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军营内空荡无人,而南岭城门外却是一片忙碌。

    单穆霜端着食盒,从伙房走出,轻步走进自己的帐内。

    “阿姆,该用膳了。”她轻声唤道。帐内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她放下食盒,走到床榻前,“阿姆?”她试探着推了推勤媪的手,触手滚烫。连忙又去摸勤媪的额头,烫得吓人。

    勤媪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公主……奴怕是染上瘟症了……全身无力……”她摆摆手,让单穆霜离床榻远一些,道:“公主莫管奴了……奴怕传染给公主。这瘟病症状来得快,传染也快。公主遮上口鼻,快上别屋躲躲。”

    单穆霜强自镇定,问道:“阿姆,这两日可曾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

    勤媪阖上双目想了想,“昨日还在边境时……遇到一个王婆子咳得厉害,奴正好遇见,就把身上的香囊给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在那时染上的。”她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这两日接触的人多,其他的,奴大抵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阿姆这两日太累了,也未必是瘟疫之症。”单穆霜安抚,心中却是暗自忧心。见床榻上勤媪如此模样,怕十有八九是瘟病了,方才在伙房的年轻小士兵也一直在咳嗽,虽然他辩解说从小闻着烟味就容易呛到,但也保不齐已经中了招。

    得尽快找到凌璟琏才是,若是军中瘟病已经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阿姆先休息,我去请医师来看看。”

    床上勤媪微微撑开眼睛,从之前的苍白面色到脸庞烧得滚烫泛红,声音微弱道:“公主小心。”

    单穆霜的心头一紧,这瘟症来得快,勤媪年老体弱,若是任由病情发展,恐怕撑不了多久。想到此,她匆匆起身,将围在脖上浸过药草的巾帕捂住了口鼻,大步跑出了帐外。

    远处城门方向人头攒动,喧嚣声隐约传来。她朝那边快步走去,寻找凌璟琏的身影。

    目光远瞭,几丈远外就见城墙之上,一道赤红色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从前觉得这红色刺目又俗气,如今,见到那一抹赤红,倒像是见到了乌云下的一轮耀眼红日,只一眼便看到了。

    那里,凌璟琏站在城头,目光如炬,指挥若定。他一挥手,城门轰然洞开。刹那间,人潮如决堤之水涌出城门。

    “肃静!”凌璟琏的声音如雷贯耳,“所有人按序列队,接受医师检查!”

    然而,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吼声。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大声吼道:“凭什么听你的!你们这些人不都想让我们死吗!”

    “对!”旁边一个瘦弱的妇人尖声附和,“城里死了那么多人,城守都跑了,你们现在才来装好人!”

    “我们的亲人都死光了,你们才肯开门,是见我们都快死光了来收尸的吗!”又有人怒吼。

    人群情绪激动,有人甚至开始推搡士兵。眼看局势即将失控。

    凌璟琏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诸位若有不满,尽可发泄在那些与王虎同流合污之徒身上。若敢妨碍救治,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他指向城门口跪着的一群赤裸上身的叛民,正是王虎的同党。而城墙上,是王虎高悬的首级,狰狞可怖。

    百姓们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纷纷捡起石块,朝那些罪犯砸去。顷刻间,哀嚎声、谩骂声此起彼伏。

    “饶命啊!我们也是被逼的!”一个满脸伤痕的壮汉哭喊道。

    “公子饶命!我们愿意戴罪立功!”另一个俯地求饶。

    凌璟琏冷眼,讥哂道:“罪有应得。当初关城门时,可曾想过里面人的苦楚?”

    高高的城墙上,他负手而立,俯瞰众生,俨如地狱来的罗刹。视线扫视城门之下,但见着远远的有一人站在城墙边上,目光微微一凝,便下了城楼。

    单穆霜静静等着,在与凌璟琏视线对视上时,也是微微一愣。

    他应是看见她了吧?她心里暗忖,手指拨弄着衣摆,竟是踌躇起来。原是一股冲劲来找他,但现下见着城门口的场面,再见他站于城墙上压人三尺的尊威,她好像一下蔫了气。心道,一会儿见着他,不知要怎么开口才好。想是按这样的状况,他是不会答应请一个医师过去医治勤媪的。

    凌璟琏下了城墙。看到单穆霜在城墙边上徘徊,他眉头微皱,语气冰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单穆霜低头行礼,柔声道:“公子,阿姆似乎染病了,可否……”

    凌璟琏目光扫向城门口忙碌的医师们,淡淡道:“军民一视同仁。现在人手紧缺,若有症状,自去排队。”

    单穆霜咬了咬唇,眼中泛起一层薄雾。她声音微颤,带着几分委屈:“公子,阿姆已经起不来床了。青儿实在担心,可又不敢贸然打扰。只是……伙食房的小士兵也在咳嗽,怕是……”

