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淏直视时辰,没有否认。

    “网上看到一些,但不能算做了解。”

    所以,网上那些污言碎语、无稽之谈,他全都看到了?那些充斥着捞女、拜金、肮脏的词汇,他都会怎么想?

    时辰太阳穴一闪闪地跳,有种被揭露的张惶和气急败坏,她用力咬住下唇,然后对他勉强咧嘴笑。

    “你喜欢我什么?是看了我视频里的样子,喜欢上视频里的我?但我要告诉你,我并不是视频里那样的人。”

    “还是说,看了网络那些对我的抨击,觉得现在的我,懦弱,需要温暖,好上手?”

    “如果是想趁火打劫,那你就是打错了算盘。”

    时辰越说越燃起无名的恼火,语带讥诮:“你们这些情场海王,是不是都挺会趁虚而入的?”

    杨淏眼前的时辰像瞬间将防御机制拉满的刺猬,不分敌我,不管不顾地要扫射身周的一切。欲将所有看到自己狼狈和难堪一面的人,都一股脑地推拒于千里之外。

    “了解”反而成了最能刺伤她的刀枪剑戟,她此时只想屏蔽,远离……

    还是太着急了些,杨淏想,原本以为今晚的气氛足够好——

    他没为自己辩护,默然地看时辰。

    一时静默,空气闷闷地泛出涩味。

    时辰发泄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过分的失礼。她心里酸酸地,脸上有点挂不住。

    “对不起,我不是……”

    杨淏忽然出声打断她的道歉,语气带着不容动摇态度,对她直言剖白。

    “第一次见面,你带着点冷漠和距离;面对深夜的大海,彷徨和孤独;带你吃饱了饭,又有点晏晏和满足。若趁虚而入,那个时候才最适宜。”

    “你是不是视频里的样子,真相是什么,我现在不想听别人说,更不想看网上评论。”

    “如果你想告诉我,我随时来做你的听众;若你不想告诉我,我就从第一次见面那天开始,用我每一次所见,每一次接触,来判断出我眼中时辰的样子。”

    “我不是你观众,你有权利不向我解释。但如果你今后还要面对观众的话,建议你考虑清楚,维护自己利益才是急迫要做的。”

    “一直躲在墨镜后不去面对和对我生气,帮不到你什么忙。”

    “至于你说的海王,”杨淏苦笑了一下,“那我还真挺冤挺搓的,我最后解释一次,我一向男女关系清白,从没有不干不净的谈资。”

    “同时,也希望你能参考下我的做法,通过自己的接触,来判断杨淏是怎么样的人。而不是,‘听别人都怎么说我’。”

    “因为这对我来说——”

    “也是一种流言的暴力。”

    ……

    杨淏黑眸直视她:“我是挺喜欢你的。但,如果你若是会觉得困扰,那……”

    杨淏停住,没再说下去。

    停泊在海中央的小游艇,随着微微翻动的海浪游浮。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对人的躲闪,看出自己把太阳镜充当面具,看出自己被揭穿的狼狈……

    他怎么这么直接呢,不知道这样会让人难受吗……

    时辰无可辩驳。

    可是,话还没说话呐,后面那就怎么样?

    是那就算啦,掉头就走,不再联系?

    还是,那就再加把劲儿追?

    表白的话怎么能说一半呢?

    时辰正要起唇,忽然身后一声“小时”,敲破了两人间泛起的意蕴。

    两人下意识地往声音处望去,波涛冲刷的露天长廊处,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从黑暗中走到夜灯下,灯光一晃,看清了相貌,整洁的头发,架着一副银色边框眼镜,挺括的衬衫西裤,整个人温和绅士。

    时辰觉得天空劈下了一道雷,整个人懵得脑子都不会转。

    “齐烨?”她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齐烨面带和煦,温柔地对她说:“我来找你,小时。我特意来找你。”

    时辰一阵恍惚。

    “时辰?”杨淏轻声唤她

    时辰蓦然回过神,只向他介绍了两个字:“同学。”

    齐烨很有耐心,在那儿安静地等。

    时辰回头,抱歉地对杨淏说:“我现在可能有些事——”

    杨淏:“需要帮忙吗?”

    时辰轻摇了头。

    杨淏眼神黯淡下来。半晌,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说了声有事给我电话,转身走进游艇。

    “等等。”时辰叫住杨淏。

    杨淏等她说。

    时辰说:“我会给你电话的。”

    杨淏笑说:“好。”

    快艇破开了深夜的海浪,留下一尾长长的海浪。

    黑夜中,船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连同今天的悸动和温柔,一起消失。

    时辰这才转身看向一身风尘仆仆的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时辰记得自己只是告诉了菁菁,但菁菁没有任何理由会告诉齐烨。

    齐烨:“看到网上的视频。”

    哦,是的,一时的大意。

    “他是谁?小时。”齐烨走近,低声问她。

    时辰深吸了口气,反问:“找我做什么?”

