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是个扁平的空间，不能容纳人整个站起，坐起身的时候也要注意低头。
她坐在石洞最内部，抵着冰凉的洞顶。靠石壁的一侧，地上长了一圈淡褐色的蘑菇。
游戏图鉴里见过。
极北巨国的特产，甜土蘑菇，只在湿度适宜的石洞里生长，无毒，口感过于坚韧，不好吃，有甜味。
在一些农民的食谱上，但不容易采到。
这游戏本体名叫《城邦争夺战：开创纪元》，共分为三个篇章。
在极北巨国占领要地建立政权，推广信仰自己的宗教；在河间流域打下所有城邦，获得称号万王之王；在西方诸国进行宗教改./革，确立神圣位置加冕教皇。
本体是单机像素风游戏，内置了角色、物品、事件三种图鉴收集要素。
游戏内涉及魔法的部分，仅有北国篇章的一个支线事件：本土信仰的诅咒，把参加活人祭祀的村民都抓起来即算完成。
除此之外，后续篇章完全没有任何魔法元素，有的只是借神之名的权力倾轧。
算是教皇诞生记和皇帝模拟器二合一的角色扮演游戏，自由度较高，有多个结局分支。
安拿玛听出恶魔的得意，顺着他说：“你也认同，淫./欲是万恶的根源？”
她用了“也”，但没说是自己“也”。
【从智慧生命恐惧这种欲望开始，就变相把它推到了顶点，他们亲手创造了欲望至高的地位。我喜欢这种自掘坟墓的报应。】
“你有梦想吗？”你最深的欲望是什么？
恶魔重新警惕：【魔女小姐，我已深知您意志的坚定，您不必试探我。】
“我当然知道你会做新的计划。”安拿玛不在意恶魔想杀她。
如果她要驱遣他，就不能只靠着契约，而要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我考虑给你一个新名字，你有喜欢的名字吗？”
【请随意，我无所谓。】
安拿玛想了想：“按你的特性，我应该叫你‘阿斯摩太’或者‘阿扎泽尔’，这两个中有你喜欢的吗？”
在她原本世界的传说故事里，这两个名字都出过诱惑人类堕落的恶魔。
恶魔想敷衍，可是本能警告它不要真正触怒这位，它亲选的主人。
献上奴隶契约给安拿玛，其中固然有前一任大魔女的限制。
可无数利欲熏心的魔女被魔法牌烧成灰烬，它都无动于衷。只有这个还未觉醒的魔女让它看到，一个合格的恶魔统治者必须具备的权欲和手段。
也许还不够强大？但它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全部。
奴隶契约的情绪感应是双向通感，方便奴隶揣测主宰的意图，也方便主宰的管理。
它选择实话实说：【这两个我都不喜欢。】
安拿玛稍感意外，“那就……阿舍顿。一个和树木、安顿有关的名字。”
【一个脚踏实地的名字。】
恶魔做作地道谢：【非常感谢，我的主人。】
安拿玛继续在莱沙的知识礼包里学习。
魔法共四个位阶。低位阶，中位阶，高位阶，以及超位阶，很好理解。
前三个位阶，简称某阶，但最高级的简称，则是超位。
魔女把智慧生命也分为这四个位阶，施法者可以向下兼容，但不能向上。
比如说，一个中阶生命只能施展低阶和中阶魔法，不能施展高阶和超位魔法。
魔女、神、部分虚无生命体天生就在超位，理论上可以施展所有魔法。
施法需要【魔法书】和【法术列表】，魔女在觉醒后会自动获得它们。
【魔法书】写明了具体魔法的消耗与效果，【法术列表】则体现当前位面的施法限制。
安拿玛意外发现，她有这两种东西，但不是自己的名字。在她的意识中，有恶魔阿舍顿的魔法书和法术列表。
“我难道可以直接用你的搭配吗？”
阿舍顿没应声，安拿玛感应到这个“恶魔奴隶”强烈的屈辱和愤怒。
喔，真抱歉，看来魔法师一般不分享魔法书。
她朝阿舍顿道谢，先看他的法术列表，了解当前世界位面的施法限制。
蝌蚪、鸡爪、蛇行一般的神秘符文，她对比着知识礼包，挨个学习，好半天才看懂。
当前【涅威维卡】位面，魔法领域依照魔法师施法时刻的位置上，最后一抹太阳光消失的时刻划分每日界限。本位面几乎不产出魔法材料，但魔素浓度极高。
以阿舍顿的搭配为例，每日施法上限为20次，可以施展的魔法包括全部低阶魔法和部分中阶魔法。
