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只能坐在桌前,垂着眼眸,翻来覆去地盯着信纸,似乎想把信纸看出花来。偶尔抬头看看周围,再看看最上头,几近瞌睡的少主。

    这也不能怪她,她都提出单间休息的要求,但他们依旧硬要把她留在这里说等沈序来。

    这么等,能不无聊嘛,她悄悄地—

    少主突然挺直了起来,迈着大步,三步变两步地朝秋灯夜走来,吓得秋灯夜手都缩了回来。

    还好,少主只是经过了她的身边,朝门口走去。秋灯夜心有余悸地盯着信纸一会,平定内心后,扭着头看着少主,好奇他要做什么。

    只见少主踱步,在大门口徘徊,双手背在身后摩挲。

    他舔了舔下嘴唇,咽了咽口水,眼神里不住闪着兴奋和期待。

    来了,来了!

    他深深呼吸,压抑住他的兴奋,又快步向着自己的高位走回。经过个侍卫时,脚步突然停下,“唰”一声抽出那腰间的剑。

    虽然知道这里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剑刃出鞘的一刻,秋灯夜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侍卫笔直身,握着剑,剑刃朝下,高高举起!

    少主对着剑刃!

    照镜子!整衣领!理碎发!

    秋灯夜偷偷低下头,撇了撇嘴,这嗓子眼是白紧张了。这……谁会用剑来照镜子?

    这侍卫也是一愣,旁人却早已见怪不怪,但他是新来的呀。只见他抽出自己的一只手,一个简单的掐诀,唤出了水镜,愣头愣脑地就说:“少主,属下这有镜子。”

    水镜,基础得不能再基础。

    少主:……

    少主没心思照了,真是坏了心情。他默默环视一圈,众人很是自觉地移开了视线,秋灯夜刚好在低着头。

    没人敢看他,他的心情又好了。

    真是,哪来这么没眼力见的。

    少主的目光又转了回来,落在这位新侍卫的身上,上下打量。新侍卫的腰板更直了,一手举剑,一手举水镜,眼神坚定,目视前方,就差没明摆着让少主夸他了。

    少主一个响指,水镜散了,哗啦啦地就浇了新侍卫一身。

    爽了。

    他也就不计较了。

    他挥手招呼自己的左护法,道:“把他带下去吧,他以后就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换个职位吧。”

    “属下遵命。”左护法上去前,要把这新来的侍卫拖走。这小子可比别人幸运多了,换成别的时候,不知道命还有没有。

    新侍卫还在沉浸在被水镜浇一身的懵懂状态,这下又听见这话,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相信。

    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要下去了?要知道,都说离少主越近的职位,越好越吃香。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子,怎么可以就这么下去了!他做了什么……

    一旁的其他侍卫在内心摇了摇头,不知道下一个倒霉同事会是谁。

    少主说一,他们不能说零二三四五六七八的。

    *

    沈序还真的来了。

    秋灯夜一时间内心充满了愧疚,如果不是她这么轻易上当,也不至于一行人都落入什么少主的手中。

    少主高高在上,看到沈序,屁股微微一动,想站起,最后还是坐在高位上,指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椅子扶手。

    椅子下钻出一条粗大的黑蛇,慢慢盘在少主的左手臂上,吐着蛇信子。

    沈序步入这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懒懒散散斜躺在高堂之上的熟人。

    他的额头上是细细的汗珠,双手藏在袖中微微颤抖。胸口起伏不定,慢慢缓和着呼吸。

    他本来行到一半,突然察觉到云岳星那边可能出了事情,先赶到青崖剑宗,却被告知她师姐跟秋灯夜出去了。虽然知道苟延不可能就这么要跟青崖翰墨作对,但是消失的萤火和突突直跳的心脏都告知着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一眼,云岳星不在?

    第二眼,秋灯夜没事。

    沈序的声音很低很低,似乎带着颤抖和害怕。

    “……她,人呢?”

    纵然声音再小,但在座的都是修真人,此刻的注意力可都在沈序的身上,这话是听得清清楚楚。

    苟延下巴一抬,手一指,道:“那儿。”

    指的是秋灯夜。

    秋灯夜当然是知道沈序说的是谁,那肯定不是她啊!她急忙跟沈序老老实实,实话实说,毕竟这事情的发生有她的错。

    但关键她现在也不知道云岳星在哪!

    “我不知道。她那么强,没”,秋灯夜还没说完,只见沈序的面色徒然一变,她也变得不确定起来,“事的……吧?”

    沈序深深呼吸,再次确定了他感受不到他那放在云岳星身上的萤火。

    一路上,他只确认两次后,就再也没敢感受了。

    他害怕。

    “你一个人能逃走吗?”他问道。

    其实秋灯夜也不太确定,这里人多有封锁,但她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你以为,”

    她忽地眉头一皱,突然悟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话锋一转:“云岳星出了事?”

    沈序不语。

    这是他不敢去细想的事情。云岳星身上的萤火消失,他无法想象那得是多重的伤。

    而且萤火是完完全全的消失,若是……

    他无法再深入细想。

    没人理会苟延,他倒是非要接上话茬:“你是说,青崖云岳星。一起来的那个?”

    “她在哪!”

    “她在哪!”

