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里播放着电台,主持人实时插播前方路况,带着笑意的声音流经车厢,消失在呼啸的车流里。

    车窗打开,下过雨的城市透着湿润清凉,暖黄色的灯光在昏暗车厢里明灭交替,侧身看向外面,这还是第一次慢下来看这所城市,老城区的建筑有些年头了,青砖外墙混搭全景落地窗倒也融洽。

    转过街角司机小声询问,“小姐姐,前面路口有个人也要去横店,你们俩下车点离得很近,你看愿意拼车一起吗,少收你一点,嘿嘿。”

    循声收回思绪,“实时单……”这才注意到师傅的手机不断提示着平台接单,“嗯,也可以,反正顺路。”

    “哎!好嘞!”司机喜笑颜开,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自己闯荡杭城的故事,“一开始我是大巴司机,后来高铁、轻轨、跨江大桥修起来了,坐大巴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这几年新买了电车跑出租,跨市包车的人还是挺多的,图个方便嘛,前面那个人应该就是了。”

    安夕混乱的想着自己正狼狈地逃离这所城市,只见路口的身影有些单薄,一身宽松的T恤与短裤,加上一头凌乱的头发,些许的潦草但又透着一股清新的少年气,越来越近,路灯扫过那人的侧脸,一只手随意地将刘海拨弄上去,露出一双熟悉的眸子。

    “是你!”

    “是你?”

    “这么巧啊!”

    车门被打开,首先闯进来的是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许翊辰拿起地上的大包小包钻进了后座,一股清新的柑橘气息在车内流动,混合着刚下雨的清爽,眼前的画面似乎鲜活了一些。

    看着许翊辰低头将东西围在脚边摆得严严实实,安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啊,后备箱被我的行李塞满了,你可以拿些东西放我这边的。”

    “没事,我这样放着挺舒服的。”

    许翊辰大大咧咧地伸腿往后靠,突然又想起什么,起身在袋子里翻来翻去,“吃晚饭了吗,F家的甜品,他们死活让我带的,听说很好吃。”

    “这家很有名,确实好吃。”

    安夕拿了一块生巧泡芙,表皮酥脆,入口绵软流出冰凉醇香的生巧,口感微苦细腻,小口小口地品尝,侧身看到许翊辰已经一口吞掉,白色的奶油从嘴角流出,他又忙着在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小包纸巾擦掉。

    “你喜欢巧克力啊?”

    许翊辰用纸巾用力擦掉手上的奶油,又给安夕递了一包纸巾。

    “我是巧克力脑袋,最爱黑巧,又苦又香。”

    安夕接过纸巾,或许是甜品激发出多巴胺,快乐的情绪在心底冒出小小气泡。

    “那我是水果脑袋,我就爱吃甜的。”

    眼睛笑得弯弯的,低头又在大包小包里翻些什么,刘海从两侧滑落,遮盖住眉眼,流畅的下颌线终于有了主场。

    “呐!水果杯!”

    满满的一大盒鲜切水果被塞过来。

    “你这是进城搞批发吗?全是吃的?”安夕忍不住问到。

    “差不多吧,难得进城一趟,当然多买点好吃的带回去了。”

    他嘴里塞了一大块芒果又低头拿了两个袋子塞给安夕,里面全是小零食。

    “吃吧,管够!”

    “你怎么拖一车行李去横店啊?女魔头将你外放了?”

    许翊辰嘴巴塞得鼓鼓的,又捣鼓着打开一袋肉干,安夕看着他一个人忙活的不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人类面对毛茸茸的动物时会发出嘤嘤呀呀的夹子音,面对一只忙着进食的松鼠,哪里还会有职场奴隶开口前的再三斟酌,只想一舒胸臆,怎么直接怎么来。

    “我辞职了,无处可去,去横店投奔朋友了。”

    “嗯?”

    零食袋稀稀拉拉的声音停了一瞬,他看了过来,明黄的路灯、一闪而过的红色尾灯从他的脸上流过,只那一双眼睛始终晶灿灿的。

    “我赞同,和不正常的人纠缠久了,难保人不会变成变态。”

    车窗半开着,他的刘海被风吹至两鬓,露出额前的细小绒毛,整张脸的幼感又添几分,查过他的资料,三十出头的年纪了,为何一点世俗的沧桑都没有?安夕看着他的眼睛,努力找出几分打工人的疲态。

    “发什么呆呢?”

    他蹭过来一点,眼睛睁得圆圆的。

    算了算了...失败告终......

