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女人忽然就咿咿呀呀的怪叫了起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迎面走来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他的手指纤长,腿也修长,个子虽不算高,身材比例却是很好的。

    中指上,还戴着一枚醒目的婚戒。

    这里姑且把他称作俊先生吧。

    俊先生拿着化验单,径直走到女人的跟前,温柔的同她说着什么话,又逗她开心的笑了好一会儿,直至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搁下女人,躲到一旁,态度很是恭敬的接起了电话。

    连连点头称是的模样,不难透露出,工作中,他是一个办事极为妥帖高效的人。

    ……

    “女人生的是什么病?”的疑问,在简繁的心里悄悄绽开。

    那样年轻,却病成这副形容,也不知道家里有孩子没有。治疗费一定很贵吧,只能通过不断的工作来换取。

    ——可那个女人,还能康复如初么?

    犯罪类的小说里充斥着杀妻骗保、谋夺家产的桥段,简繁不知道,俊先生在院外是否也处了一位温柔可人的伴侣?毕竟,大多数人终是无法孤身一人长久的在社会中生活下去的。

    他们不是在寻觅伴侣的路上,就是在执子之手的途中。

    又有谁,能耐得住一生的寂寞?

    “累赘”一词,突兀的在简繁的脑海中闪现。相应的,对待累赘的方式也如洪水猛兽一般占据了她的意识。

    而矢志不渝的爱情,只适合出现在风花雪月的玄幻小说里。

    ——在这现世,真的有爱情?

    ……

    俊先生还在一旁毕恭毕敬的接着电话,女人开始不耐的嚷嚷,咿咿呀呀的流着口水,手也奇形怪状的勾缩着,似是要去抓住些什么。

    护工看在眼里,伸手将女人重重的推回轮椅上。她的脸上端着笑,状似和女人开着玩笑,力气却大的粗鲁。

    女人挣扎起来,护工推将回去,女人又挣扎起来,护工又推将回去,一来二去间,倒是确有几分玩笑的意味。至于到底是不是玩笑,也只有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自己知晓。

    可她至今都只能咿咿呀呀。

    ……

    这让简繁想起,大学那会,去当什么关爱自闭症儿童志愿者的事情。

    想象中的关爱,是静静的陪同自闭小孩玩玩具;实际上的关爱,是看着照顾自闭儿童的老师一遍又一遍的敲桌子,呵斥着他们按照自己的指示行事。

    简繁有些沮丧:“囝囝,我不想来这里第二次了。你呢?”

    “还好吧。为什么不来?”囝囝不解。

    “我以为的自闭症儿童,只是与这个世界断了联系,他们的内心世界是五彩斑斓的。我从来不觉得他们有病,恰恰相反,他们干净的像一张白纸,温柔的像不识人间疾苦的天使。我受不了见到,他们被那样粗鲁的对待。”

    囝囝想了想,耐心的解释:“简繁,我查过资料,或许老师没有错。那些儿童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所以粗鲁的敲桌子,暴力的训斥,只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那是正常的。”

    正常的么?

    为了与这个世界取得联系,一遍一遍的砸开紧闭着的门。

    缔结联系,就是需要支付相应疼痛的代价。

    ……

    简繁还是有些不甘,“凡事都有个度,我知道这个度很难去界定,可是……你不觉得,她的态度粗鲁的可怕么?”

    “可是,你也要明白,她的工作本就带着一份公益属性,这样已经很好了,哪有那么多理想之中的耐心可言呢?”

    简繁缄口。

    ——又是那个,不要在稀缺资源里头挑三拣四的道理么?

    简繁捂住了脑袋,她觉得周围又响起了可怕的声音,那些声音越来越具象化,变成一双双哀求的手,乞怜的砸向她的门。它们想拉着自己一道沉沦,沉沦到密不透风的痛苦里面去。

    “头又疼了么?”护士跑了过来,“我去拿药。”

    简繁挣扎着摇了摇头,惨白的扯出一抹笑,“还好,我没事。”

    医生说她病了,可她却觉得是这个世界病了。

    院外的人都在养病,蝇营狗苟的挣扎着康复。而她,不过是活在一个正常世界里的正常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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