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舞台右侧的幕后玻璃门被唐突拉开,登时惊断了余冬正沉沦的思绪,回过神来。

    台侧出口冒失钻出来一个黑色身影,身影端庄正直,面上却泛着几分尴尬与疑惑一心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周遭。

    “梁庭?”

    “唔?总监?!”梁庭闻声转头定睛一看台下,又是惊诧,“您怎么在这里?”

    余冬一时被问到难点,只好笼统搪塞:“来…来看看。”

    梁庭温婉一笑,步下舞台:“总监你也是想着明天场面不小,先来这里踩踩点吗?”

    “嗯。”余冬从容说道,“跑得了年会跑不了这个,还是得准备准备的。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经理改主意了,提前把那套这次合作公司赞助他们的实验网络和计算设备先运过来,毕竟明天天气变数大。”

    “需要我帮忙吗?”

    梁庭摇摇头:“已经放好在二楼那个房间了,你不用操心这个,我也就是放好那个之后周围乱逛,一不小心逛到这里来了。”

    “辛苦了。”

    “没事的。”梁庭锐眸三白一时却钝了三分,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余冬一番,“很热吗这里?”

    余冬低头看了看自己捋起的衣袖和手头的外套,又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噢。是有点。这里的暖气开得有些凶,我可能在这呆久了,过会儿就好了。”

    梁庭转而抬头眺望了一下大厅,连连点头:“他们安排得挺好的嘛,布置摆放也很到位,不愧是激情能量没有被磨蚀过的大…”

    “我记得你明天是不是也有演讲?”余冬连忙转换话题。

    “唔?是啊。最后一个上,紧接着你。”

    “那要不这样,你今天来回奔忙辛苦了,先早点回去休息…再准备准备…演讲要是有疑问可以发邮件问我?”

    “行。谢谢总监关照。”梁庭爽快应下,却又疑惑地打量着四周,”就是不知道这安全出口….”

    余冬一改语气与姿态,满腔热情地带起头来:“这边,跟我来。”

    梁庭表情疑惑不但没消,反而更疑惑了,只好跟随着余冬的引导往走道台阶上走去。

    “真好,居然这么快连这儿的吃喝消遣都摆设好了,真该当面谢谢他们。”薄荷迷迭香一路飘然,贯穿教学楼大堂时连连点头赞赏道。

    “不客气。”余冬漫不经心地低声回了一句。

    “唔?您说什么?”

    “没什么。”

    直到那免人惊忧苦的香气也消散在眼前的冷风里,黯淡的身影才沉沉叹了口气,惟稳惟深,又退回身后无尽的温暖中。

    舞厅后,市集后,车厢后,刺客第六次刺杀任务行动告败,黑公爵安好无恙归阁,血量为满。

    限时开放区域活动关卡章回内余下——

    一次攻克机会。

    “唿啦!”

    没个底的纸皮箱下,乱七八糟的原料器物漏洒了一地。

    “姐,我来吧,你先坐一会儿!”

    “起来。”失落的橙色身影半跪,一丝不苟地捡拾着地上的杂物。

    “这…那要不我先帮你把这两个模特人偶搬去车上,挺重的。”李一惑试探问道。

    “不用。放在那儿,我自己来。”孟熙蓁口吻冷淡,目光黯然。

    “可清出来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搬得搬到什么时候,这挪前搬后一来二去的,你不冷我都替你冷!”李一惑激动说道。

    “没事,我不冷。”

    “你骗三岁小孩呢!她们一开始就给你穿小鞋,故意点了你设计室去那鸟不拉屎的心理系旧楼。原本从对面回去也就两步路,现在倒好,这小操场上风又大,现在一度,到小破楼还有好一段路呢!”

    “快了,我车没停那么远。”孟熙蓁从手边那布绢里拉出长长一段,举着长剪手起刀落,又一半取一段,再利落一剪。

    将布段摆成个十字,合起纸箱子那漏底儿,垫了上去。

    “我就说那话剧社都是些白眼狼!姐你做的戏服那么好看,编剧帮梗的工作你也是尽心尽力。明明下个月都上台了,她们连个理由都说不出口,说变卦就变卦。还还搞什么内部决议把你给开除了!这做人哪有这么不厚道的啊!”

    “……”孟熙蓁一语不发,趁着风弱,继续紧着手收拾着地面上那些狼狈。

    “姐,你不用伤心。咱不跟那些小人计较!”李一惑捏紧了拳头,感到风向有变,又挪了几步,换了个位置,“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她们居然还敢反咬一口说你不识好歹,什么给你脸不要脸。姐你又没有男朋友,她们嫉妒个屁啊!这不是无事生非造你的谣吗!”

    孟熙蓁封起纸箱,照着圣诞树下的样式,绑了个扎实的大结。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李一惑急乱了手,从口袋摸出手机来。

    “李一惑。”

    怒不可遏的少年停住了手,大口喘着气。

    孟熙蓁托着纸箱站起了身,认真的口吻说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就事论事,没有合理解释的决策我肯定不会认。输,我也只会输得明明白白,大大方方。”

    “那你打算?”

