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作甚…”

    任母满面的不悦,她挤开人群,奔向任容楹,瞥见那面颊上鲜红的掌印,她回过头去,语气愕然。

    “容楹她是你的女儿啊!!”

    任父似也觉出不妥,但人被架在正中,身处漩涡的中心。

    家奴们看在眼里,一旁的姨娘们也在煽风点火。

    没有台阶可下。

    尽管他知道做的不对,但仍旧沉着一张脸,不言不语。

    “大娘子,可别怪老爷下手狠重,我们姐妹几个都看见了,是容楹不尊在先,老爷没有办法,才多加管教的。”

    “对啊,容楹年少,细皮嫩肉的,挨一次打长了记性,也不会伤到根。”

    她们冷嘲热讽的笑作一团,任容楹一个个凝视过去,这当中唯有那日她伸出援手的梁夫人没有讥讽。

    梁夫人和自己的情形类似,也是在光天化日下被任父批评,彼时她在院落里被训斥的落泪,是任容楹替她留住了最后的体面。

    现在梁夫人隐在那些姨娘身后,欲言又止。

    终于,她走了出来。

    在众目的讶异中,她同任母站在一起替任容楹求情。

    “老爷,容楹这孩子打小就在我们眼皮下看着长大,她尚有不对,打也打过了,就别再罚去住南侧偏房了。”

    梁夫人垂下头去,任母的眸底闻言掠过一丝震颤。

    她与梁夫人的关系谈不上多差,但也没到替孩子求情的份上。

    前方的姨娘们的眼神犀利,让任容楹一阵发笑,这些昔日呼唤姐妹的人,看梁夫人的眼神好像在看仇敌。

    任父思忖了一下,沉默良久,方欲动了恻隐之心,又看任容楹倔强的神情,气不打一出来,心里也似破罐子破摔般道:

    “你们谁来求情都没用!今儿她就给我禁闭,没我的传召不能把她放出来。撤所有奴婢,就留你一人服侍。”

    任父手指向绘光,到底他也心里有这一个女儿,罚是罚,但也没把绘光给她撤走。

    任父心里的盘算门清,他想关几天任容楹,待磨平她的气性再与她谈条件。

    要么老实入宫,要么另寻良人,程眙也好,杨傅烃也好,得是个日后能保任家的人。

    任母见大势所想,也知无力挽回,只能摁着头让任容楹道歉。

    姨娘们见这出闹戏有了结尾,也都幽幽地散场,很快院落里只剩下了任容楹等人。

    感伤话说了几句,任容楹宽慰着任母,不等交代完,任父派来的人便带着她去了南侧偏房。

    推开扇门,铺天盖地的粉尘,呛的人睁不开眼。处处皆是杂物,发旧发沉。

    床榻上爬满了小虫,梁上结着蜘蛛网,惹人恶寒。

    虽过冬至,但这偏房不知是地形所致,竟比外边还要冷上几分。

    送任容楹来的是个年纪颇长的嬷嬷,她不住的摇头,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祥:

    “这屋子先前是老太爷三房夫人住的地方,三房夫人和当时的大夫人吵架,气的自缢梁上,自此这屋子就算荒废了。”

    任容楹穿越来哪见过这样恶劣的环境,听完上一辈子的恩怨情仇,顿时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绘光胆子小,抓着她的衣角,怯怯地说:“小姐,不如我们跟老爷服个软,去求求他换个地方吧。”

    任容楹拧眉,径直走向那偏房里面,头也不回道:“不可能。”

    她一旦做出的抉择,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与其求他,不如随我一起收拾,你怕虫子,那我就去收拾床铺。”

    绘光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跟了上去,随小姐一起开始打扫屋子。

    派几个下人搬出了些杂物,房间顿时空荡了起来。

    任容楹将床榻前的纱幔扯下,经多年沙尘侵染,已脏的看不清最初的颜色。

    她随手丢到地上,便找了张方帕开始擦拭。绘光忙上前搭把手,让小姐坐着歇息。

    脸颊上的灼痛感还未消去,任容楹看着抢先干活的绘光,就觉一阵辛酸。

    明明是自己与任父对峙,竟也牵连着她陪自己受罪。

    内心陡升出一丝愧疚,但紧接着,她想到一切的罪魁祸首任父,愧疚瞬间转化为了无奈。

    她总以为自己是这个时代特殊的人,以为这个父亲懂自己,但当外部的因素如潮水般袭来,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只是沧海一粟,命运过客。

    讽刺,真是讽刺。

    …

    日薄西山,药房扇门大敞。

    过客人来人往,佳节到来之际,也是时疫频发阶段。

    斜晖洒在程眙的身上,告别任容楹后,程涟取药出来,抬头就发觉自家哥哥面上漾着笑意。

    早先从酒楼里出来时,他可不是这幅面孔。

    那时程眙正与杜怀桑在酒楼饮酒,自从任家退亲,哥哥便被杜怀桑次次邀请。

    杜怀桑呢,又是一位和程眙年纪相仿的小侯爷。

    两人自幼相知,关系密切。性格脾性大致相同,唯一差距较大的便是感情之事。

    一个见异思迁,万花丛中过,一个一窍不通,安常守故。前者是杜怀桑,后者是程眙。

    这样的人也能玩到一块,还玩的不错,程涟对此深感震撼。

    在酒楼找到程眙时,杜怀桑的身侧歌妓萦绕,轻歌曼舞,而程眙这边,只有案上摆着的一盅酽茶。

    仿佛他有天然屏障般,似一座冰山将这暧昧的氛围隔绝。

    程涟无奈打断:“哥,随我去趟药房买药吧。”

