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冽海风划过，时辰清醒，月黑风高，两人在一艘小艇，衣着单薄，要发生点什么，实在是太容易的事。
怎么就这么信任眼前这人了？
杨淏还在探寻地看时辰，等她的下文。
时辰涨红了脸，奉劝理智回归：“现在就潜吧——”
还好杨淏并没有更进一步动作，像是了然她的顾虑，将看进她眼里的视线克制地收回。
像什么都没发生，杨淏神情自若地向她演示一遍如何开扣，继续嘱咐。
“当然，如果在海里，我出了什么意外可能会牵连到你的，而你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可以这样开扣，自己逃生。”
时辰确定杨淏一定是高手，可以这样轻松随意地就化解奇怪氛围，将自己快速抽离出去，恢复平常。好像只要他想，就能当刚才什么都没存在过，不会给人造成负担和尴尬。
时辰说：“我不会自己跑的——”
“真发生那种情况，我希望你赶紧跑。”
杨淏悠悠的口气：“豆子今晚就在附近海钓，你可以给他打电话，他能处理后续的事情。”
时辰皱紧眉一个“不”字还没发出，杨淏迅速补充：
“当然，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不用太担心。”
杨淏又将两水下强光电筒取来，将小的一个递给时辰。
“记住，不要将探照灯的光直接对准动物。要像这样，”
他抬起手电给时辰示范角度，再次将手电指向船舱外，刺眼的白色光束直冲出去.
“在水下要用灯光的边缘去看东西，像这样，不是用最亮的光圈。不然会惊扰到它们。”
他关了灯，顿了下，觉得还是不能放心，遂对她严肃地补充一句.
“更是绝对不可以对着你潜伴的脸照，不然你就真要自己开扣逃生。”
时辰被他认真的表情唬到，乖巧地点头。
杨淏换了个轻松的语气：“不过有许多水下微生物，是会借着亮光而发亮的，潜水手电正好就是它们的光源，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你等会可以留意下。”
他最后戴上个指北针，就算是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两人先是从海面缓慢下潜，还好此时太阳将将落下，海水还不冷。在完全浸没前，打开了潜水手电。
入水后，手电的光线朝下。射出的光在水中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这是完全不同于白日所见的静谧与美丽。
时辰记得在上课时教练说过：白日里，太阳光线会被海水逐层吸收，不同波段的光在海水里折射，以至我们人眼看到的海水颜色和实际有偏差。
基本上，随着深度，水下的颜色会更偏蓝绿。
而夜潜时，水下使用潜水手电，光照下的海底景象，基本上会被完美地还原。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热衷于夜潜的原因。
下潜中，时辰的身周果然飘飘洒洒引来蓝色荧光，像萤火虫似的，浮游在海里；
再往下，还有粉红、碧绿、明蓝闪闪幽光擦肩而过，忽明忽暗的光影。
星汉灿烂，满目星光，都不足以形容这份无处不在的梦幻，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美。
鱼群越来越多，在珊瑚礁之间时隐时现，被手里电筒发出的亮光吸引。
白天藏在洞里的章鱼和海马，出来漫游；珊瑚和海扇挥舞着触手，捕捉漂流的浮游生物；随处可见昼伏夜出舞蹈的鱼群，忽明忽暗的光影。
越往深处下潜，越是增添幽暗空明。
光照在黑暗里是如此羸弱，幽碧深邃的海，露出了暗藏它底下的严肃与深沉，像是要冷漠地拒人于千里，又像要引诱你陷落进它的深渊。
幕天席地的黑容易让人心生恐惧，水中的漂浮让人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毫无安全感可言。
要不是余光里有另外一束光和手臂上捆绑的细绳持续给时辰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恐惧而忘记调息致使慌乱坠落深海。
遵照杨淏之前的嘱咐，时辰每一个动作倍加小心，接近海底时，脚蹼尽可能不动，以避免触碰到珊瑚礁以及扬起海面下的泥沙。
相较于对海洋生物的惊喜，沉船的残骸带给时辰的更多是惊吓。
探照灯光束忽然印在惨白糜烂的沉船上，一副枯朽颓败的画面忽然就在眼前。
时辰一个激灵，呛了口水。
上去换了口气，重新下潜回来。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
调整好手电照射方位，光照斜刺里柔柔地将沉船投射入镜。