    “你说得对,所以我及时回头,重新来过。”

    安夕说得深沉,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

    “我不信,你肯定是被开除的。”

    许翊辰一口塞下小半包虾条,不顾死活地直戳真相,“说吧,你是怎么被折磨到最后一刻的。”

    没办法,这个人的气质实在无害,即便欠嗖嗖的,安夕还是忍不住将刘晓甩锅、述职等一套骚操作一五一十的吐槽干净,许翊辰拆开一大盒鲜切水果,边吃边听实时大胆开喷。

    “真小人,你也真蠢,她都不是第一次甩锅了,还不知道留个证据。”

    “那不是时间太赶没顾得上嘛,不过现在想想我确实对自己挺无语的,刚进公司那会居然还觉得刘晓作风毒辣帅气,你说我是不是傻?”

    “是。”

    许翊辰一口一个小番茄,答得毫不犹豫,安夕停下一瞬白了他一眼,继续吐槽,“行吧,不过要说演戏,范铃铃的演技才叫一绝,你们演员都要找她进修。”

    “说归说,不要瞎比较啊,我们那能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我继续说别打断我。”

    “行行行......”

    两人越坐越近,一起骂得好不痛快,明明是灰暗到窒息的日子,如今竟这番轻轻松松的聊起。

    “横店的朋友是上次提到的做群演的朋友吗?”许翊辰突然问道。

    安夕又掏过来了一枚泡芙,吸溜一口,微甜冰凉的口感瞬间填充口腔,不愧是网红甜品,口感实在是好。

    “嗯,是她。”

    “她群演做得怎么样?顺利吗?”

    许翊辰跟着拿了枚水果的,一口塞下。

    “挺好的,好像一直都能接到戏,上次她还说.......”

    想起唐鹿鹿在剧场看到许翊辰被欺负,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眼前的这个人摇头晃脑吃得一本满足,实在想不出他会有什么心事,他会为此而难受吗?

    “说什么?”

    许翊辰吧唧着嘴用纸巾抹掉奶油,一脸萌态地问道。

    “说......已经有台词了,很开心。”

    “进展挺快啊,不错,跟着她应该能混上饭吃,至少不愁饿了。”

    转眼一盒泡芙只剩了一个,许翊辰盯了半天好像在纠结什么,最后合上盖子放下了。

    “你呢?”

    “我?什么?”许翊辰被问得一脸迷茫。

    “你在片场顺利吗?会遇到不好的人或事吗?”还是忍不住问起。

    “会,剧组的人更复杂,天南海北的人都有,上至业内大咖,下至刚刚入行的新人,形形色色的人背景复杂,素质不一,目的不同,闹闹哄哄地聚一场,什么好事坏事都可能发生。”

    许翊辰边说边将手里的酸奶吸个扁平。

    “那遇到不好的事怎么办?”

    “在剧组有一件事是最好的。”许翊辰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神秘地说道。

    “是什么?”

    安夕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他笑得一脸得逞,眼底又透着温柔,灵动与沉稳在他身上完美平衡。

    “投入角色,不管现实中遇到什么,只要在剧组,你有绝对的权利投入角色,而角色没有必要承担这一切,是不是绝佳的避风港?”

    他歪着脑袋,说得憨憨的。

    “我还以是什么好法子呢?说白了就是逃避嘛,那现实中呢,回到现实该怎么办?”安夕不依不饶。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逃避的,经历少了吧,不知道什么可贵呢。”

    “你才经历少!”安夕看着他一头顺毛不服的说道。

    “现实中嘛,当然和爱自己的人相处了,远离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

    “这么简单?”

    “未必简单哦。”

    许翊辰又装作一脸高深的样子,下一秒将嘴张到不可思议的幅度,打了个哈欠。

    “吃饱了,犯困,我要睡会了。”

    话音刚落大眼睛已经浅浅闭上,睫毛浓密纤长惹人嫉妒,安夕第一次觉得可以用“甜美”形容一个男生的睡相。

    车厢安静下来,困意席卷,也不记得何时没了意识,安夕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死死压在许翊辰肩膀上,第一反应检查下有没有流口水,还好还好。

    缓缓起身,身旁的许翊辰一只手靠着窗边,尽量蜷缩在边缘,睡相还是很乖巧,纤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像是要醒来,安夕扭身往另一边坐去,假装看向窗外。

    果然身后传来声响,还是忍不住看过去,许翊辰五官全皱在一起,捏了会僵硬的肩膀,才缓缓睁眼。

    这双眼睛总算肿胀无神了,安夕有些恶趣味地想着,那头潦草的头发颠了一路更凌乱了,随意用手撩拨起刘海,安夕昏暗中一边看他一边放空,突然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吓了一跳。

    “喂,问你话呢。”

    “啊?什么?”

