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起哄,气氛瞬间又热闹了起来。一人指着桌上的一排小杯烈酒,“做不到可要喝光这组啊。”

    秦艽朝店员借了纸笔,唰唰写下名字和手机号,写完最后一个数字后还颇具气势地在末尾点了个点。

    随即站起身,朝中央的台子径直走去。

    刚离开桌子两步,秦艽突然感到一丝冷意,激得她酒都醒了几分。原本刚刚就是借着酒劲才应下的事情,如今微醺的冲劲褪去,她心中开始懊悔。转念又一想桌子上等着她的那一排酒,她强装坦然继续向前——试试吧,总算还有50%的机会不用喝那些的。

    桌子离舞台很近,秦艽脑子里还没理清出,脚步已经先到了台前。前一首歌刚好结束,她对上男人的目光,他眼神里有一丝戒备很疑问。

    “你好,怎么称呼?”秦艽询问。

    “姓陈。”男人还是一副戒备的姿态,反问:“什么事?”

    秦艽把写着名字和手机号码的纸对折两次,递过去。

    “不好意思陈先生,打扰了。”秦艽顿了一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找个理由:“只是觉得你唱得很好听,想要认识一下。”

    男人没接,看着秦艽的眼睛,似乎还在分析她的话语和行为。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秦艽才发现这个男人睫毛真的好长好密,而且尾端微翘有个好看的弧度。

    见对方一时没有举动,她怕一直待在台前会引起其他桌客人的注意,主动递台阶:“不太方便?”

    男人这才又看了一眼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伸手接了过去。

    秦艽如释重负,连忙回了座位坐下。

    桌上其他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一坐下,几个女孩子听起来急迫得像是那张纸里写的是她们的联系方式。

    “怎么样怎么样?”程乐在旁边挤眉弄眼,“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秦艽如实说,她不觉得他会加一个陌生人突然递来的联系方式——换作是她的话,她也不会。

    她认输:“我喝吧,他没加。”

    同桌的人却不愿意:“等到散场吧,还说不准呢。”

    接下来,大家不管做什么,都时不时向秦艽的手机瞟两眼。秦艽心中暗笑,这些人倒是比她这个当事人更积极。

    五六首歌过后,台上的男人停了下来,把吉他装进包里。做完这些,他也不着急走,又坐回高脚凳上,摆弄起手机来。手机屏幕上投射出的的白光映在他的脸上,给他的轮廓上了恰到好处的明暗光影。

    几个人下意识又瞥向秦艽的手机,只可惜屏幕漆黑一片。

    秦艽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件事靠谱,所以反而像是最事不关己的人。她捏起一个小杯子,仰头爽利喝光。

    “我认输了,先把这一组酒给清了吧。”秦艽又拿上第二杯。

    *******

    秦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一清醒便觉得浑身肌肉酸痛。

    她昨晚后半段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只记得那一排酒后来程乐帮她喝了两杯,提议让她给驻唱歌手联系方式的那个女孩似乎有点过意不去,也帮着喝了一两杯。

    后面没多久他们好像就都散场了,在之后就是她和程乐一起打车回酒店。到了酒店房间之后,她强挺的精神仿佛被瞬间击溃,全然想不起之后是怎么卸妆洗漱的了。

    环顾四周,程乐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哪了。她摸向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还好充了电了。

    屏幕上是程乐的两条消息:

    “我去给你买早饭。”

    “马上就回来。”

    接下来是一个未接来电,陌生的号码。

    秦艽拨回去,对面很快接通了。

    “喂?秦小姐你起了?”——是彭响。

    秦艽莫名松了一口气,回应道:“嗯,不好意思没接到你前一个电话,什么事情?”

    对面彭响语气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昨天留你和程乐在那里,朋友突然身体不舒服,叫我把他送到急诊去了。”他略微停顿,继续道:“本来想着今天送你去牧场那边,但是这边事情还没弄好,我暂时离不了身。”

    “没关系的,你可以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打车过去。”秦艽不计较——人家已经帮了那么多忙了,总不能事事都麻烦他。

    “不用的,牧民的地址不太好找,出租车司机也不一定能找到。”彭响解释,又补充:“但是正好我的那个牧民朋友今天在市里,他答应载你回去。”

    秦艽静静听他安排。

    “安全你不用担心,这家人都是非常好的,又很善良。我跟他们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彭响继续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他一会儿应该就会联系你。人你昨天也见过了,叫陈文狩。“

    秦艽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见彭响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他补充道:“昨天的那个驻唱小哥。”

    挂掉电话,秦艽回忆昨天台前搭讪的画面,悔得肠子都青了。人就不应该在喝了酒之后做任何奇怪的事情。

    她脱离回忆,起身去拉开窗帘,收拾一下行李以便随时出发。

    陈文狩的电话是在半小时后打来的,彼时程乐刚从外面带回热腾腾的饭——她路过了几家馕店,被刚出炉的馕的香味勾引着买了两张,又买了许多烤包子,还有打包的两人份的奶茶和炒米。

    秦艽打开门,看到她手里提的两张比家里铁锅还大的馕时惊住了,也不知道程乐怎么会觉得两个人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但又很快被从袋子里飘出来的香气勾得也失去了理智,两个人围坐着分食一张馕。不同于在别处吃到的“假冒品”,这馕虽然结实却丝毫不干硬,咬在嘴里只有面香,一点点油香,混着芝麻得干香,嚼得久了还能尝到一丝甜味。