    “这不是程涟?如今身子骨好的这般透彻,快来坐快来坐,试试好的有多厉害。”

    杜怀桑瞥见程涟,满心的欢迎,早就听闻程涟大病痊愈良久,今日初见果真如此,他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想到用女人招待程涟。

    “不必了…怀平侯爷…”

    程涟恭敬地叫着称谓,在他心里,出没酒楼是不守男德的行为。

    “娘的病拿些补血的方子就够了吧?”程眙站起,身上的酒气浓重。

    这是喝了多少?程涟想。

    “不是我说,你家还当真为了那任姑娘急成那般样子?她不愿嫁就不愿,京城里多的是女子,缺她一个?怎还把程老夫人都给气出了病。”

    杜怀桑听着这话,忍不住插嘴道。

    他是知道一些程家的事的,逢见任家退亲,他才敢把程眙带到酒楼,先前程父总不愿意,怕他带着程眙学坏。

    如今任家退亲,程父才松了口,便任由杜怀桑带了出去。

    杜怀桑久仰任容楹的大名,但却从未见过,他欠了欠身,语气有些不尊:“她长什么样儿?有我旁边这姑娘好看吗?”

    说着,他把旁边的舞妓拉来。

    舞妓轻佻散漫,面似桃花,眼神游离间透着妖魅之感。

    程眙陡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径直把案上没喝完的半杯酒泼到了地上。

    觥器也随之掉落,发出铮铮地响动。

    酒水沾湿了杜怀桑的衣襟,华光礼服显出印痕。

    空气一下焦灼开来,杜怀桑抬眸,见着程眙面色难看,他撇了撇嘴,满目的难以置信。

    搞什么?他这是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置气吗?

    这个从前和自己上爬大树掏鸟窝,下偷家田红薯干的兄弟,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泼他!!

    杜怀桑腾地站起,语气也颇有不满:

    “这就生气了?这就生气了!你真心水她啊…喂!别走!”

    后面杜怀桑还在喊,程眙已经随程涟下了楼。

    不知怎的,他本该是不应去泼那杯酒的,但那时心情烦闷,听到把任容楹拿出来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哥…”程涟侧眸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崇拜,“真男人。”

    杜怀桑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归根结底也要比他高上一层。

    也就是两人关系好,没大没小的玩笑开得多,换做旁人早就状告了。

    但程眙不怕,如果再选一次,他应该还会去泼那杯酒。

    路上直到去药房,程眙的表情都是严肃著的。

    除了从刚刚见过任容楹开始。

    他的神态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程眙想,他的情绪莫名的因她而受牵动。

    究是从任父来退亲那日开始,他便日日思虑。母亲常来叨念,谈起他的婚事总是愁眉不展。

    近来大寰西北纷乱,民生哀叹,动荡不已。陛下大有想召他上场的意味。亲恐程眙此行难归,便更想看他开花结果,早早觅个良妻,留个血脉。

    物色了多个人家,程眙却总觉差点意思。

    都不是他想要的人。

    她们或许规矩得体,或许娴静淑德,可透过她们的眸子,却缺少了别样的神采。

    那种神采,他只在任容楹的身上看到过。

    可她,却选择了退亲入宫。

    多么残忍。

    作为程家的大少爷,大寰的慰远将军。年少成名,鲜衣怒马,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这辈子从未失手,所以面对任容液,他也辩不清是胜负欲的作祟,还是归于男女之间的欢喜。

    现在他好像有个模糊的答案了…

    应该是后者…

    …

    “她说…她不知道任伯伯给她退亲。”

    去往回家的路上,程眙忽然开口。

    程涟走的较快,没听清哥哥的谈话,手上提的补药很多:“啊?”

    “没事。”程眙皱眉,紧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一会儿,程眙又说:“我觉得若她知道,依她那个性子,应是也不会选择入宫。”

    程涟这下才反应过来,哥哥谈及的人是谁。

    “任姐姐啊!”

    “是她,”程眙说,“所以我想,母亲若没再寻到好人家,不如就是她家算了,再提一次亲,又有…何妨…”

    男人说着,面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绯色。

    程涟没有回头,表情却笑僵了,他知道哥哥近来被母亲拉着相了不少亲,无一都失败告终。

    原是他心里多了惦记的人。

    也难怪,任姐姐那样鲜活,拼搏努力,善心尚存的人,谁会不心动呢?

    程涟走在前面不语,程眙却慌了神。

    他在意面子,反复斟酌刚才说过的话。

    不想让舍弟知道自己在意,他转而又说:“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母亲那若有更合适的…”

    “哥你别说了,”程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任姐姐说的对,你就是个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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