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祝落依捉弄够了,好说歹说劝莫煜晟回床,最后劝得口干舌燥,莫煜晟才勉为其难地回到了石床上。

    看着莫煜晟不情不愿的表情,祝落依眉心一跳,怎么感觉跟莫煜晟朝夕相处后,这厮总是在觉得差强人意,被强人所难后迫不得已的样子?

    “一晚上都给折腾完了。”感觉腰酸背痛的祝落依捶了捶背,才微微缓解了些许,眉头也不知不觉中舒缓很多,“早些睡吧。”

    谁料,祝落依这漫不经心的随口一说,莫煜晟脸上居然有了难以描述的神情,像是有些难堪的闷闷不乐。

    他垂眸,敛去眼底的不悦,死鸭子嘴硬道:“哼,能为我折腾时间是你的荣幸之至。”

    “好好好。”祝落依懒得和他犟嘴,躺身就准备睡觉。

    然而,眸光闪烁流转,落在他身下厚厚的草铺后,她学着娇柔百媚的女子,语气放柔,尽力而为捋着炸毛的莫煜晟,“莫煜晟呀儿,我们俩挨近一点,好不好?”

    莫煜晟浑身一颤,俨然一副被她恶心到的样子,毫不遮掩自己的避之不及。

    女鬼抹虚汗的样子却在他脑海中及时回荡。

    “是,总而言之,您得至少先做到不跟她隔开睡,这也太离谱了。”

    祝落依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气把他那的枯草抢来些就好了。

    结果,她面前犹豫不决的少年欲言又止,摆着生无可恋的表情道:“好,我愿意。”

    愿意个鬼啊,你一副身不由己的表情和扭捏动作是什么意思。

    祝落依忍住抽搐的嘴角,难得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讨厌我啊?”不然干嘛这么扭扭捏捏。

    莫煜晟刚想脱口而出,是啊。结果他抬头对上祝落依黑白分明的双眸,出乎意料地顿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

    他确信无比自己是讨厌的,可他看向少女的明亮动人的双眸,却陷入了不知所措。

    那样清澈见底的眼神,仿佛将他看得无处遁形,让他犹豫起来,自己到底讨不讨厌祝落依。

    莫煜晟心下一虚,随随便便找了个理由,自己既然是完美无缺的人,肯定重情重义,祝落依救过他,那么作为知恩图报的好人,他讨厌祝落依就一笔勾销。

    莫煜晟这么想着,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讨厌。”

    祝落依没有很快挪开目光,反倒盯了莫煜晟半晌后,她轻笑出声:“哦?这样么?”

    她笑意盈盈地望着满天繁星,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原来如此啊.......”

    莫煜晟脑中有种自己驾驭不住的思绪万千,被祝落依牢牢掌固的错觉,他心烦意乱地躺下去,冷声道:“爱睡不睡,唠唠叨叨的......我睡了。”

    祝落依回过神,表情有些讶然:“当然爱睡.你。”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为之,在句末加了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你”,原先平平无奇的话语登时有了奇奇怪怪的意味。

    莫煜晟睁开一只眼,来了精神劲:“睡我?”

    他一把粗暴无礼地扯过祝落依,将她环在怀里,戏谑嘲讽地笑道:“我倒是很拭目以待,不过......”

    温凉的呼吸浮动在头顶,少年温润儒雅的嗓音,字腔圆正,是不加掩盖的冷嘲热讽:“你就这般,怎么睡我?”

    清冽的竹香萦绕鼻尖,祝落依倒真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男子。

    奸计得逞的少女嗅着竹香,耳根有点烫,她往莫煜晟怀里缩缩,佯装人畜无害地耸耸鼻子,细若蚊声地反问道:“这不就睡到了?”

    就这样而已?

    闻言,莫煜晟面上的猖獗冷笑愣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也随之停止,他刚刚.....好像自动把少女的话往深处带了?

    少年身形高大,祝落依毫不见外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适睡姿,顺便理直气壮地扯过他的胳膊当起睡枕,带着困意漫不经心地倦倦道:“你怀里真舒服......”

    莫煜晟低头看她头顶,少女海棠般乌黑秀丽的长发散开,云鬟雾鬓,在他骨节分明的秀指旁触手可及。

    若有若无地擦蹭,是无与伦比的绵软轻柔,直至五脏六腑,沁人心脾的凉。

    鬼使神差的,他想奋不顾身地靠近祝落依这团炙热明亮的烈火,像引人嗤笑的飞蛾扑火,即便粉身碎骨,为摇曳步舞的烈火留下微不足道的轻吻,也乐此不疲。

    孤独落寞的飞蛾精疲力竭之际,遇上雪中送炭的熊熊烈火,于不值一提的它而言,那不是火,那就是它可望不可即的光。

    它愿意与火光冲天的燎原烈火融为一体,换取转瞬即逝间就会烟消云散的月下共舞。

    即便过程苦不堪言。

    闭上眼的祝落依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她又猛地睁开眼,回头轻笑:“多谢。”