    “又发呆,我说原来你们也住在这个小区。”

    才发现车已停稳,许翊辰三下五除二将大包小包拎下车,打开后备箱帮安夕拿行李。

    “你也住这里?你不是住那棵树旁边吗?”

    安夕搭了把手,这箱子真心重。

    “那是我的练习室,我和工作室的几个朋友在这边合租,”许翊辰哼哧一声放下箱子,”我住20栋,你呢?”

    “17。”

    “那还挺近,走吧,我送你到楼下。”

    下了车着急忙慌地整理完行李,这人居然还塞了一口水果干,递给安夕两大包零食后,推着两个旅行箱和他那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走前面了。

    旅行箱在小区水泥地面上轰隆隆地叫着,许翊辰的腮帮子跟着节奏一鼓一鼓的,安夕跟在后面悄悄认证这人的吃货属性。

    正想着,一声“老大!”撼天震地,盖过了旅行箱的轰鸣声,震的前面那位连人带箱僵在原地。

    许翊辰的后脑勺圆圆的,鼓起的腮帮子停止了咀嚼,此刻像是只刚被捞上岸的河豚。

    后面传来几声哒哒的拖鞋声,安夕刚想回头看看,一个身影从身旁快速掠过,抬手啪地一声重重落在那只河豚身上,声音之清脆响亮,结合“老大”这个称呼,安夕想着许翊辰其实是外表温和,实则内地里用各种阴招恶整小弟的刘晓2.0版本,小弟忍辱求生存不得已用这种隐晦的手法报个小仇。

    脑中小剧场正精彩,小弟更重的几个巴掌啪啪落下,“我的泡芙呢!说好的给我带全系列新口味的!怎么就剩一个了!”

    “卖得太火了,断货了。”许翊辰一声不吭地受了,一本正经地瞎编,安夕在后面不敢吱声,默默夸了句是个狠人。

    “狗东西!你少来,这个包装就不对!单品才不是这个包装!手办呢!手办不会忘买了吧!新品很容易断货的!”

    小弟疯狂蹂躏许翊辰本就凌乱的外套。

    “买了买了,袋子里自己找。”许翊辰回头看看安夕,理了理被拉扯得皱巴巴的衬衫说道:“这是我的助理,波仔,这是安夕。”

    “安姐您好,我是波仔,有什么合作细节您可以与我沟通,我们许老大不善言辞,您多多担待。”

    小弟一秒进入打工状态,安夕心下佩服。

    “她是我朋友,正巧在一个小区,我送她一截,你把这些带回去。”

    许翊辰将一众大包小包塞给小弟,示意安夕跟上。

    “你还有助理呢?”

    行李箱又开始轰隆隆响起,波仔留在原地低头在一众袋子里挨个翻看,安夕小跑着跟上,对着许翊辰探头探脑地问到。

    “这叫什么话?”

    许翊辰没回头,一手一只箱子走得缓慢,语气软软的,偏偏又是个低沉的烟嗓,气息稍重,刘海从耳边拂过,星星的汗水在脖颈间流淌。

    安夕探头探脑地继续跟着,“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和助理关系挺好的,像是可以打闹的朋友。”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

    “帮我拿下。”

    许翊辰脱下衬衫,安夕接过,前方是一截坡路,息风了,虫鸣的叫声似乎要耗尽最后一点氧气。

    许翊辰推着两个庞大的箱子,上面还堆满了包裹,走得有些吃力,安夕有点过意不去,想上前帮忙推一把,那人颇为爷们的伸手挡住。

    “给我一个芒果干。”

    前面的人有些撒娇的说到,安夕怀疑自己的耳朵。

    “啊?”

    “快点,累死了。”

    撒娇语气好像加重?

    “哦哦哦,马上!”

    许翊辰虽然看着清瘦,倒是没想到手臂的肌肉线条练得很是好看,老头衫反倒增加了几分清爽的少年气。

    “我那是让着他,不跟他一般见识,工作期间我很有威严的。”

    许翊辰很快将嘴里塞满,含糊不清地嘟囔,“还有草莓吗?”

    行吧......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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