船身很大，甚至视线里都没踱量出船的大小。通体乌黑，船体样式古老，呈一定倾斜歪倒在海底，船体大半被海沙覆盖，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海难才被卷入海底。
海底环境对它造成的侵蚀太大了，处处是磨损斑驳的痕迹，整体破旧腐烂。已经很难知道它曾有过怎样惊心动魄的经历。
船身里偶尔有磷光闪现，杨淏牵着时辰浅浅靠近，近处才能看清，是一条条形态各异的细小游鱼，它们扭动着身躯，在船身来回穿梭，穿梭在深深浅浅的木船残骸中。被潜水手电的亮光一照，便纷纷疾趋逃向黑暗的水里，嗖嗖地在眼前掠过。
沉船四周，确如杨淏所说，散落了一些破旧瓦罐。
黑暗中的老旧沉船难免给人一种阴森深渊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看过的某些恐怖电影场景，又让人联想几年前看过的畅销盗墓小说。
黑暗是无限的。深入下去的话，是冰冷，冰冷得神秘。
时辰汗毛炸起，强光照射下的手臂上，根根竖起悚然。
时辰将手臂举到杨淏眼前，杨淏行若无事地抚了下她的手臂，似安慰，又指了指散落在船身附近的瓦罐，意思问她，瓦罐里的章鱼，还要去看吗？
章鱼……
算了，不打扰，让它们自由自在的好好生活吧。
时辰当机立断，打了上浮的手势。
“害怕？”
上得海面，杨淏对时辰有几分抱憾，之前有许多游客慕名前来，指定要一睹这艘沉船的。
“没有。”
“之前兴致勃勃说要捞古董，以为你会对它很感兴趣。”
“古董受国家保护，不能私自捞，你这都不清楚？”时辰眨着眼。
“是。”杨淏这时很顺从，“我相信你是为了保护，绝不是因为害怕。”
时辰一派正经地点头。
夜晚海上刮起风，比白天要凉，海水温度下降了许多。
回到船上，凌厉地海上夜风轻易就能带走大量热量，而身上仅只有一件贴身泳衣。
时辰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杨淏给她找来浴巾，时辰立即将自己裹成茧，蜷缩在沙发。
靠抖驱寒的时辰已经骂了自己上万遍，脑子被驴踢了大晚上穿比基尼，黑鸦鸦的海里谁看你呀，白白在这挨冻。
杨淏倒了杯温热的红茶，时辰双手打着哆嗦接过，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暖流随着喉咙入胃，好受了不少。
杨淏问要不要去冲一下，但只有凉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杨淏的话让时辰脑海里几个关键词压抑不住地往外蹦出：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沐浴更衣……
太香艳了。
想着想着，把自己给想尴尬了。
时辰摇头。
杨淏把自己的浴巾递给她。时辰不客气地接过，立即披在身上。才想起他没带多余浴巾保暖。
张嘴刚想问，只见杨淏背着身拎起沙发上的T恤，直接套在身上，身上的水珠没有擦干，透湿的衣服，黏贴在身上。
她呆呆地问“你不冷啊？”
杨淏撇掉身上的水：“习惯了。”
“哦。”
杨淏也没去冲洗，陪她坐着休息会。
沉默容易让人想起下潜前的事，得转移注意力才好。
时辰低头又喝了口热茶。其实，现在问他那个问题，岂非最恰当的时机？
她轻清了嗓子，看似无意地铺垫：“那天，你说要离开去忙珊瑚的事，后来容容还问我来着，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让人知道，就说我不知道，让她自己来问你。”
杨淏眸中有了笑意，嗯了一声，慢里斯条的往后靠在沙发靠背。黑漆漆的目光凝睇着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时辰：“那，她找你问清楚了吗？”
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轻轻飘过，时辰心提起，还在等待答案。
杨淏低声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他也有问题？
时辰其实并不特别在意容容的事，反而有点好奇他会对她有什么疑问。
她点点头，示意他问。
“考试那天上午，为什么心情不好？”
时辰愣住了，猝不及防。
“如果是私人原因不方便说，可以不说。”杨淏，“只是我感觉，不知道猜得准不准，那天你的不高兴好像是冲我来的。”
快艇随着海浪起伏着，搅乱人心。杨淏很坦荡的继续凝视，等她回答。
