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陷空岛的时候大哥已经不在了,那个人怀抱着将将一岁多的白芸生牵着七岁的自己站在卢芳的面前。

    白芸生不会记得那个人,但白玉堂却记得。那个时候卢珍还窝在大嫂的怀中,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被师父抱在怀中的白芸生,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没有牙的嘴巴里口水亮晶晶的挂在嘴边。

    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白玉堂的性格却和兄长相去甚远,他不爱说话,平日里除了练武就是在树下听师父读游记。白芸生由大嫂带着,和卢珍一同长大。

    岛上的四位义兄曾经是兄长的结义兄弟,兄长和嫂嫂出事之后听师父说是大哥先联系上了她。很快,他就和白芸生一起登上了前往陷空岛的船,然后在芸生会说话走路也稳当后的某一日,她说有事要办离开了陷空岛,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白芸生走在白玉堂的身边,十四五岁的少年身高已经接近成年人,他听到白玉堂的话之后眼前闪过一片浅色的衣角,他曾以为那是娘亲,婶婶却说那是五叔的师父。

    五叔的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跟在白玉堂的身后,白芸生想不出来幼年的白玉堂是什么模样,但他模糊的记得那个带着浅浅梨花香气的怀抱。

    月亮悄悄地爬上树梢,又慢慢的落下。

    当天边刚刚吐白的时候公孙悠已经收拾好自己从晚云收的后门安静的走了出来,雪雪还在床上睡得香甜,公孙悠想让她多睡一会所以并没有将她叫起来。

    “这里就是开封府?”穿着异域服饰的小姑娘双手插着腰站在开封府的大门前,她的身边站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年,少年的背后背了一把半人宽的大刀,让周围好奇的人不敢上前。

    张龙赵虎打着哈欠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和站在门口小麦色皮肤的明淼四目相对,他们刚想问问明淼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就看见远远的公孙悠驾着马车在树下朝两人招着手。

    马车里空无一人,公孙悠靠着车门盯着站在路中央的明淼有些无聊。这位妖域的小殿下,直到昨天才有了自己的名字,明老爷问她女儿应该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公孙悠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等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公孙悠道:“既然是生在水边的便叫淼淼吧。”

    可她也万万没想到那位大人真的给女儿起了明淼这个名字。

    明淼注意到一旁树下的公孙悠,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些许不悦,身后的少年护卫感知到明淼的情绪迅速的将身后的大刀拔了出来,森冷的刀刃朝着公孙悠。

    “这是怎么回事?”张龙见事态不一般,和赵虎对视一眼转身去请展大人来,展昭口中还咬着今早刚出笼的小笼包,一到门口就看见那少年拔刀的动作。

    他的眼睛一亮,这少年好漂亮的根骨,这样大的刀在他手中看起来丝毫不费力。等他顺着少年的视线再往远处看去见到公孙悠的时候,他的心里难得的咯噔了一声,她在这里的话那么眼前这两个看着就不一般的孩子,应当有其他的身份了。

    “好香,包子是什么馅儿的?”公孙悠从马车上跳下来,甚至用了轻功三两步就来到了展昭的跟前,毫不客气的从他手里端着的笼屉中拈了一个包子送到了嘴里。

    “小心……”烫字还没说出口,展昭就看见公孙悠不住的往外呵着气,手也在嘴巴前面扇着风。

    明淼见公孙悠一出现那些原本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心里的恼意更盛,她朝着公孙悠伸出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但很快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她的护卫被一道金色的符文困在了原地。

    公孙悠咽下了那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包子,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着指向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相同的金色光电闪烁着。

    “小三水,你难道是不喜欢我给你起的名字吗?”公孙悠歪着头,口中说着疑问,脸上却是对她赤裸裸的嘲讽,她在嘲笑自己。

    明淼有些生气,她上前了一步,脚腕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了起来:“你用术法,不屿当然不是你的对手。”

    “可我不用术法又怎么打得过不屿呢?”公孙悠反问道,然后她看见明淼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了。