    沈序和秋灯夜异口同声。

    苟延轻笑一声,很是欣赏沈序这副着急的样子,不疾不徐。

    “她啊,见到了个同门人。”

    苟延用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轻声挑衅道。

    “咔擦一声,没啦。”

    苟延摊了摊双手,讲的是假,逗沈序是真。

    秋灯夜倒是冷静多,直觉眼前这人说的七分假。

    他不敢跟翰墨对上,怎么又敢跟青崖对。他骂那个“废物”又是什么,打得过云岳星的“废物”?青崖培养云岳星尽心竭力,若是真的,青崖现在就应该扫平了这里。

    她没有相信。

    但空气中的灵力剧烈波动,周身的氛围越来越不对,侍卫们拔剑,站在苟延的下一台阶上,左右护法来到了最前面。

    秋灯夜往沈序的方向看去。

    沈序信了,他只听得那么三个字。

    她,没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站在灵力飓风的最中心。

    秋灯夜从未见过这么强的灵力波动,能够压倒一切的灵力。除非—

    沈序脖子上的青筋爆起,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管,脚上慢慢缠绕上藤蔓,藤蔓渐渐向四周蔓延。

    除非是,自爆!

    秋灯夜一惊,想阻拦,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向另一边看去,不止是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

    “哐啷。”

    “哐当。”

    是侍卫们握着的刀剑陆陆续续掉在地上的响声。

    他们身上已经缠满了藤蔓,藤蔓上的刺扎进血肉里,用力向里缩紧。

    左右护法应接不暇,但秋灯夜看得出来,若是时间一长,他们也迟早败在藤蔓的底下。

    藤蔓已经缠上了苟延的脚,向上慢慢爬,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只停留在脚。

    苟延勾起了嘴角。

    就这?

    沈序不理会苟延的挑衅,声音回响着,是对着秋灯夜说的。

    “五分钟,能跑多远跑多远。”

    秋灯夜瞳孔地震,但是依旧说不了话,看来沈序并不给她阻拦的机会。但是—

    云岳星没死啊!你就这么自爆啊!

    不能等回了青崖问魂灯的状态啊!

    蠢得嘞!

    秋灯夜内心焦急如焚,她怎么能看着沈序就这么死在她的面前。

    这,她怎么和人交代啊!

    *

    青崖。

    云岳星的魂灯,现在正被三个人围着。

    林岁安对沈序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她以为沈序是师姐道侣之后,虽然这点已经被温柏否定了,但是他个死绿茶陷害她吃糖葫芦的事情,她永远不会忘记!

    但是!这人居然今天来找她?

    她?

    沈序来找她?找林岁安?

    看守宗门的弟子传音来时,她还是懵的。

    找她干嘛,约架的?

    她先飞速传音给温柏—“有人挑衅宗门!速来大门!”

    林岁安倚靠在宗门边,趾高气昂,身后有人,不慌。要打架,温柏上。她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知之明。

    “什么事。”

    “你师姐呢?”

    “和秋灯夜乘仙鹤走了。”

    因为是直接乘仙鹤走,这守门的弟子当然不知道师姐离开了宗门。

    沈序面色一变,鞠躬拱手,一声“多谢”后,匆匆离去。

    不是走,不是跑,不是飞,是那么“唰”一下不见了。

    “他就这么走了?”林岁安不可置信,而且,刚刚那是,瞬移?

    宗门前是块禁域,是禁止非青崖弟子在这有任何的施咒,好像是祖师爷留下来的,惩罚也不重,好像是折寿。

    那还有个牌子提醒,不至于是没看到吧?

    “这就是你说的挑衅?”温柏敲了敲林岁安的脑袋,空空如也,“就问下师姐的去向。”

    温柏骤然停住,问师姐的去向,然后脸色不对,直接离开。

    师姐,出了什么事?

    “你去魂灯处,我去找师父。”温柏不容置噱,命令道。

    林岁安最讨厌温柏这种命令式口气,放平时肯定会离开反驳,但她只点点头,立马向魂灯处跑去。

    越跑,越后悔,她怎么没有好好学习御剑!

    *

    青崖,魂灯处。

    魂灯处一般都有杂役弟子打扫和看守。但有几盏不是,是在里阁,是禁止进入的。

    林岁安一眼就看到摇摇欲灭的魂灯,显眼的很。

    是师姐的!

    温柏和宗主还没踏进魂灯处,就听见惊人的惨叫,步伐不由得加快。

    “怎么了?”

    只见林岁安抬头,怀里抱着的是师姐的魂灯,摇摇欲灭,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听到温柏的声音,眼泪流成四行,先擦了一把泪,再幽幽转身,强忍着哭腔,道:“这肯定是风吹的!”

    看清魂灯的状态,温柏一惊,内心焦急,却无能为力,看向师父。

    宗主盯了好一会魂灯,挥手让温柏和林岁安先回去,他会守着的。

    林岁安不情不愿,但也只能寄托宗主有法子。

    宗主只是把云岳星的魂灯摆回了远处,盯了一会,似乎隐隐有好转的趋势,才隐隐安心。

    是劫,也是缘。别人是插不了手的。

    一会,他不顾形象趴在地上,拉开桌台的红布,拿出桌台下的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是一盏魂灯。

    一盏从不摆在明面上的魂灯。

    ,宗主似乎透过魂灯在想着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又把魂灯重新藏好。

    青崖,曾经,有那么一个人。

    会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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