特别指出，施展高阶以上魔法时，有风险被此界的冒牌创世神定位。
“魔素是什么？”安拿玛问，这个概念她没有理解。
阿舍顿警惕：【有人靠近。】
安拿玛望向唯一的洞口。
先看见两只粗布袍裹住的胳膊，露出的手掌宽大，几乎每个指关节都有红肿的冻疮，皮肤的纹路内嵌着细小的裂口。
她距离洞口大约两米，洞口距地面高约一米。
看清这个距离的东西不算难。只是安拿玛在现代是个近视眼，十米外不分人畜，五米外不辨男女。
现在，她的视力至少恢复到正常水平。
【您太谦虚了。世界本源正与您融合，您不仅五感高于普通人，而且无需进食排泄，不会生病，亦感受不到炎热和寒冷。触碰火焰和冰河，只会感到温暖和凉爽。】
【再过一段时间，您还能免疫物理伤害，比任何防御魔法都好用。】
安拿玛在意识中回应他：【感谢讲解。】
【……您学习的速度真快。】
阿舍顿因为献契给安拿玛，已不再被魔法牌禁锢，可他成了对方的奴隶，还是和魔法牌一起寄生在安拿玛的精神脑域。
在短暂的时间里，安拿玛成功划分了脑域界限。区分了个人思考的内容，能分享给阿舍顿的内容和他们对话的内容。
这让阿舍顿不安。
如果这位主人不幸死去，连恶魔都会遗憾。
一个暴虐和悲悯交缠的灵魂，同时具备强大的意志，又有了非凡的机遇……他忍不住想要留在这位身边，目睹更多，看她最终会成为什么。
安拿玛看见那双手在往洞内放绳子，洞口距离地面明明只有一米高。
“你是谁？”她用刚学的北国语询问。
这也是本源融合带来的能力，她能听、说这世界的所有语言。
那双手的主人显然惊讶极了。老人趴在入口，朝里喊话：“有人在里面吗？”
这是一个疲惫而惊喜的声音。
安拿玛回答：“是的，请不要靠近。”
裹着陈旧发白的蓝黑布袍的双手，拽回了麻绳，退了回去。但从透进洞窟的光线看出，老人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事吗？”安拿玛的声音与现代的她不像，更幼嫩一些。
她没过多在意，仍旧把北国语说得严肃、冷漠。
老人说：“我的儿子就要死了，您可以分我三朵蘑菇吗？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剩下我，我保证不会再来。”
蘑菇？
安拿玛看向那一排甜土蘑菇。
“可以。你留在上面，不要下来。”
甜土蘑菇结簇生长，一簇一般有二十朵，单朵呈扇形，婴儿手掌大小。
表皮和内部都为浅褐色，是干土的颜色，加上吃起来甜，得名甜土蘑菇。
那个老人应该是采蘑菇的。
她选了两簇茂盛的蘑菇，先拍打，让孢子留在石洞内，然后把两簇蘑菇抱在胸前，匍匐着挪过去。
越往洞口处，洞顶越矮。
阿舍顿：【您过于谨慎，那个老农奴快要死了。他确实是一个人来的，周围几百米都没有活物。】
安拿玛：【农奴？你确定不是农民，或者佃农？我记得北国是佃农制。】
阿舍顿不悦地说：【我只能感受简单的社会地位。】
安拿玛来到洞口边，向上面说：“请站远一点，我把蘑菇放在外面。”
随后传来老人退后的脚步。
她将两大簇蘑菇放在洞口外，从内看，洞口是在顶上。
她瞥见老人大约退到十步外，洞外的土地平坦至极，覆着枯黄的草根。
想必从外看，这个洞口就是一个大坑，适合抛.尸和躲藏。
“您把蘑菇都采完了吗！”老人看见整整两大簇茂盛的蘑菇，非但没有开心，反而害怕地大喊。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哭喊地说：“我需只要一点点，抓劳役的官僚还没走，您躲在这里会死的。”
劳役？
明明该算正常行为，但她觉出异样。
“里面还有很多。”安拿玛主动钻出洞口，这让她觉得自己像只白色的鼹鼠。
她看着跪倒在地、捧起蘑菇的老人说:“我是不慎跌入这里的，也记不清东西。您认识这张脸吗？”
非常微小的可能，不排除她用了某个当地人的身体，尤其她发现这身体的声线过分稚嫩。
阿舍顿解释：【确实是您自己的身体，但是发生了一点变化。】
老叙德身材高大，宽阔，穿着一体的旧布袍，头上是同色的布帽子。让人惊讶的是他五官端正深邃，像一颗枯萎的老树，颇似童话中的先知。