    秦艽喝一口奶茶润一润被馕吸干的口腔。

    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又一个陌生号码。秦艽心中估摸着应该是陈文狩打来的了,擦了擦手上的油,接起电话。

    "你好,秦小姐是吗?”磁性而清爽的男声想起,虽然只是短暂地见过几个小时,秦艽却还是一下听出来这是他的声音。

    “是的。陈先生吧,彭老板刚刚跟我说过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我做好准备等着。”秦艽客气地说道。

    “再过二十分钟过去可以吗?”对方问。

    “好。”

    *******

    陈文狩的车到的很准时,还是昨天那辆皮卡,还是被黄泥覆盖了一层,看不出颜色。

    秦艽带着三件行李站在酒店门口——全是机场才能见到出国留学的学生带的行李大小。她做好了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的打算,搬家一样的把所有她觉得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都打包带走了。

    陈文狩下车,看着地上的三件大行李,思忖了一下,问道:“有不怕晃的吗?”

    “这两个。”秦艽指了指其中两个装着衣服的箱子。

    陈文狩把一个行李放在后排座位上,剩下两个不怕晃的后排放不下,放在车斗里用绳子简单固定好。又折回副驾驶把车门拉开,“上车吧。”

    车子里面倒是比秦艽想象的要干净,没什么特殊的装饰,只铺了座垫,很花哨,是颇具少数民族风格的样式。

    秦艽往后座扫了一眼——怪不得行李放不下。原来后座已经放了三个大黑塑料带,通常是给公共场所当垃圾袋的那种,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陈先生。”秦艽有些犹豫地开口。

    “陈文狩。”他开车驶离酒店门前的车道,一边解释,“不用那么客气。”

    “昨天晚上实在不好意思。和朋友玩游戏,唐突你了。”秦艽觉得既然以后还要见面,不如先说清楚,不然反而两个人都尴尬。

    陈文狩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他随后解释,“后来看到你喝酒了。”

    车厢陷入沉静。

    秦艽换个话题,问出从昨晚起一直缠绕着她的问题:“你姓陈?”怕对方误解,又补充道,“你长得不像是汉族的样子。”

    陈文狩倒是不觉得她的问题冒昧,从小到大总有人问他同样的问题。他边开车边漫不经心道:“爸爸年轻的时候很喜欢汉族文化,就给我取了个汉族名字。”

    “那你是什么民族?”秦艽好奇。

    “哈萨克族。”

    秦艽试图再找些话题问下去,可她对这个民族几乎一无所知,脑子里的疑问捋不出头绪。她不作声,只看着窗外的景色。

    车子沿着公路往西南开,路北面多山,海拔高点的山峰上积雪还没完全融化,仿佛通身给嫩草的山盖了一顶白色的帽子。驶离城市范围,便时不时可以看到一群一群的羊在远处的山坡吃草,一块块大面积的白色在草色上显得突兀。

    像是打了补丁,秦艽心想。

    氛围过于安静,陈文狩像是怕冷落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试图找些话题:“秦小姐打算在这边住多久?”

    “没想好呢。”秦艽如实说。

    “是来旅游?”陈文狩问,“玩的话十来天绰绰有余了。”

    “我想长住一段时间,试试不同的生活方式。”

    陈文狩心里有了大致的了解。现在网上很多住在城市里的人都想要逃离北上广,去过乡野生活。他个人对这种行为其实不是很赞同——城市里那么方便,要什么有什么,生活又精彩。他认识那么多人想要去城市里定居可惜没有机会,却还有那么多人过腻了好日子,想要回来吃苦。

    “这边日子很无聊的,秦小姐你待不久的。”他昨晚和今天两次见到秦艽,她都穿着精致,画着好看的妆。这种衣服和妆在村子里过不了一会儿就会被风吹得灰头土脸的,这样时髦的女孩怎么可能在这边久住。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行?”秦艽不服气,给他说她来之前的计划:“我还想跟着你们去放牧,转场,搬家。过游牧生活。”

    陈文狩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不说话。

    “不可以带我么?”秦艽以为他不同意。

    “可以是可以的。”陈文狩解释,“游牧的日子太苦了,山上虫子多,各种资源又太难找,现在我们自己都不大留在牧场里住了。”

    秦艽不理解——不转场的话羊群一直啃食一个地方的草,岂不是很快就会没得吃了?”

    他继续道,“我们现在有时候都是给别人些钱,只在搬家的那段时间帮忙赶羊,到牧场后就回家。自己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留下。”

    原来已经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了,秦艽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至少看过一次专场再走。

    车子又行进了一大段距离,人烟渐渐变得稀少了起来。虽然很多家庭选择建定居点了,但由于地广人稀,仍是要开车很久才能看到一户房子。其余便是一望无际的山,戈壁,草地,还有偶尔路过的河流。

    起先秦艽还看得很入迷,车子开了一个小时后,她看着大同小异的景色,眼皮渐渐地开始变沉,睡了过去。

    陈文狩余光见她睡着了,她睡姿还算老实,侧头靠在前后车窗中间的柱子上,随着车身的起伏微微摆动。他减了速度,尽量拣着平缓些的路面开,心里想着——毕竟是客人,还是要好好照顾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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