时辰有几分意外，几分紧张，几分纠结，杨淏的问题，不仅是他好奇，时辰自己问了自己好久。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后，随后的每一次他的出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朝他的方向去。
她关注杨淏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抬眉浅笑，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
菁菁说，他这种是见惯情场风浪的人，很会控人心。
时辰同意，正如当下，杨淏就在控场了不是吗？
若在以前，时辰很愿意去配合，撒个娇，放个电，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
但现在，她自己一堆糟糕事呢，没有精力再去虚伪做作。她想坦诚些，哪怕，只有这一次机会。
再说，眼前的人，或许是今后不会再有交集的陌生人，怕什么呢。若是闹僵了，微信上一删除，从此查无此人。
她释然地坦白承认：“因为前一晚，你给容容单独加练了。”
杨淏看着她，轻声问：“我教别人，你会不舒服？”
时辰移开了视线：“因为是我付你的学费，你是我教练。”
“那是课余时间。”
杨淏的回答，难免让人有点不是滋味，时辰颇觉无趣地笑了笑：“你说的对，是我小气了。本来一个教练带两三个学生都是正常的。”
“这么快就妥协了？”
不知怎的，她答得有点碍口：“本来就是你的自由。”
“但我没有教她。”
“知——什么？”
“我没有教她。我打电话让另一个教练来帮她加练。毕竟她是在基地报名的，我要考虑通过率，考试不过对我们名声不好。”
她抬眼，杨淏笑盈盈地看着她，眼眸柔软如水，好像浸染了星光。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教她呢？”
时辰问完就后悔，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个什么样的答案才满意。一点动心，一点涟漪，能支撑起什么。
杨淏轻轻起唇，回答她：“因为——”两人的眼神触达一线，散漫的海浪送来他不解人意的答案，
“她没付我钱啊。”
“……”
“……”
时辰不晓得该松口气还是该遗憾，她知道此时应该再轻巧地换个话题，就能顺利将这氛围滑过去。
理智就这么着提醒她。
她张了嘴，脑子却杂乱又空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口，好像一瞬间已经没有兴趣再讨论什么话题了，只好哑口无言，盯着船灯笼罩下一漾一漾的水面发愣。
“离开那天早上，我是去机场接志愿者。海洋保护的志愿者，就是你下午见到的其中一些人。他们过来帮忙种珊瑚的。”
时辰轻轻嗯了一声。
杨淏觉得自己应该表达得更明显些：“我没有那个叫容容学员的微信。”
“是吗？”时辰，“我怎么听他们说……你一向是很愿意教女学生。”
“胡说。”杨淏这才有点急，“我教过十个男的，两个女的，他们就只记住那两个了，一直拿这两人做文章说嘴。”
“那是别人造谣了？”
“说实话，人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更没做过分的事。退一步说，这是在我家基地啊，要弄出点乱七八糟的事，声誉口碑受损，生意要不要做了。”
杨淏忿忿：“再说了，他们说的那些，谁真看见了啊？还不是无聊尽瞎编。”
时辰回忆他在教授潜水期间，对她确实规规矩矩，除了她呛水时必要的营救，一般都身处在她身周保持一定距离。
即便是营救她出水，都是采用最标准的姿势和动作，不越界一分一毫。
那天私下带她加课法兰佐，也没有丝毫越轨的动作和触碰。
底下员工无聊时爱编排上司八卦也不是没有。他们可能还觉得挺有趣，毕竟艳遇对某些男的来说，还是一项骄傲的谈资。
时辰不置可否。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今晚这样的审问有点过了。
小艇又回到了水屋。杨淏扶着时辰小心地从游艇踏上房间的露台。外头风大，吹心透透的。
时辰扶着阳台木栏杆站稳，回过身向他表示感谢，今晚的夜潜经历美妙绝伦。
正打算回房，杨淏在后头叫她。
她转头，杨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问：“豆子说你现在单身？”
在这一瞬间，脚下的海浪声乍然静止。
懒散和顽笑的痕迹已经隐没，语气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杨淏静静地凝视她，眼中溢出的柔软顺着月光滑近，绞缠住她的身体。
时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