望着安拿玛，他不禁睁大眼睛。
老叙德只有39岁，外表却是实际年龄的两倍多。
他是提庇留省的农奴，妻子在两个月前去世，埋在葬坑，现在那位置被新的死人占据。他们生育了五个孩子，只有一个儿子活到成年，现在也快要死了。
提庇留的贵族并非穷凶极恶的类型，但这里土地贫瘠，粮产不丰。
农奴只能吃带杂质的黑麦巴，时常也吃不饱。他一直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祖母煮过一锅加蘑菇的荞麦粥。只有那一次。
他求祖母告诉他那是什么。年轻的祖母就带他一起去采，他们走了长长的路，从天黑走到天亮，她用麻绳拴着他的肚子，把他放进石洞。
祖母说那是神赐予的长在石头上的粮食，祖母累死的时候也还很年轻。
昨夜，他听见儿子痛苦地呻吟，突然又想起了许多年前冬夜里的热粥，荞麦粥和神赐美味蘑菇在口中粘稠的质地。
他告诉牲口棚里的其他人，他想让儿子在死前吃到这种恩赐，也许这能让儿子前往天国。
认识的人都说老叙德疯了，农奴离开土地是有罪的，会被打死。
老叙德从清晨走到下午，大渡鸦一路尾随，他带了一条绳子，这能帮助他爬进石洞，再爬出来。或许也用不到。他只记得祖母带了绳子，可那是为了拴着他，把他放下去，然后在石洞幽暗的边缘，长着神赐的食物。可他已经老了，活过了祖母去世的年纪。
这个石洞就是他心中的圣地。他虔诚地信奉正教，可饥饿离他太近，詹伯特圣城离他太远。
眼前这个孩子的出现，更坚定了叙德的想法。
叙德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模样，手中还拿着她的赐予。
她的面庞稚嫩，目光悠远，困惑，而略带愤怒地望着人间。
“您认识我吗？”她又问了一遍。
安拿玛见老人再次慌乱。
老人反复亲吻她面前的土地，他恳求道：“请躲在这里，不要出来，叛徒在到处杀人，把孩子们吃掉，劳役官僚也抓人，你会被抓走。”
他不认识字，没读过任何书，可他觉得孩子的存在那样幸福。
他把两簇蘑菇都推给她，“留下它们吧，活下来，我该走了。”
安拿玛低下目光，老叙德有双痛苦的手。
【现在请你去杀冒牌神还来得及吗？】
阿舍顿惊恐：【主人，我真的没有在沉默间隙设法谋杀您。】
她坐在石洞最内部，抵着冰凉的洞顶。靠石壁的一侧，地上长了一圈淡褐色的蘑菇。
游戏图鉴里见过。
极北巨国的特产，甜土蘑菇，只在湿度适宜的石洞里生长，无毒，口感过于坚韧，不好吃，有甜味。
在一些农民的食谱上，但不容易采到。
这游戏本体名叫《城邦争夺战：开创纪元》，共分为三个篇章。
在极北巨国占领要地建立政权，推广信仰自己的宗教；在河间流域打下所有城邦，获得称号万王之王；在西方诸国进行宗教改./革，确立神圣位置加冕教皇。
本体是单机像素风游戏，内置了角色、物品、事件三种图鉴收集要素。
游戏内涉及魔法的部分，仅有北国篇章的一个支线事件：本土信仰的诅咒，把参加活人祭祀的村民都抓起来即算完成。
除此之外，后续篇章完全没有任何魔法元素，有的只是借神之名的权力倾轧。
算是教皇诞生记和皇帝模拟器二合一的角色扮演游戏，自由度较高，有多个结局分支。
安拿玛听出恶魔的得意，顺着他说：“你也认同，淫./欲是万恶的根源？”
她用了“也”，但没说是自己“也”。
【从智慧生命恐惧这种欲望开始，就变相把它推到了顶点，他们亲手创造了欲望至高的地位。我喜欢这种自掘坟墓的报应。】
“你有梦想吗？”你最深的欲望是什么？
恶魔重新警惕：【魔女小姐，我已深知您意志的坚定，您不必试探我。】
“我当然知道你会做新的计划。”安拿玛不在意恶魔想杀她。
如果她要驱遣他，就不能只靠着契约，而要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我考虑给你一个新名字，你有喜欢的名字吗？”
【请随意，我无所谓。】
安拿玛想了想：“按你的特性，我应该叫你‘阿斯摩太’或者‘阿扎泽尔’，这两个中有你喜欢的吗？”
在她原本世界的传说故事里，这两个名字都出过诱惑人类堕落的恶魔。