    “公审公判。是我的权益,是我的东西,我会亲手要回来,决不会让步。明天话剧社还有排练,我会找社长和主任把这件事讲清楚。”

    李一惑点了点头,不忿地别过脸去。

    “惑惑,别气了。这样,拜托你再帮我一个忙。”

    “姐你说。”

    孟熙蓁又放下了手中的纸箱,从背包里不紧不慢取出一个黄皮信夹递了过去:“这是我下个月竞赛的参赛补充资料,你能帮我送去康教授办公室吗?”

    “那你呢?”李一惑接过信夹,一脸担忧地看着眼前那双托着箱子被冻得通红的手。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这些零件我会搞定的,你不用担心我。等会儿你去送完就直接回家吧,辛苦你了。”

    “姐……”

    “嗐!我是什么人!这些小变故还威胁不了我!今天糟蹋了你的好心情,我给你道歉~“孟熙蓁换单手搂着纸箱,踮起脚尖,腾出手好好揉了一番少年那一头大卷发。“今天谢谢你替我说话!”

    “我说过的!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你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完成!”

    “知道啦,快去吧!”

    “那我走了?”李一惑一步三回头。

    “快去!”

    “需要我帮忙,打给我!”李一惑不再犹豫,往操场边缘另一个方向跑去。

    寂寥空旷的操场上一片萧瑟枯象,凉风飕飕,只留下一抹明艳的幻影点缀中央。哪怕幻影耐寒,能将那冬季的硬生生折扣成秋季,可倔强身躯的热度仍在不可避免的降去。

    没有秋日麦野上的金黄色缱绻眼帘,没有秋昏长空中的幽蓝黛紫,更没有园里的火树娑娑。

    冷暖交加,草馁芒曲的学生操场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没有颜色,而嘈杂喧嚣的流动风声甚至刺耳到孟熙蓁开始加快脚步,直到她跑到操场外一个刚好还能闻到跑道胶味也能听到路人喁喁私语的位置。

    可是此时分明没有起风也没有路人经过。

    听见门口外响动,余冬疾步走了出来。

    只见孟熙蓁正踉跄着将怀里那一份“大礼物”抱上去车尾箱。

    面上那鲜艳明朗的异域光色不减,冻红的两颊下强挤出一抹要强的笑容来——

    “嗨~”

    余冬一时不知所措:“你还好吗?”

    “很好呀。”孟熙蓁语气一如既往地爽朗轻快。

    “可你在发抖。”

    孟熙蓁赶紧往背心夹克口袋里藏起自己冻得通红反光的双手,直诚地看着余冬的眼睛:“有吗?”

    余冬三步并作两步穿入大堂,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来时原本该紧紧搂在他身上的空军外套。

    “给。”

    “不用。”孟熙蓁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你要是想明天回来还能顺顺利利耳清目明地旁听讲座你就得保重好你自己。”

    “……”孟熙蓁停住了脚步。

    识趣不识人的风掠过。

    故事不故人的景叹过。

    老话不老人的唇,却不知该启该合。

    余冬严肃低沉的口吻继续劝道:“‘适当接受他人的好意不会产生依赖性,不妨碍你独立自强。’”

    纵然万般强硬——

    孟熙蓁脑中突然恍惚了片刻,心也无故隐隐作痛。

    她说不上缘由,一阵莫名的熟悉感忽然攀上心头,竟红了眼睛。

    摆脱无来由的念头思绪,吸了吸鼻子,整理了仪容,孟熙蓁笑着回过身来:“好,我穿上~”

    余冬利落摆开那皮革夹棉夹克,修整地将眼前那一身玲珑坚骨拢纳严实。

    “那你呢,你不冷吗?”她却反问道。

    ”我还热。“他轻然答道。

    孟熙蓁嗤笑一声。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还有两小件而已,去去就来。”

    ”嗯,我相信你。“余冬点了点头,却又蹙上眉头。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不忍眼前那本来天真开朗,明艳动人的女生在某阵弥散着哀伤与委屈的风里一点一点泛黄枯败。

    “想喝什么,我去帮你买好。”

    孟熙蓁伸出了手,轻轻捻着余冬两手卷起的毛衣袖口,将它们一一慢慢拉下。

    “别逞强。”

    “……”

    “薄荷热巧克力!”

    “薄荷热巧克力吗?”

    两人几乎同时同声脱口而出。

    孟熙蓁愣住了。

    “好,大杯的。”余冬说罢正要转身。

    “余先生你平日抽烟吗?”

    这回轮到余冬顿住了步伐。

    “不抽。”

    “那你喜欢喝酒吗?”

    “我不喝酒。”

    “可是……你的外套,为什么…会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酒香……实不相瞒,我之前就想问了。”

    盘旋身侧的冷风像是耍性子戏弄人一般,不停,不散。

    奈何,再刻骨铭心的普鲁斯特效应到底也不适用于此情此景,全不起效。

    “确实不是什么好味道。保暖要紧,这会儿也只能委屈你将就先穿着,要是你实在不喜欢,我向你道…”

    孟熙蓁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用向我道歉。商场那大叔身上也有烟味,我不喜欢。但是你这个,我……”

    “其实那是一款香水。”

    “烟草和酒精味的香水?”孟熙蓁歪着头好奇追问道。

    “这个味道对我来说有别的意义,习惯了一直闻到,希望你不介意。”余冬坦白道。

    “不,既然是对余先生有特别意义…”孟熙蓁将那过于宽松的夹克拉链一举拉上——

    “我也想活得更有意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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