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玉到陵县已经过去四五天了。她住在城中的一处客栈里,这几日她没有再出城,那晚在鬼哭林里遇见的事情她也没有告诉陵县的衙役。

    那天晚上听见老人的哭声她破天荒的做了梦。

    她的视角在猫和人之间不断地变换着,耳边响起的声音也不一样。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又是个女娃娃。”

    “鱼籽怎么样?”

    “取名?取个啥名字?”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大海。”

    “玉?一个赔钱货还叫个这么好的名字……”

    她一会儿是猫妖鱼籽,有着喜爱自己的小主人,一会又变成人类子玉,在父亲的厌恶中艰难长大。

    直到那一天,她被人从悬崖上推了下去,看着视线里父亲的脸变得越来越小,她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捅破了,有湿湿的东西从身体里流淌出来。

    身上好痛,肚子也好痛……

    眼前的天空为什么是被框起来的……

    她是不是要死了……

    “好不甘心……”

    “好像变成人……”

    徐子玉挣扎的从睡梦中醒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头上身上都是冷汗。

    她闭了闭眼睛起了身,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她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单薄的中衣下是摸起来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是这具身体被树干贯穿之后留下的伤痕。

    她从猫变成人的那天晚上身上的所有伤都恢复了,只有这一处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这是人类阿玉曾经活过的痕迹。

    她本来想继续叫鱼籽的,但是南宫玄说没有那个姑娘会叫这样的名字。所以在她的两个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从此以后这个世上不再有猫咪鱼籽和人类阿玉,取而代之的是她徐子玉。

    可是,那个人竟然敢抛下自己!

    徐子玉将面前的铜镜扔到地上,她双手撑在梳妆台上,披散着的头发从脸颊的两边垂下。徐子玉想到南宫玄一声不吭的离开,心里升起了一把火,想要将什么东西撕碎。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徐子玉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变红,她回忆着以前自己变成这样的时候……

    “师父。”

    公孙悠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徐子玉喘着气,充血的眼前浮现出公孙悠的脸。

    不是现在的模样,更小一点,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

    “师父,我在这里。”

    “师父,我不会离开师父的。”

    师父……

    徐子玉跌坐在地上,手边是被自己摔在一旁的铜镜,梳妆台上的胭脂被打翻沾在她的手上衣服上。

    不用看镜子徐子玉都能才得到自己现在到底是一副怎样的狼狈模样。

    正在换衣服的公孙悠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雪雪站在屏风外面有些紧张的问她是不是着凉了。

    公孙悠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扮,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在雪雪的头上摸了一把安慰她道:“有你看着我,我怎么会生病呢?”

    白玉堂已经准备好在院子里等她了。

    不得不说,白玉堂不论穿什么都很好看。公孙悠眯着眼睛打量着白玉堂,她想就算是换上一身乞丐的装扮白玉堂也一定是最好看的乞丐。

    大约是因为她的视线泰太过不加掩饰,白玉堂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不要想奇怪的东西。”

    雪雪看着公孙悠和白玉堂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屋顶上离开有些担忧的捧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姐姐要去做什么。”

    “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白芸生看着雪雪担心的模样安慰她道,“如果是危险的事情五叔是不会带着师父一起的。”

    雪雪看向白芸生她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瞬间也就不在担心公孙悠的安慰了。

    “你饿了吗?我今天从牡丹姐姐那里拿来了点心,我去给你拿。”雪雪说着不给白芸生拒绝的机会已经朝着厨房跑去了。

    公孙悠和白玉堂自然是不知道他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两人轻飘飘的落在开封府的屋顶。巡逻的衙役注意到屋顶上的两人,正准备大声呼叫就发现这两人并没有蒙面,那两张脸也是格外的熟悉。

    公孙悠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拉着白玉堂问他找到展昭的屋子了没有。

    展昭从包大人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伸了伸手臂。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路上遇见了巡逻的衙役,他看向自己的视线让展昭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这样想着展昭还摸了摸自己的脸,冬天的夜晚果然很冷,他才刚从屋子里出来手和脸就已经变得冰凉了。