    近,太近了,近到前所未有,时间停滞不前。

    莫煜晟似乎被错不及防地惊到,他若无其事地缩回蠢蠢欲动的手,将那双漂亮修长的手惊慌失措地藏于白袍之下。

    可桀骜不驯的他才不是软弱无力的飞蛾,祝落依更不会是他破败人生中的一抹明光。

    他在想什么?他只需要利用完祝落依以后,去统领三界就可以了。

    少年才不信飘渺虚无的救赎,没人人会有闲情雅致,来救濒临崩溃的他的。

    他自私自利,只信自己。

    权利才是他最梦寐以求,迫不及待想触手可及的东西。

    少年这样自以为是地想着,迎上祝落依的目光,一双深如潭水的双眸再映着冰清玉肌的少女时,已经波澜不惊。

    莫煜晟别开面目清秀的脸,有些百感交集的心力交瘁:“无事。”

    以及有些似有似无的若即若离。

    少女莫名奇妙地轻笑出声,带着笑意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不移地回荡着:“那我睡啦?你记得早点睡。”

    他心不在焉道:“嗯。”

    等祝落依匀称的呼吸回响耳畔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论如何... ...好像怎么说,都算不知不觉中上当入钩了?

    ——

    清晨在他们耗费时间里来得有些快,少女睡眼惺忪,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下有些青黑。

    昨晚睡得并不安稳,但她那寥寥无几的睡眠时间足矣比莫煜晟多的多,不过,莫煜晟经常三更半夜不睡觉,早上照常依旧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对晚睡早起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祝落依抬起头,就朦朦胧胧看见一抹白色身影,安分守己地蹲在溪边洗漱。

    这骚包还真爱干净。

    祝落依心里默默想着,默不作声地走到小溪旁,认真洗漱起来。

    “今早吃什么?”祝落依根根分明的长睫挂着水珠,她转过头问向面无表情的少年。

    莫煜晟有些诧异,用“你原来还有打算吃早饭”的神情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缓缓道:“先翻过山。”

    祝落依语气透着殷殷期盼:“翻山后能吃东西么?”

    莫煜晟用“你觉得女鬼会做饭欢迎你”的神情瞥了她一下,一本正经地思索片刻,胡说八道道:“可能吧。”

    祝落依刚想唉声叹气苦命抱怨,莫煜晟就起身,送给她个不留余念的背影。

    “洗完了就跟上,一天说不定不够翻山。”

    “好吧,好吧——”祝落依无可奈何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不慌不忙地跟上莫煜晟的步伐。

    莫煜晟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上了山的祝落依有些沉默寡言,大抵对那恶心至极的虫子还有阴影,走路隐隐约约间都有了小心翼翼的迹象。

    到底也算自己造的孽,到底也算自己造的孽,到底也算自己造的孽。

    莫煜晟心底暗喊三遍,回头漫不经心地瞄了眼脸色发白的她,转头悄悄换了方向,默不作声地选择一条相对平缓安全的道路。

    祝落依注意到狭小淤泥的路变得开阔敞亮时,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莫煜晟身上。

    少年肩宽腰瘦,带着她,坚定不移地向前行走,清晨的阳光穿过他朝气蓬勃的高马尾,映在少女的眼里。

    绚烂夺目的微光交错相映在葱青的百草树木,此时此刻,也落在少女和少年身上,微风不燥,轻轻拂过,他们同时沐浴着明媚阳光。

    明明暗暗,仿佛眼前一望无际的路,是簇花似锦的大好前程。

    他好像被祝落依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身体一颤,“走快点,慢死了。”

    他嘴上不耐地说着,脚下却是放缓着步子,走在前方独当一面,站在少女视线中心迎着光似顶天立地。

    祝落依难得嘴角含了一抹笑,那样真诚美好,使天地黯然失色,时间都不疾不徐地悄然流淌。

    她用口型轻轻道:“谢谢你。”

    莫煜晟无知无觉地走在前面,并未发觉身后少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对他致谢。

    两人一前一后,时光沉淀,岁月静好。

    渐渐的,一路平安,让祝落依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她恢复正常,像平日里一般,一如既往地主动找少年说话:“凉栀为什么先走,回去了?”

    莫煜晟大脑一顿:“凉栀?”

    祝落依不明所以地解释道:“就是那个比我大一点,然后然后... ...”

    莫煜晟恍然大悟:“哦哦,那个女鬼啊。”

    他不以为然道:“离开她情郎几天,她实在憋不住,就先走了吧。”

    啊,爱能使人迫不及待想见另一个人么?

    啊,爱能使人加速效率干没屁用的事么?

    两位对爱懵懂无知的神明,各自脑中思绪万千,不约而同地想到截然不同的东西。

    “话说......我们还要走多久?”祝落依熬着腰酸背痛一直走,属实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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