“你知道我的事吗？”
怎么就这么信任眼前这人了？
杨淏还在探寻地看时辰，等她的下文。
时辰涨红了脸，奉劝理智回归：“现在就潜吧——”
还好杨淏并没有更进一步动作，像是了然她的顾虑，将看进她眼里的视线克制地收回。
像什么都没发生，杨淏神情自若地向她演示一遍如何开扣，继续嘱咐。
“当然，如果在海里，我出了什么意外可能会牵连到你的，而你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可以这样开扣，自己逃生。”
时辰确定杨淏一定是高手，可以这样轻松随意地就化解奇怪氛围，将自己快速抽离出去，恢复平常。好像只要他想，就能当刚才什么都没存在过，不会给人造成负担和尴尬。
时辰说：“我不会自己跑的——”
“真发生那种情况，我希望你赶紧跑。”
杨淏悠悠的口气：“豆子今晚就在附近海钓，你可以给他打电话，他能处理后续的事情。”
时辰皱紧眉一个“不”字还没发出，杨淏迅速补充：
“当然，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不用太担心。”
杨淏又将两水下强光电筒取来，将小的一个递给时辰。
“记住，不要将探照灯的光直接对准动物。要像这样，”
他抬起手电给时辰示范角度，再次将手电指向船舱外，刺眼的白色光束直冲出去.
“在水下要用灯光的边缘去看东西，像这样，不是用最亮的光圈。不然会惊扰到它们。”
他关了灯，顿了下，觉得还是不能放心，遂对她严肃地补充一句.
“更是绝对不可以对着你潜伴的脸照，不然你就真要自己开扣逃生。”
时辰被他认真的表情唬到，乖巧地点头。
杨淏换了个轻松的语气：“不过有许多水下微生物，是会借着亮光而发亮的，潜水手电正好就是它们的光源，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你等会可以留意下。”
他最后戴上个指北针，就算是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两人先是从海面缓慢下潜，还好此时太阳将将落下，海水还不冷。在完全浸没前，打开了潜水手电。
入水后，手电的光线朝下。射出的光在水中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这是完全不同于白日所见的静谧与美丽。
时辰记得在上课时教练说过：白日里，太阳光线会被海水逐层吸收，不同波段的光在海水里折射，以至我们人眼看到的海水颜色和实际有偏差。
基本上，随着深度，水下的颜色会更偏蓝绿。
而夜潜时，水下使用潜水手电，光照下的海底景象，基本上会被完美地还原。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热衷于夜潜的原因。
下潜中，时辰的身周果然飘飘洒洒引来蓝色荧光，像萤火虫似的，浮游在海里；
再往下，还有粉红、碧绿、明蓝闪闪幽光擦肩而过，忽明忽暗的光影。
星汉灿烂，满目星光，都不足以形容这份无处不在的梦幻，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美。
鱼群越来越多，在珊瑚礁之间时隐时现，被手里电筒发出的亮光吸引。
白天藏在洞里的章鱼和海马，出来漫游；珊瑚和海扇挥舞着触手，捕捉漂流的浮游生物；随处可见昼伏夜出舞蹈的鱼群，忽明忽暗的光影。
越往深处下潜，越是增添幽暗空明。
光照在黑暗里是如此羸弱，幽碧深邃的海，露出了暗藏它底下的严肃与深沉，像是要冷漠地拒人于千里，又像要引诱你陷落进它的深渊。
幕天席地的黑容易让人心生恐惧，水中的漂浮让人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毫无安全感可言。
要不是余光里有另外一束光和手臂上捆绑的细绳持续给时辰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恐惧而忘记调息致使慌乱坠落深海。
遵照杨淏之前的嘱咐，时辰每一个动作倍加小心，接近海底时，脚蹼尽可能不动，以避免触碰到珊瑚礁以及扬起海面下的泥沙。
相较于对海洋生物的惊喜，沉船的残骸带给时辰的更多是惊吓。
探照灯光束忽然印在惨白糜烂的沉船上，一副枯朽颓败的画面忽然就在眼前。
时辰一个激灵，呛了口水。
上去换了口气，重新下潜回来。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
调整好手电照射方位，光照斜刺里柔柔地将沉船投射入镜。
船身很大，甚至视线里都没踱量出船的大小。通体乌黑，船体样式古老，呈一定倾斜歪倒在海底，船体大半被海沙覆盖，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海难才被卷入海底。