恶魔想敷衍，可是本能警告它不要真正触怒这位，它亲选的主人。
献上奴隶契约给安拿玛，其中固然有前一任大魔女的限制。
可无数利欲熏心的魔女被魔法牌烧成灰烬，它都无动于衷。只有这个还未觉醒的魔女让它看到，一个合格的恶魔统治者必须具备的权欲和手段。
也许还不够强大？但它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全部。
奴隶契约的情绪感应是双向通感，方便奴隶揣测主宰的意图，也方便主宰的管理。
它选择实话实说：【这两个我都不喜欢。】
安拿玛稍感意外，“那就……阿舍顿。一个和树木、安顿有关的名字。”
【一个脚踏实地的名字。】
恶魔做作地道谢：【非常感谢，我的主人。】
安拿玛继续在莱沙的知识礼包里学习。
魔法共四个位阶。低位阶，中位阶，高位阶，以及超位阶，很好理解。
前三个位阶，简称某阶，但最高级的简称，则是超位。
魔女把智慧生命也分为这四个位阶，施法者可以向下兼容，但不能向上。
比如说，一个中阶生命只能施展低阶和中阶魔法，不能施展高阶和超位魔法。
魔女、神、部分虚无生命体天生就在超位，理论上可以施展所有魔法。
施法需要【魔法书】和【法术列表】，魔女在觉醒后会自动获得它们。
【魔法书】写明了具体魔法的消耗与效果，【法术列表】则体现当前位面的施法限制。
安拿玛意外发现，她有这两种东西，但不是自己的名字。在她的意识中，有恶魔阿舍顿的魔法书和法术列表。
“我难道可以直接用你的搭配吗？”
阿舍顿没应声，安拿玛感应到这个“恶魔奴隶”强烈的屈辱和愤怒。
喔，真抱歉，看来魔法师一般不分享魔法书。
她朝阿舍顿道谢，先看他的法术列表，了解当前世界位面的施法限制。
蝌蚪、鸡爪、蛇行一般的神秘符文，她对比着知识礼包，挨个学习，好半天才看懂。
当前【涅威维卡】位面，魔法领域依照魔法师施法时刻的位置上，最后一抹太阳光消失的时刻划分每日界限。本位面几乎不产出魔法材料，但魔素浓度极高。
以阿舍顿的搭配为例，每日施法上限为20次，可以施展的魔法包括全部低阶魔法和部分中阶魔法。
特别指出，施展高阶以上魔法时，有风险被此界的冒牌创世神定位。
“魔素是什么？”安拿玛问，这个概念她没有理解。
阿舍顿警惕：【有人靠近。】
安拿玛望向唯一的洞口。
先看见两只粗布袍裹住的胳膊，露出的手掌宽大，几乎每个指关节都有红肿的冻疮，皮肤的纹路内嵌着细小的裂口。
她距离洞口大约两米，洞口距地面高约一米。
看清这个距离的东西不算难。只是安拿玛在现代是个近视眼，十米外不分人畜，五米外不辨男女。
现在，她的视力至少恢复到正常水平。
【您太谦虚了。世界本源正与您融合，您不仅五感高于普通人，而且无需进食排泄，不会生病，亦感受不到炎热和寒冷。触碰火焰和冰河，只会感到温暖和凉爽。】
【再过一段时间，您还能免疫物理伤害，比任何防御魔法都好用。】
安拿玛在意识中回应他：【感谢讲解。】
【……您学习的速度真快。】
阿舍顿因为献契给安拿玛，已不再被魔法牌禁锢，可他成了对方的奴隶，还是和魔法牌一起寄生在安拿玛的精神脑域。
在短暂的时间里，安拿玛成功划分了脑域界限。区分了个人思考的内容，能分享给阿舍顿的内容和他们对话的内容。
这让阿舍顿不安。
如果这位主人不幸死去，连恶魔都会遗憾。
一个暴虐和悲悯交缠的灵魂，同时具备强大的意志，又有了非凡的机遇……他忍不住想要留在这位身边，目睹更多，看她最终会成为什么。
安拿玛看见那双手在往洞内放绳子，洞口距离地面明明只有一米高。
“你是谁？”她用刚学的北国语询问。
这也是本源融合带来的能力，她能听、说这世界的所有语言。
那双手的主人显然惊讶极了。老人趴在入口，朝里喊话：“有人在里面吗？”
这是一个疲惫而惊喜的声音。
安拿玛回答：“是的，请不要靠近。”
裹着陈旧发白的蓝黑布袍的双手，拽回了麻绳，退了回去。但从透进洞窟的光线看出，老人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事吗？”安拿玛的声音与现代的她不像，更幼嫩一些。
她没过多在意，仍旧把北国语说得严肃、冷漠。
