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奉京明德宫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单穆霜辗转反侧,只觉脑海记忆混杂错乱,扰得人难以入眠。

    忽而窗外旋起一阵风,打得窗户猎猎作响。

    她起身走到窗前。

    屋外,树叶吹地“簌簌”而下,将满院盖了一层“银黄”之色。

    “公主,您怎么起了?”勤媪拿了一件氅衣为单穆霜披上:“夜寒风凉,仔细冻着。”

    “嗯,睡不着便起来了。”单穆霜应声,纤指拢了拢氅衣,往院的东屋望去。

    “阿姆,现在几时了?”她道。

    东屋是凌璟琏的住所,可此时灯光却异常明亮,隐约还能听到低沉的说话声。

    “寅时了,公主。”勤媪道。

    “东屋的灯一直未熄吗?怎么寅时了还亮着灯?”

    勤媪走近窗边,低声回答:“回公主,听说是齐国的使臣到了。”

    单穆霜微微蹙眉,想来他们一行是为她而来的,只不过如此匆匆,却不知是为了何事,便问道:“可知其中有什么要紧事,竟深夜赶路至此?”

    勤媪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带头来的是齐国的少将军。”

    单穆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东屋的方向。

    她抚了抚手上的鸳鸯玉佩,眸中闪过一丝希冀。

    或许从来人身上,可以回忆起一些过往。

    有些事,她知勤媪不愿与她多说,可越是如此,那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就割裂得她痛苦不堪。且越是到了夜深人静,那埋在废墟下的思绪就如同雨后春笋般,一个个欲破势而出,却又被强掩下去。

    “我去看看。”她轻声说道,兀自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间。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倦意。单穆霜轻手轻脚地走向东屋,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几分。当她走近时,隐约听到几个男人的交谈声。

    “啧!少将军。”一个音调高高扬起的男声传来,带着些许痞气:“你这一身黑衣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方见着你穿着白衣似白无常,如今转眼是从白无常变成了黑无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李俊!”一个声音低低冷喝一声,是凌璟琏的声音。

    “楚成兄生啥气嘛!我这不是在夸少将军吗?你看他穿你的衣服多合身。”李俊嬉笑着,并没有闭嘴的意思,“少将军方才刚下马进屋时,胡子都长成一摞了,大晚上吓我一跳,你瞧瞧,现在胡子刮了,再穿上兄弟你这身衣服,都像个人了。”

    “这位逍遥兄弟,夸人可不是这么夸的。”一个温厚低沉的男音插入,是赫鹏在讲话,“我们此行是为了公主的安危,不是来听你们打趣的。”

    凌璟琏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如寒冰般冷冽:"你们的举动,不觉得有些多余吗?"

    屋外,单穆霜屏息。远远的,由着虚掩的门缝只能模糊看到屋内的大概。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因注意力都不在身上,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根树枝。

    "咔嚓"一声,屋内的谈话戛然而止,几人同时转头看向她。

    门突然被拉开,凌璟琏站在门口,目光如刀般扫视四周。当他看到单穆霜时,眉头微微皱起:“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单穆霜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听到有动静,就来看看。”

    凌璟琏神色不悦,并未让开身子。单穆霜只能从他身后看到屋内的情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屋中,目光越过凌璟琏,落在她身上。

    那人的眼中闪过惊喜、期待、遗憾,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痛楚。但很快,这些情绪都被他压抑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克制的平静。

    单穆霜心中一颤。

    她突然想起那个梦中的白衣少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虽然眼前这人一身黑衣,但只一眼,她便觉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那人微微躬身,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少将军少鸿羽参见公主殿下,深夜打扰公主休息,请公主见谅。”

    单穆霜礼貌地点头致意,“少将军此行似乎很是急切,宫中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少鸿羽身形微微一僵,深吸一口气。

    那个从儿时便一直唤着他“子宁哥哥”的霜儿,全似变了一个人。

    谁曾想,才过一月,她与他竟成了如此生分的陌生人。

    他微不可查地缓缓呼了一口气,道:“听闻公主在齐夏闽三界之地遇到山匪,还为了救楚成公子受了伤,君主很是担心,特遣我们来夏看望公主伤情。我们一路日夜奔波先是到了郾城,可正好公主又出发来了奉京明德宫,于是马不停蹄又追着公主来到了奉京。宫中无事……”他顿了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家中也安,属下们只是想确保您的安全。”

    凌璟琏眼中寒光凌冽,原是听着少鸿羽说她为了救他,受了伤。当下又看到这二人讲话时,全然把他当做了空气?