    齐烨轻皱了眉,关切地对时辰说:“我看到网上很多关于你的消息,很担心,去了你公司找过,他们说你离职了。”

    是没续约了。

    但时辰像刚卸完了全身的劲头,意兴索然,没多做解释。

    “我只好再去问菁菁。”齐烨苦笑继续说,“她叫我别打听。”

    时辰有气无力:“那你怎么没听她给的意见?”

    齐烨赶忙说:“抱歉。我,就是太担心你了。”

    一时两人无言。

    时辰调整了一下情绪:“你今晚住哪?”

    齐烨低声回说:“我再去开一间房。”

    “那吃饭了吗,过来挺远的。”

    齐烨笑着摇头:“我等会叫外卖就好。”

    “这里外卖没有那么发达。”时辰还是有些蔫蔫的,“你到附近找餐厅吧。”

    齐烨有瞬间愣住,看了下黑乎乎的四周。

    时辰也觉得这样直接丢下有点不礼貌,只好说:“你先收拾,等会我带你去吃吧。”

    齐烨复笑道:“好。”

    *

    离开水屋后,杨淏驱船返回与豆子汇合。

    长夜漫漫,风寒水冷,豆子独自地坐在甲板上,一边摆弄手里鱼钩上的荧光标,一边诅咒杨淏放人飞机掉发秃顶。

    还没骂上两句呢,就望见杨淏的船缓缓驶过来。

    豆子没有半点背后说人羞愧的意思,笑嘻嘻站起身叉腰等杨淏的船靠近,准备审问审问进度。

    停摆好船,熄了火,杨淏从驾驶舱出来,却一言不发,矮身懒懒地躺在甲板的毯子上,支起一条腿,右手手臂曲起枕在脑后,对着夜空起呆来。

    豆子隔着两船的栏杆看,纳闷了好半天,这是什么情况,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难道出手失误了?

    “我还以为你会放我飞机呢。”豆子向杨淏喊道。

    杨淏依旧看着天,没搭理他。

    杨淏脸色是显而易见的不太好,豆子没敢直接问,只好胡乱瞎聊:“你看我已经钓到一大桶吹筒了,明天可以加餐啦。”

    吹筒是鱿鱼的意思。是豆子老家那片的方言。

    吹筒喜光。一般到了晚上,不需要鱼饵,只要在鱼钩上加上个荧光标,在海里发出幽幽淡光,吹筒们就会自动上钩。一晚上轻易就能钓上满满一大桶。

    也就豆子能这么容易对事物饱有成就感。

    但欢欣喜悦的情绪并没能传给今晚这个运气不佳的落寞人。

    杨淏侧头扫了他一眼,凉凉地说一句:“都放生吧。”

    豆子两眼一瞪:“什么毛病,好不容易钓上来这么多,放生?爆炒、酱烧、铁板,样样都不知多好吃。”

    杨淏又仰头看起了星空,今天的黑夜怎么一点都不好看,乌漆漆的,星星都不够亮。

    豆子伸头观望,情况确实不太对。但要是能抑制住八卦,就不是豆子他本人了。

    豆子装作嬉笑实为试探:“该不会是你刚做了什么缺德事,怕报应,所以才想要放生吧?”

    一句果然惹得杨淏火起,一个翻身站起,甩头一句:“我走了。”径直回驾驶室开船。

    豆子唉唉唉地叫,慌忙收拾起东西:“那等等我啊。留我一条船在这算什么,很危险的好不……”

    *

    时辰懒得走远,带着齐烨干脆就在酒店的餐厅吃。

    “挺好的,我以前总觉得你太拼。”齐烨在时辰旁边的位置坐下,“知道给自己找个清净地儿,放松放松。”

    齐烨点好餐,时辰给自己要了杯椰子水,一份意面。

    酒店的楼台灯火璀璨,窗台望出去,是深沉的大海,海浪在黑暗中起伏,不减它的威势。

    齐烨顺着时辰的视线望出去:“在飞机上就俯看到这里的海,碧蓝碧蓝的,确实不错。难怪你大学时一直闹着要来旅游。”

    “我闹过?”

    齐烨温柔地看着她:“没有,你一直很懂事。”

    时辰感觉自己的脑神经被猛刺了一下:“提醒你一下,我现在顶讨厌‘懂事’这个词。”

    听着像被人占了便宜似的。时辰发誓,当年自己所有作为,都是仅凭自己喜好或愿意,从不是为了“懂事”。

    齐烨笑了一笑:“变了不少。”

    时辰不置可否。

    “海水真漂亮,明天带我去海里游个泳吧?”齐烨提议。

    “我们都住的水房,从阳台的台阶就能下海。”时辰说,“我今天刚潜水,有些累,明天不一定能早起,你可以自己先去玩。”

    烨看向她头发,湿漉漉地松散在肩膀,自疚讪笑道:“我早该注意到,你头发还是湿的。”

    他伸手撩起一缕时辰侧边的头发:“刚才应该让你先去吹吹头发吧,容易着凉。”

    时辰将头向后歪了一歪,那缕头发轻快地从齐烨的指缝里滑走,她用手将头发拨到脑后:“一会就干了。”

    齐烨看着手上遗留的水痕,抬眼看向时辰,说:“时辰,我想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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