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宝贝!你终于来了!”

    开门的一瞬,唐鹿鹿弹跳到安夕身上紧紧搂住,久违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热闹好像瞬间填充了自己的世界,那个昏暗的静寂的小屋似乎终于彻底逃离,安夕也久久地搂住她不肯放手。

    唐鹿鹿欢快地啄了一口,转身拉着安夕往房间里走,两人蹲在地上一起整理行李箱。

    “来了横店,咱们就彻底告别女魔头,告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跟你说我今天快累死了。”

    唐鹿鹿翻了几下懒得动手了,收纳整理实在不是她的强项,从角落里推来几个收纳箱示意安夕自己加油,转身到洗漱间鼓捣起来。

    “对呀,你不是说今晚在片场吗,怎么这么早回来?”安夕收拾得很快,一个箱子已经搞定。

    “别提了,我今天三点多就起来,在片场等了一天,就等女主角开拍,结果那位姑奶奶不知道什么原因翘班了,白熬了一天,我这都一脸粉刺了,愁死我了!”

    唐鹿鹿平日里最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甚少在脸上花时间,平时这种时候她应该嘴里叼着什么零食,小猫似得在安夕身边绕来绕去,而此刻她已做好几个步骤的卸妆,敷好眼膜,开始调制起泥状面膜了。

    “自从来横店,我几乎没睡过整觉,最近每天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我担心此生最长的镜头是在社会新闻里,标题’某独居女生去世后10天被发现’,对了不是让你快到了告诉我吗,我还准备下楼接你呢。”

    唐鹿鹿敷好面膜直接瘫倒在床上。

    “正好遇到一个朋友,他顺路送了我一程。”

    “朋友?你什么时候在横店还有朋友了?”

    安夕这样的闷葫芦能在陌生地方有新朋友确实新奇,唐鹿鹿像猎狗闻到了气味——八卦的气味。

    瞬间来了精神,撅着个屁股探头探脑地爬到床尾,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安夕逼问道:“说!你是不是遇到crush了?”

    安夕脑袋里莫名闪过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珠总是湿润润的,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眉眼弯弯,世界好像也温柔了几分,嘴角不自觉跟着上扬。

    “呦呦呦!我还在这呢!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犯花痴啦!啊!?”

    唐鹿鹿伸出一双爪子跳到安夕身上开挠,安夕最是怕痒,求饶道,“我说!我说!放过我吧!哈哈哈哈哈嗝!”

    唐鹿鹿收起攻势,搬好椅子瞬间坐正,满眼纯真露出求知的渴望,安夕看着她觉得可爱又可笑,无奈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横店吗?当时我们准备打扫卫生结果连个拖把都没有,我下楼去买了。”

    唐鹿鹿点点头。

    “结果那天我走着走着突然接到刘晓的电话,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误打误撞跑到了他工作室附近。今天是我叫了专车,半路上司机想要再接一单,正好约车的那个人就是他……”

    安夕看着唐鹿鹿眼睛眨巴眨巴的样子好玩,来了劲,想卖个关子,“至于这个人是谁,其实你也认识。”

    果然唐鹿鹿探着头激动得问道:“谁!?快说!快说!”

    安夕被晃的求饶:“是许翊辰。”

    唐鹿鹿一听激动得直转圈,“居然是许翊辰!那部戏的男主?你运气太好了吧!我来横店这么久了,除了在剧组,戏外一个明星也没遇到。”

    “这世界也太小了。”唐鹿鹿转累了,停下来感叹道。

    “嗯。”安夕回想起来也忍不住感叹。

    “你加他微信了没,我想看看帅哥朋友圈!”

    “啊?还真没加他微信。”

    “不是吧,这么强的缘分,居然没加微信,你在想什么?”

    “我们就是凑巧遇到了而已,也没想着再有什么联系,你呀,什么都八卦只会害了你。”

    “少来,我看你就是怂。”

    闹钟响起,准时将面膜洗去,洗漱间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唐鹿鹿满脸泡沫扯着嗓子喊道,“明天我带你去办演员证好不好,咱们一起演戏嘛!”

    就在今天之前,安夕最大的愿望是放假,想扔掉所有的SOP、Deadline,而如今真的闲下来,内心却是极度恐慌,卑微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岁月静好的资本,能被劳役都是生活的馈赠。

    “也好,我现在也不想立刻找工作,但是也不敢真闲下来,既然来了横店,那就试试演戏吧,当作一种调节好了。”

    “好!那说定了!说干就干!”