    她欲言又止,眼中闪烁着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

    凌璟琏沉默片刻,终于道:“稍等片刻让张医师去看看吧。”

    单穆霜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道谢:“多谢公子体恤。”余光间看到城门口如龙似的长队,不由心生不忍道:“这样会不会引起他人不满?毕竟公子方才说过一视同仁的。”

    她低垂着头,声音轻如蚊呐:“青儿不想给公子添麻烦。不如……等晚上医师有空了,再来看看阿姆吧。”

    说罢,她转身欲走。

    其实,她也很是纠结难受,一面是至亲的人,一面是关在城中半月有余的百姓。可眼神中的落寞沮丧终是遮掩不去的。

    所幸是之前在唐镇边境,她与张医师讨教过如何医治得瘟症之人。

    得了瘟症的人,最重要的还是前期的治疗。无论勤媪得的是不是此病,先按张医师传教的试试看,若是有效则最好,无效兴许不是瘟症。

    她这里当下有了盘算,却听身后凌璟琏道:“稍等。”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凌璟琏,“怎么了公子?”

    他微微一顿,沉声道:“要是瘟疫真如你所说已经传至军中,此事非可小觑。我会让张医师即刻便去。”

    单穆霜闻言,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她盈盈下拜:“多谢公子,公子英明又大义。青儿感激不尽。”

    凌璟琏微微颔首。

    单穆霜道谢后转身速速离开。忽听到身后他道:“你自己小心些。”

    她转头望向身后,却见他面色冷沉负手转身,似乎方才说话的人并不是出自他之口似的,可眼下三丈内分明就她和他两人,且她是分明听到他的声音的。

    她暗自吸了一口气。果真是阴晴不定,给颗糖给个驴脸。

    内里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对着凌璟琏的后背招了招手,柔声道:“公子也要小心一些,青儿等你平安归来。”而后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道:“夫君方才说即刻叫张医师过去查诊还作数吗?”

    他冷眼瞥了她一眼,低低“嗯”了一声,遂而大步向城门口走去。

    *

    夜幕低垂,单穆霜正在帐篷内为勤媪擦拭额头。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谁?”单穆霜警惕地问道。

    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穿彩绣长裙,头戴羽毛冠饰,腰间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瓶。

    “请问,这位可是明珠公主?”女子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单穆霜微微皱眉,但还是点头应道:“正是。阁下是?”

    女子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奇特的礼节:“在下乃南疆族长墨烟派来的使者,名唤蝶嫣。”

    单穆霜闻言,心中一惊。南疆族长墨烟,正是武毋的母亲。她强自镇定,问道:“不知蝶嫣姑姑来此有何贵干?”

    蝶嫣叹了口气,说道:“公主恐怕还不知,南疆如今疫情严重,族长大人也不幸染上重症。她原本答应来替公主解蛊,如今却是分身乏术。”

    单穆霜心中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又道:“蝶嫣姑姑此行来,应是来找公子的。专程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武毋大人让我带来一封信。”蝶嫣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信封,“这是大人特意让我私下转交给公主的。她说,请公主看完后立即将信烧毁,切勿让旁人知晓。”

    单穆霜眉头微微一皱,接过信封,颔首回笑道:“多谢。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蝶嫣摇摇头道:“武毋大人只说,请公主看完信后不要怪她。信中的内容她只告知了公主一人,也算是向公主赎罪了。至于公主之后怎么做,全凭公主抉择。”

    单穆霜点头,送蝶嫣出了帐。

    待帐篷内只剩下她和昏睡的勤媪,她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随着信纸展开,上写着:

    明珠公主,我知蛊毒不是你下的,却没有为你辩解,还火上浇油,当时实属故意。我让蝶姑来是专为你在楚成公子面前洗白罪名的。多日相处,本姑娘觉得你人还可以,也不知道今后还能否见面……

    另外,有一事特别要交代给你。

    楚成公子身上的蛊毒往后会越渐加重,信封中有一粒我母亲制的药丸,需要中雌蛊的人吃下,但极其伤身。

    用雌蛊人的心血解雄蛊之毒,每日一次,至蛊毒渐深需每日二次至三次。此上方法只能缓解,但要真正解除,只能养蛊的主人才能解。

    蛊虽随主亡,雄蛊随雌蛊死,但相反,雌蛊不会(这是我们南疆姑娘套男子的惯用伎俩)。如是说,只是想告诉公主,若是公子他先离你而去,公主也不必害怕。

    我知你爱楚成公子,但他却未必。以上用心血解毒之事,我并未让蝶姑告知楚成公子,所以,做不做,也全凭公主自己抉择。

    望明珠公主好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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