    “你父亲昨夜可是告诉我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就让我把你捆了送回去。到时候你想要出来可就没有这次这么简单了,你的护卫也要受到惩罚。”公孙悠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松垮的衣袖下滑露出了她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带着一串和明淼脚腕上铃铛相似的手铃,明淼的瞳孔收缩,那叮铃铃的声音是父亲对她的警告。

    不屿仍然在与身上的禁制做抗争,他的眼神像狼一样恶狠狠的咬在公孙悠的身上,喉咙里不断地发出野兽嘶吼一样的声音。

    “当然,你要是想要自由也可以。”公孙悠转身朝着明淼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上来。这会出来的人渐渐多了,她可不希望等一会被爹爹骂。

    展昭对这两个半大的少年很是好奇,端着已经吃完了的笼屉跟在了公孙悠的身后,可怜张龙赵虎虽然好奇,但他们今日执勤,要到接上去巡逻。

    等公孙悠走过了头顶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她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下一秒不屿就提着巨大的□□从公孙悠的头顶往下劈来。

    嗡——

    □□砍在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上,屏障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不屿却被自己的力道震得倒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停了下来。

    “他没有学过受身吗?”展昭发现眼前这个叫做不屿的少年虽然有着绝佳的天赋,但似乎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怎样卸力让自己少受伤害。

    “妖养大的人卫,除了进攻不许要学别的东西。”明淼的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表情,“所以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有不屿就足够了。”

    公孙悠皱起了眉,她斜斜的看了明淼一眼,轻笑了一声说道:“好啊,只要你的人卫赢了他,我就不管你了。”

    公孙悠指了指站在一旁看戏的展昭,原本她是想找白玉堂的,毕竟白玉堂有自己拿不回来的那一道妖力做保障。但,她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白玉堂的身影,只能找展昭帮忙了。

    她有些心虚的看向展昭,却发现这人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四个字。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

    “好。”明淼自信,在妖域长大的不屿是不会输的。

    比试的场地在衙门后方的训练场,不屿背着□□站在场地中央,公孙悠在展昭走上去之前拽住了他的衣袖说道:“他曾经只学过怎么杀人,所以他不会懂得什么是比试,只会将你当作要杀死的目标。那是不要命的打法,所以你……”

    公孙悠低头思索应该怎么说,展昭的性格绝不会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很重的手,但这样很有可能会受伤。他不似白玉堂那样,他身在官场总有各种各样的顾虑。

    “我知道了。”展昭朝着公孙悠点了点头,然后飞身落在了擂台的另一边。

    真正交起手来的时候展昭才知道公孙悠的话是什么意思,眼前的少年只会向前进攻,哪怕自己受伤也绝不会停下向前的脚步。那是野兽的战斗方法,除非力气耗尽,血液流干否则绝不会停下。

    展昭不得不卸了不屿的四肢关节让他动弹不得才阻止了少年自杀式的攻击,擂台下原本还信誓旦旦的明淼脸上的自信和得意在已经被迷茫和不解所取代,她以为不屿只要保护自己就可以了,却没想到只是一场比试差一点就要了不屿的命。

    “他要学会如何做一个人类。”公孙悠站在明淼身边,侧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我听说他是被狼养大的。你有教过他说话吗?”

    “他不愿意学。”明淼难得的对公孙悠态度好了一些,她看着擂台上四肢无法动弹还试图用牙齿去撕咬展昭的不屿,有些着急的喊道,“不屿,停下。”

    但不屿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一样,依旧红着眼睛嘶吼着。

    “为什么会这样?”明淼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她求助一样的看向公孙悠,此刻那张脸上已经全是不解与担忧。

    “是妖气的影响。”公孙悠提着裙子跃上了擂台,她站在不屿和展昭的中间,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指尖的鲜血滴在少年的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不屿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然后很快,少年的挣扎变弱,呼吸变缓,最后安静的躺在公孙悠的脚边。

    “小三水,现在,你还想要带着你的不屿一个人在人间玩耍吗?”

    公孙悠扭头看向明淼,女孩冲上擂台跪在不屿身边,检查着他的身体,除了四肢关节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伤疤,明淼低着头咬着牙说道:“我会听你的,但你也要帮帮不屿。”

    “当然。”公孙悠在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

    【还有,请让不屿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跟在淼淼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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