意，他知道我工作不到两年，也许能勉强拿出两百块钱，两千块钱一定是没有的，所以直接去找了子贤。钢筋水泥的钱，我都不敢问子贤是怎么凑出来的，我弟怎么能再要两千？子贤出去了一圈，先给了我弟500元，说他想想办法过两天再给。我弟回去的时候才来我学校，我知道了情况，难过的好久说不出话来。
我忍着眼泪说：“别再逼我了，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困难的话，先请伯父、叔叔、姑妈他们凑一点，我们慢慢会还的，你和我妈这样是要逼死人的。”
我弟说我只顾自己，气咻咻的走了。后来我问子贤，子贤显得为难的样子，我说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就这样吧。
几天后的那个晚上，子贤在我宿舍刚吃了晚饭，我在洗碗，他正说要去倒个垃圾，虚掩的门被哐当一声，重重的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妇女，眼睛鼓鼓的很大。子贤惊讶的叫了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这是你女朋友吗？今天我们就把话说说清楚。”她大步走了进来。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母亲。我不确定是他哪个母亲，大概率是养母。但是不管哪个母亲，这样的方式相见，我毫无心理准备，心里怦怦直跳，我语无伦次道：“我给你倒杯水。”“进来坐。”
外间就只有两张凳子，我赶紧去内间搬凳子。子贤妈妈已经坐下了，子贤侧身站着。子贤妈妈拍拍大腿说：“我们家造了房子才几年，你就来问我借钞票？我们哪里还有钱借给你对象家造房子？你说！”
子贤控制着声音说：“妈，这个事，你不要在这里说，我前天已经给你说清楚的了，还有什么回去再说。这是我女朋友，她第一次见到你。这是我妈。”
“阿姨……”我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就不能在这里说？你来问家里要钱，不就是为了她吗？”他妈妈又拍起大腿，哭嚎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把你养大了，你翅膀硬了，就想着女朋友了？你想过我们吗？你找对象了，找了对象到现在，你弟弟妹妹的衣服你买过吗？他们的鞋子你买过了吗？以前哪一年你不给他们买衣服买鞋子还给他们钱花的？今年连家里化肥的钱你也没给我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只要丈母娘了啊，今天就当着你女朋友的面说说清楚，我们这个家，你做出过什么吗？你每个月交给我多少钞票了？你还要问我们要钱给丈母娘造房子，你有本事了啊……”
“我对这个家怎么没贡献？家里的房子我也是和我爸一起出钱出力的，挑泥沙，做木工，我都做的。”
他妈妈又拍大腿又擤鼻涕的，我拉了一下子贤，子贤转过身。
老校长走出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子贤妈妈哭嚎的声音更加响亮了：“我命苦啊，你要有三万两万的都给你对象，我一个字也不来说，我要有钱，我也是会借给你。让你去给你丈母娘家造房子，我命苦啊，养了个没良心的……”
子贤妈妈在我的宿舍里哭闹了好一阵子，我觉得简直是过了几个世纪，之后庄校长回来了，说了子贤几句，让子贤把他妈妈送回去。子贤妈妈擤了一把鼻涕在地上，手在凳子腿上蹭了一下，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我不要他送我，我骑自行车回去。呜呜，我命苦啊，命苦啊……”
他妈妈走了。声音渐渐远去。老校长夫妻也出来了，劝了几句，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子贤把门关上，把我搂在怀里，长长地叹气说：“这就是我的养母，我说过我的家庭很复杂，你看到了，哎……”
“你去问家里借钱了？”
“嗯，手里有点紧，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问问的。”
我叹了口气，安慰他：“别去问他们借钱了，好吗？我知道都是为了我。”
他喃喃自语似的问：“你不怕吗？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除了一辆摩托车，什么都没有。”
我拍拍他的后背：“没关系，你有我。”
子贤紧紧地抱住我，好久好久。我对自己说，我们就这样，一直到永远。
那时，农村建房，不像现在那么规范。包工头叫了几个工人，几个月，房子就矗立起来了。两层楼的房子，裸露出红砖的本色，在四周林立的楼房里显得笨拙简陋。
要搬进新楼房，可以不粉刷，但不可以不做水电木工，门窗之类的是不可或缺的。子贤联系了他的朋友，他的养父也自告奋勇一起过来，足足半个多月，房子里通电通水，门装上了，窗按了玻璃，内墙也刷白了。子贤没跟我说这一波的工资之类的付出是多少，但毛估估也不少。
我妈和我舅舅选了一个好日子，办了敬新房贺乔迁的喜酒。我和子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了。这时，年满十八的我弟也通过了体检要去参军了，可谓双喜临门，我妈挺高兴。
我小姑悄悄告诉我，我妈和附近一个老鳏夫走得很近。语气很暧昧。我心里有点五味杂陈，我爸走了两年，在我的观念里，为爱情矢志不渝，忠贞不二是女性的美德；可是我妈才刚过四十。我在外地上班，我弟也即将踏上军旅，我妈一个人女人独自守着家也会有诸多难题。很多东西，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怎么去说服他人？
在我装聋作哑的暧昧中，我妈和那个男的开始同居。那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比我妈大五六岁，做得一手好菜，但是没有我爸那样的吃苦耐劳，虽然我爸也不是魁梧之人，但是他那身板，别说扛起一麻包稻谷，就算扛起我妈也费劲。我从没问过我妈，他为什么是一个人生活的，只知道我妈说他老家有一间半塌的破瓦房，没有其他财产。每次回家我看他对我妈言听计从，我妈叨叨叨地数落，他也很少反驳，这点倒是和我爸一样。看起来对我妈不错，我也就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事实上，这个继父不光待我妈不错，对我弟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