    唐鹿鹿蹦到床上,继续四仰八叉的倒下,“安宝贝,今晚我是真的不行了,我得先睡了,小心脏快熬不住了。”

    “好,你先睡吧,我很快收拾好。”

    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没了动静,安夕快速收拾好钻进被子,唐鹿鹿小声打着鼾,看着她累瘫的样子很心疼,独自一个人在横店折腾,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工作形式,被极致压缩的休息时间,桩桩件件都令人身心俱疲。虽然鹿鹿表面上总是乐呵乐呵的,安夕明白她只是不习惯表达负面情绪,乐呵呵的外在是她习惯面对世界的方式。

    这一天辗转几次,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一年,此刻的安稳太不真实,对唐鹿鹿说得那些所谓的调节,只是逃避被开除的借口,自我欺骗的手段,而夜里的大脑最为清晰,明辨一切,拆穿自己的虚假面目,那个胆小委屈瑟瑟发抖的自己无所遁形,明天究竟该走向哪里?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梦似乎一个接着一个,辗转醒来时只觉浑身被痛打了一顿,手机显示6:22,与平日里醒来的时间不差分毫,白费了昨晚特地爬起来取消闹钟。工作群都退了,没有了99+的群消息,没有了骇人的红色@,世界终于安静,却是一片空白的安静,窒息感重重压在心头。

    唐鹿鹿似乎睡得也不安稳,在身旁翻了几次身也醒了。

    “早安鹿鹿,怎么你也睡不好,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别提了,剧组的作息实在太不正常,经常要半夜爬起来去候妆,我现在一睡觉就紧张。”

    “我们鹿鹿追梦辛苦了。”安夕轻轻搂住唐鹿鹿,看她眼下乌青,怕是来这边一个好觉也没睡过。

    “没事,追梦嘛,这点苦算什么。”

    唐鹿鹿往怀里钻了钻,神秘兮兮地说道,“亲爱的安夕小姐,请办理好您的演员证,开启神奇之旅吧!”

    两人嬉闹着爬起来,身体虽然疲惫但是精神状态是好的,即便深夜里被未知的恐慌和迷茫压得喘不过气,迎来的终究是一个新的开始,“新”意味着未知,未知意味着一切可能,深夜被迷茫占领,白天则属于希望。

    办好了证件一刻没敢停歇,唐鹿鹿将安夕拉进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演员群,然后两人轮番蹲守在群里抢通告,一有招募信息发出,立刻发送资料。即便如此,竞争还是过于激烈,忙活到半夜,终于临睡前抢到了两个群演名额,早上五点就要集合,两人不敢磨蹭赶紧入睡。

    安夕望着窗外的月亮,思绪辗转,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生活,那些曾让自己痛彻心扉的过往竟也就这样远去。

    四点半,铃声准时响起,两人都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虽然谁也没说,其实两人都对新生活新工作挺紧张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人觉得自己更加渺小脆弱,还好还有彼此的陪伴。

    一番热热闹闹的洗漱后,唐鹿鹿捧着安夕的脸认真的说道:“真好看啊,我们安夕比女主角都好看,今天是安大明星的第一场戏,祝我们安大明星开机顺利,从此星途灿烂!”

    一个大大的熊抱将自己塞进对方的怀里,陪伴有了具象的感受,安夕撒娇道:“我就是来混口饭吃的,要说星途灿烂,那必须是我们唐顶流。”

    两人咯咯笑着出门。

    入夏以来,都是靠着空调续命,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了自然的凉意,天还未彻底亮起来,世界瓦蓝瓦蓝的透着清爽,月亮挂在西边,街道上居然已经有了不少早点摊子冒着烟火气。

    集合的地方离住处到不远,没走多久就看到路边站着一行人,唐鹿鹿跑上去热忱的打着招呼,“丽丽姐!浩哥!哎,早上好哇,欣欣!”

    看的出来大家也都挺喜欢唐鹿鹿的,谁能拒绝一个整天活力满满挂着笑脸的女孩子呢。

    “这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安夕,她也来做群演,今天第一次,大家多多照顾哇!”唐鹿鹿拉着安夕给大伙介绍着,一群人很快也就熟络起来了。

    路上,唐鹿鹿将这些新伙伴的详细情况一一说给安夕听。

    “丽丽姐和浩哥是一对,他俩来横店两年多了,现在都能做特约了,有经验有演技,没事可以跟他们多聊聊。欣欣是前景,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以后一定能演上角色……”

    安夕仔仔细细的听着,但精神越来越模糊,这上车想睡觉的毛病实在难以克服...…

    迷迷糊糊中记得车驶离了小镇,穿行在山间隧道,又来到另一处街区,终于停在了开阔处。下车后跟着人群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一条小道上停满了剧组的大巴、房车,从黑色的帐篷中穿过,便是影棚内部了,这里人来人往忙中有序,唐鹿鹿熟门熟路地带着安夕去抢衣服,用她的话来说,在横店领衣服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房间的角落里堆满了衣服鞋子,别说没有包装了,乱糟糟的铺了一地,乍一看像一堆垃圾,各式鞋子混乱的堆在一起,甚至需要自己手动匹配一双。虽然昨晚唐鹿鹿已经给安夕做足了心理预设,但群演的艰苦还是超出了想象。