海底环境对它造成的侵蚀太大了，处处是磨损斑驳的痕迹，整体破旧腐烂。已经很难知道它曾有过怎样惊心动魄的经历。
船身里偶尔有磷光闪现，杨淏牵着时辰浅浅靠近，近处才能看清，是一条条形态各异的细小游鱼，它们扭动着身躯，在船身来回穿梭，穿梭在深深浅浅的木船残骸中。被潜水手电的亮光一照，便纷纷疾趋逃向黑暗的水里，嗖嗖地在眼前掠过。
沉船四周，确如杨淏所说，散落了一些破旧瓦罐。
黑暗中的老旧沉船难免给人一种阴森深渊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看过的某些恐怖电影场景，又让人联想几年前看过的畅销盗墓小说。
黑暗是无限的。深入下去的话，是冰冷，冰冷得神秘。
时辰汗毛炸起，强光照射下的手臂上，根根竖起悚然。
时辰将手臂举到杨淏眼前，杨淏行若无事地抚了下她的手臂，似安慰，又指了指散落在船身附近的瓦罐，意思问她，瓦罐里的章鱼，还要去看吗？
章鱼……
算了，不打扰，让它们自由自在的好好生活吧。
时辰当机立断，打了上浮的手势。
“害怕？”
上得海面，杨淏对时辰有几分抱憾，之前有许多游客慕名前来，指定要一睹这艘沉船的。
“没有。”
“之前兴致勃勃说要捞古董，以为你会对它很感兴趣。”
“古董受国家保护，不能私自捞，你这都不清楚？”时辰眨着眼。
“是。”杨淏这时很顺从，“我相信你是为了保护，绝不是因为害怕。”
时辰一派正经地点头。
夜晚海上刮起风，比白天要凉，海水温度下降了许多。
回到船上，凌厉地海上夜风轻易就能带走大量热量，而身上仅只有一件贴身泳衣。
时辰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杨淏给她找来浴巾，时辰立即将自己裹成茧，蜷缩在沙发。
靠抖驱寒的时辰已经骂了自己上万遍，脑子被驴踢了大晚上穿比基尼，黑鸦鸦的海里谁看你呀，白白在这挨冻。
杨淏倒了杯温热的红茶，时辰双手打着哆嗦接过，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暖流随着喉咙入胃，好受了不少。
杨淏问要不要去冲一下，但只有凉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杨淏的话让时辰脑海里几个关键词压抑不住地往外蹦出：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沐浴更衣……
太香艳了。
想着想着，把自己给想尴尬了。
时辰摇头。
杨淏把自己的浴巾递给她。时辰不客气地接过，立即披在身上。才想起他没带多余浴巾保暖。
张嘴刚想问，只见杨淏背着身拎起沙发上的T恤，直接套在身上，身上的水珠没有擦干，透湿的衣服，黏贴在身上。
她呆呆地问“你不冷啊？”
杨淏撇掉身上的水：“习惯了。”
“哦。”
杨淏也没去冲洗，陪她坐着休息会。
沉默容易让人想起下潜前的事，得转移注意力才好。
时辰低头又喝了口热茶。其实，现在问他那个问题，岂非最恰当的时机？
她轻清了嗓子，看似无意地铺垫：“那天，你说要离开去忙珊瑚的事，后来容容还问我来着，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让人知道，就说我不知道，让她自己来问你。”
杨淏眸中有了笑意，嗯了一声，慢里斯条的往后靠在沙发靠背。黑漆漆的目光凝睇着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时辰：“那，她找你问清楚了吗？”
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轻轻飘过，时辰心提起，还在等待答案。
杨淏低声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他也有问题？
时辰其实并不特别在意容容的事，反而有点好奇他会对她有什么疑问。
她点点头，示意他问。
“考试那天上午，为什么心情不好？”
时辰愣住了，猝不及防。
“如果是私人原因不方便说，可以不说。”杨淏，“只是我感觉，不知道猜得准不准，那天你的不高兴好像是冲我来的。”
快艇随着海浪起伏着，搅乱人心。杨淏很坦荡的继续凝视，等她回答。
时辰有几分意外，几分紧张，几分纠结，杨淏的问题，不仅是他好奇，时辰自己问了自己好久。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后，随后的每一次他的出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朝他的方向去。