    他眸中的冷气渐渐晕上浓雾般的深色,“少将军,你们是在质疑夏国的能力吗?”

    空气瞬间好似凝固,原先热络的气氛,在凌璟琏一开口时便结成了冰。

    他生气了?

    单穆霜看了看凌璟琏,又看向少鸿羽:“少将军,今日你也看到了,本公主安然无恙,除了忘记了一些事之外,身上并无少损半根毫毛。回去请托你告诉父君,青儿与夫君在一起很安全也很安心,我既然已经嫁到夏国,就是夏国的人了,莫要担心青儿。”

    凌璟琏讥讽地看向眼下的人,不料她竟是挽起了他的胳膊肘,头轻轻一歪,靠在他的臂弯上。她的媚眼弯弯,勾起两道月牙似的弯钩。媚眼如丝,却又是清澈如溪水似的纯脆透亮,“少将军也看到了,公子与我虽还未正式拜堂成亲,不过他待我如宝,青儿在这里就如同在齐国宫中一般肆意舒畅的。”她抬头向他,明眸皓齿对他盈盈一笑,“夫君是吧?出发郾城时,青儿都说了只要一两身衣裳便好,夫君怕委屈了我,还为青儿包了一车的新衣呢。”

    凌璟琏的目光在单穆霜停留须臾,他到底是想看看她能没羞没臊到哪种地步,便任由她挽着靠着。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这种好脾气和耐心,遭不住她这一记两记的摆弄和虚假的深情。只不到一会儿,便蹙紧了眉头,将她挽着的手拂了去。

    “公子在外人面前也会不好意思呀?”单穆霜掩嘴笑,见他面上嫌弃,眼底的浓色却是散了不少,便放心对了一个笑对少鸿羽道:“少将军就放心回去,与父君报平安,说青儿在此一切安好,改日回齐,再同夫君一道与父君请安。”

    少鸿羽低头,轻声说道:“公主……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单穆霜一愣,不解地看着他:“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璟琏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少鸿羽看到单穆霜困惑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失落。他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是在下唐突了。”

    凌璟琏神色阴沉:“既然如此,少将军不如明日启程回去。我们即将前往都城,恐怕没有时间招待诸位。”

    少鸿羽凝息,似乎还想说什么。

    抱拳低头,也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停顿了片刻,终是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不知何故,望着他低垂的脑顶,单穆霜的胸口竟也有一丝生疼。

    “诸位日夜兼程,不如今日早些休息。”她瞥了一眼凌璟琏,开口道:“青儿听说林睫夫人的忌辰就在二月初八,我们是该尽快赶回都城的。”

    凌璟琏的眉头微微一挑,目光落在单穆霜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而单穆霜则是忽闪着她的一双明亮清澈的媚眼,不闪不躲就这样盯着他,“我还准备了一卷手写的金刚经,希望能为林睫夫人祈福。”

    凌璟琏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中已经闪过不悦。

    他转向少鸿羽:“少将军也听到了,我们确实没有时间耽搁。不过,诸位若想在奉京多休息几日,我就叫李俊奉陪诸位到底。”

    “奉陪就不必了。”赫鹏瞥了一眼那正在龇着嘴笑的李俊,语气颇有嫌弃和不满。

    心道,这调皮泼猴子,倒是和他小的时候有的一比。仔细看来,这细斜单凤眼,还有那笑时嘴边的酒窝倒是真与他有几分相似。

    “见公主无恙,我们自是放心了。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去,早日禀告君主,也好让君主早日心安。”少鸿羽此时已经调整好情绪,抬头时,许是因为多日的劳累,眼睛上已经布满了红血丝。他的目光在几经克制后,又移落向单穆霜,“公主请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齐国永远是您的后盾。”

    单穆霜轻“唔”了一声。

    回房后,她从匣中取出那枚玉佩,指尖轻抚上面的戏水鸳鸯。不知缘由,只觉心如刀绞,脑海中一片片碎刀般的记忆回笼,却依旧拼凑不出一个完整清晰的画面。

    可渐渐,那个模糊的画面有了一张清晰的脸。

    她心中陡然一紧。

    是方见过的那个少将军少鸿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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