    公孙悠和白玉堂躲在房梁上,白玉堂常年习武有自己控制呼吸的方式,公孙悠则只需要给自己贴两张黄符也能解决这一问题。

    面对展昭两人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要是他在进屋之前就发现了他们可就不好玩了。

    公孙悠一想到展昭因为徐子玉的话就将陵县的事情瞒着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想着等一下应该怎么报复回来。

    门外脚步声渐渐靠近,公孙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脚步在门口停下,看身影应当是展昭回来了。

    他好像并没有发现屋子里的异样,和往常一样推门走了进来。

    展昭转身去放门闩,公孙悠和白玉堂安静的坐在房梁上,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二位什么时候改行做梁上君子了?”展昭叹了口气打破了屋子里的气氛。

    公孙悠听见他的话没有出声,反而是白玉堂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拳头带着破空声来到展昭的面前,两人在黑暗中你来我往的过了十几招,公孙悠垂足坐在屋顶看着这两人安静的笔画拳脚。

    江湖上的人大多都喜欢将御猫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放在一起比较,都是年少成名都是少年侠客,又是巧合的一猫一鼠。

    但很少有人真的见过两人争锋相对的样子,她第一次见到二人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已经认识很久了。

    公孙悠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将两个人比出个上下来呢?在她看来展昭和白玉堂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样的两个人不应该被比较,他们都是很出色的人。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处事的准则,心中也都怀着高远的抱负。

    就在公孙悠思绪跑远的这会,屋子里的两人已经过了有快上百招了。

    两人势均力敌,难以分个上下。

    公孙悠托着下巴,若是白芸生在的话就好了,他应该很期待看到展昭和白玉堂之间的比试。

    猫鼠之间的比试在白玉堂碰到了屋内的花瓶时结束,公孙悠在花瓶落地的前一瞬间将它抱在了怀里,同时也出现在了两人的中间。

    展昭和白玉堂同时收手,但向前的力道却不是那么容易收住的,三人措不及防的撞到了一起。

    捂着额头公孙悠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那些被隐瞒的不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公孙悠吹着了怀里的火折子,在黑暗的房间里点着了桌上的油灯。她坐在八仙桌的一边,昏黄的光线在她的周围勾勒出一圈浅浅的光晕。在极淡的光晕下公孙悠的身形变得有些不真实,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那个差点摔碎的倒霉花瓶已经被重新放回到它该去的地方,白玉堂转身的时候眼前恍惚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公孙悠的肩膀。

    展昭只是瞄了他们一眼就赶忙将视线瞥向了别处:“你们两个不会只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幕吧。”

    白玉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坐在公孙悠的身边心甘情愿地当一个陪衬。

    “徐子玉是不是去陵县了?”公孙悠开门见山地问道。

    展昭看了一眼公孙悠,想到徐子玉和自己说的话,刚想要反驳就听见她继续说:“看来是了,那天你一看见陵县的那对婆媳就有些不对劲,有没有人说过展大人你其实一点都不适合说谎。”

    公孙悠的脸上笑吟吟地,她撑着下巴,手臂甩开的时候原本紧紧包裹着手臂的收口衣袖散开宽大的袖子垂在桌边露出了她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金灿灿的手镯。

    展昭没有说话反倒是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视线,他的沉默在公孙悠的眼中就是最好的回答。她勾唇笑起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想着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去陵县。

    “听闻陵县的山上冬月里会结雾凇,那几个小的应当都是没见过这些的。”白玉堂想了想说道,公孙悠一听他的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别说那几个小的了,就连公孙悠自己都是没有见过的,她伸手握住白玉堂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比平日里细了些:“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后日我们就出发去陵县。”

    大约是姑娘们都会喜欢这样少见的景色,所以公孙悠才这样激动。说着她也不在意自己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了,急冲冲的拉开门就踩着屋顶离开了开封府。

    白玉堂和公孙悠一前一后的离开,展昭看着瞬时变得冷清了起来的屋子突然有些不习惯。不屿这些日子因为明淼嫌弃天冷所以换做他往岁园跑,有时干脆直接住在岁园里,白天的时候过来然后晚上又回了岁园。

    白日里到还没觉得多么冷清,只是到了晚上就有些不太适应了,明明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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