她关注杨淏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抬眉浅笑，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
菁菁说，他这种是见惯情场风浪的人，很会控人心。
时辰同意，正如当下，杨淏就在控场了不是吗？
若在以前，时辰很愿意去配合，撒个娇，放个电，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
但现在，她自己一堆糟糕事呢，没有精力再去虚伪做作。她想坦诚些，哪怕，只有这一次机会。
再说，眼前的人，或许是今后不会再有交集的陌生人，怕什么呢。若是闹僵了，微信上一删除，从此查无此人。
她释然地坦白承认：“因为前一晚，你给容容单独加练了。”
杨淏看着她，轻声问：“我教别人，你会不舒服？”
时辰移开了视线：“因为是我付你的学费，你是我教练。”
“那是课余时间。”
杨淏的回答，难免让人有点不是滋味，时辰颇觉无趣地笑了笑：“你说的对，是我小气了。本来一个教练带两三个学生都是正常的。”
“这么快就妥协了？”
不知怎的，她答得有点碍口：“本来就是你的自由。”
“但我没有教她。”
“知——什么？”
“我没有教她。我打电话让另一个教练来帮她加练。毕竟她是在基地报名的，我要考虑通过率，考试不过对我们名声不好。”
她抬眼，杨淏笑盈盈地看着她，眼眸柔软如水，好像浸染了星光。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教她呢？”
时辰问完就后悔，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个什么样的答案才满意。一点动心，一点涟漪，能支撑起什么。
杨淏轻轻起唇，回答她：“因为——”两人的眼神触达一线，散漫的海浪送来他不解人意的答案，
“她没付我钱啊。”
“……”
“……”
时辰不晓得该松口气还是该遗憾，她知道此时应该再轻巧地换个话题，就能顺利将这氛围滑过去。
理智就这么着提醒她。
她张了嘴，脑子却杂乱又空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口，好像一瞬间已经没有兴趣再讨论什么话题了，只好哑口无言，盯着船灯笼罩下一漾一漾的水面发愣。
“离开那天早上，我是去机场接志愿者。海洋保护的志愿者，就是你下午见到的其中一些人。他们过来帮忙种珊瑚的。”
时辰轻轻嗯了一声。
杨淏觉得自己应该表达得更明显些：“我没有那个叫容容学员的微信。”
“是吗？”时辰，“我怎么听他们说……你一向是很愿意教女学生。”
“胡说。”杨淏这才有点急，“我教过十个男的，两个女的，他们就只记住那两个了，一直拿这两人做文章说嘴。”
“那是别人造谣了？”
“说实话，人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更没做过分的事。退一步说，这是在我家基地啊，要弄出点乱七八糟的事，声誉口碑受损，生意要不要做了。”
杨淏忿忿：“再说了，他们说的那些，谁真看见了啊？还不是无聊尽瞎编。”
时辰回忆他在教授潜水期间，对她确实规规矩矩，除了她呛水时必要的营救，一般都身处在她身周保持一定距离。
即便是营救她出水，都是采用最标准的姿势和动作，不越界一分一毫。
那天私下带她加课法兰佐，也没有丝毫越轨的动作和触碰。
底下员工无聊时爱编排上司八卦也不是没有。他们可能还觉得挺有趣，毕竟艳遇对某些男的来说，还是一项骄傲的谈资。
时辰不置可否。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今晚这样的审问有点过了。
小艇又回到了水屋。杨淏扶着时辰小心地从游艇踏上房间的露台。外头风大，吹心透透的。
时辰扶着阳台木栏杆站稳，回过身向他表示感谢，今晚的夜潜经历美妙绝伦。
正打算回房，杨淏在后头叫她。
她转头，杨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问：“豆子说你现在单身？”
在这一瞬间，脚下的海浪声乍然静止。
懒散和顽笑的痕迹已经隐没，语气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杨淏静静地凝视她，眼中溢出的柔软顺着月光滑近，绞缠住她的身体。
时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
“你知道我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