    没有台本,甚至不知道饰演什么角色,领队交代完化妆和候场的位置便跑到角落里补觉了。

    服装破破烂烂的,安夕猜测应该是饰演难民之类的角色,人群围在一起挑挑拣拣,尽力找出相对干净的服饰。

    “趁着有免费的戏服,咱们得多拍几张,以后就能做成角色卡投给导演了!”唐鹿鹿换好服装很是兴奋,拉着安夕到角落里狂拍照片,一边指挥姿势一边满是向往地说道。

    热热闹闹折腾一番后,两人坐在石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毕业聊到工作,吐槽完办公室里的狗血事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美好向往,直至再无话可说。

    安夕看着太阳一点点升高,直至刺眼到无法直视,剧组的人始终忙忙碌碌,无人记起门口的这一排群演,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安夕不习惯就这样蹲坐在户外,尴尬的感觉逐渐强烈。

    远处缓缓驶来了一辆卡车,唐鹿鹿趴在安夕耳边小声说道:“这是盒饭来了,马上可以吃午饭了!”

    摸摸肚子,还真是有点饿了,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思想上消耗不少。果然很快有场务带着人来发盒饭了。

    “今天的菜不错喔,都是我俩爱吃的。”

    唐鹿鹿领着安夕第一个跑上前去领了盒饭,确实,一荤两小炒,手机先吃,各种角度一顿狂拍,给足了剧组第一餐的仪式感。

    下午还是无尽的等待。

    “让一让!让一让啊!”

    服装组推着一车衣服清理过路的群演们,人群挪动到另一个阴凉的角落。

    “这边不要坐人了啊!马上要布景!”

    没过一会场务又来赶人。

    几番被驱赶,只能不停地换阴凉的地方,脚步匆忙掩饰不住尴尬局促,存在似乎成为一种累赘。日头越来越烈,不少人干脆直接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歪倒一片,大家无聊地刷着手机。

    安夕拉着唐鹿鹿在最角落坐下,天太热,动一下似乎都会耗尽力气,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消耗时间,只能靠着柱子发呆。

    夜晚天还没彻底黑,蚊子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这下两人是彻底坐不住了,晃来晃去抵抗着虫灾,安夕彻底理解为何唐鹿鹿拍场戏回来能累成那个样子,此刻她觉得身上哪里都在抗议,又痛又累。

    终于有人记起了这波群演,一声“入场了”无比亲切,一群人难掩激动快步朝片场走去。

    长期坐办公室缺乏运动,身体太虚了,户外煎熬了一天,安夕体力有些不支,对片场的初印象是眩晕,人很多,灯光很亮,执行导演的声音很洪亮,闹闹哄哄一片混乱,一位导演拿着喇叭交代了他们的站位,安夕脑袋晕晕跟着指令乖乖站好。

    指挥完这边的站位与动线,导演快步跑到街道的另一头,大灯太刺眼,看不清那边的面孔,只见黑压压围了一群人,一人跃起跳到马上,执行导演嘶吼出“Action!”

    所有人各就各位,在自己动线上走位,马蹄的哒哒声逐渐接近,男人笔挺地坐在马上,逆光缓缓走来。

    “动!”

    执行导演洪亮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马发出嘶鸣声,开始加速跑起来,群演们稀稀落落跟上,疲惫了一天,所有人跑起来有气无力,好在符合角色要求。

    不长的街道,群演们跟在后面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头发已经凌乱不堪,厚重的棉衣被汗水浸透,休息间隙,安夕用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马哼哧哼哧粗重的喘息声在头顶盘旋,抬头看去发现男主穿着厚款军大衣,后背也已经湿透,休息期间还是笔挺的坐着。

    灯光晃动移位,加重了眩晕,恍惚间安夕觉得这个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来一条!”执行导演嘶哑的吼声响起,人群稀稀拉拉动起来。

    cut,这边群演走位有问题。

    cut,灯光调一下。

    cut,这条还不错,保一条。

    cut,这边道具入景了。

    cut,这边群演注意你的走位,还要说几遍!

    cut,保一条......

    马尾一下一下烦躁地甩动着,地面的灰尘很重,几声咳嗽过后感觉喉咙里有血腥味,安夕撑住膝盖,试图缓解打颤的双腿,正犹豫等会先迈左腿还是右腿时,执行导演的嘶吼声又传来。

    “这条过了!大家辛苦了!”

    “过了?”

    “过了!”

    暖黄色的灯光好似在头顶上方旋转,周遭的说话声像是灯下的飞萤,乱哄哄地满世界游荡,昏昏沉沉间安夕退到角落的墙角下,将棉衣解开,热气从怀中喷出,终于喘口气。

    抬头看到男主正踩着脚踏下马,帽子遮挡住一半脸,灯光从斜上方直直打过来,顺着下颌线留下一道阴影,他侧面的轮廓被完美勾勒出,英挺清隽,而更突出的是帽檐下的一双眸子,遮挡不住的清亮,眼波流转间他轻轻看过来。

    似是一阵飓风呼啸而过,内心波涛汹涌,安夕赶紧低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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