老人说：“我的儿子就要死了，您可以分我三朵蘑菇吗？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剩下我，我保证不会再来。”
蘑菇？
安拿玛看向那一排甜土蘑菇。
“可以。你留在上面，不要下来。”
甜土蘑菇结簇生长，一簇一般有二十朵，单朵呈扇形，婴儿手掌大小。
表皮和内部都为浅褐色，是干土的颜色，加上吃起来甜，得名甜土蘑菇。
那个老人应该是采蘑菇的。
她选了两簇茂盛的蘑菇，先拍打，让孢子留在石洞内，然后把两簇蘑菇抱在胸前，匍匐着挪过去。
越往洞口处，洞顶越矮。
阿舍顿：【您过于谨慎，那个老农奴快要死了。他确实是一个人来的，周围几百米都没有活物。】
安拿玛：【农奴？你确定不是农民，或者佃农？我记得北国是佃农制。】
阿舍顿不悦地说：【我只能感受简单的社会地位。】
安拿玛来到洞口边，向上面说：“请站远一点，我把蘑菇放在外面。”
随后传来老人退后的脚步。
她将两大簇蘑菇放在洞口外，从内看，洞口是在顶上。
她瞥见老人大约退到十步外，洞外的土地平坦至极，覆着枯黄的草根。
想必从外看，这个洞口就是一个大坑，适合抛.尸和躲藏。
“您把蘑菇都采完了吗！”老人看见整整两大簇茂盛的蘑菇，非但没有开心，反而害怕地大喊。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哭喊地说：“我需只要一点点，抓劳役的官僚还没走，您躲在这里会死的。”
劳役？
明明该算正常行为，但她觉出异样。
“里面还有很多。”安拿玛主动钻出洞口，这让她觉得自己像只白色的鼹鼠。
她看着跪倒在地、捧起蘑菇的老人说:“我是不慎跌入这里的，也记不清东西。您认识这张脸吗？”
非常微小的可能，不排除她用了某个当地人的身体，尤其她发现这身体的声线过分稚嫩。
阿舍顿解释：【确实是您自己的身体，但是发生了一点变化。】
老叙德身材高大，宽阔，穿着一体的旧布袍，头上是同色的布帽子。让人惊讶的是他五官端正深邃，像一颗枯萎的老树，颇似童话中的先知。
望着安拿玛，他不禁睁大眼睛。
老叙德只有39岁，外表却是实际年龄的两倍多。
他是提庇留省的农奴，妻子在两个月前去世，埋在葬坑，现在那位置被新的死人占据。他们生育了五个孩子，只有一个儿子活到成年，现在也快要死了。
提庇留的贵族并非穷凶极恶的类型，但这里土地贫瘠，粮产不丰。
农奴只能吃带杂质的黑麦巴，时常也吃不饱。他一直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祖母煮过一锅加蘑菇的荞麦粥。只有那一次。
他求祖母告诉他那是什么。年轻的祖母就带他一起去采，他们走了长长的路，从天黑走到天亮，她用麻绳拴着他的肚子，把他放进石洞。
祖母说那是神赐予的长在石头上的粮食，祖母累死的时候也还很年轻。
昨夜，他听见儿子痛苦地呻吟，突然又想起了许多年前冬夜里的热粥，荞麦粥和神赐美味蘑菇在口中粘稠的质地。
他告诉牲口棚里的其他人，他想让儿子在死前吃到这种恩赐，也许这能让儿子前往天国。
认识的人都说老叙德疯了，农奴离开土地是有罪的，会被打死。
老叙德从清晨走到下午，大渡鸦一路尾随，他带了一条绳子，这能帮助他爬进石洞，再爬出来。或许也用不到。他只记得祖母带了绳子，可那是为了拴着他，把他放下去，然后在石洞幽暗的边缘，长着神赐的食物。可他已经老了，活过了祖母去世的年纪。
这个石洞就是他心中的圣地。他虔诚地信奉正教，可饥饿离他太近，詹伯特圣城离他太远。
眼前这个孩子的出现，更坚定了叙德的想法。
叙德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模样，手中还拿着她的赐予。
她的面庞稚嫩，目光悠远，困惑，而略带愤怒地望着人间。
“您认识我吗？”她又问了一遍。
安拿玛见老人再次慌乱。
老人反复亲吻她面前的土地，他恳求道：“请躲在这里，不要出来，叛徒在到处杀人，把孩子们吃掉，劳役官僚也抓人，你会被抓走。”
他不认识字，没读过任何书，可他觉得孩子的存在那样幸福。
他把两簇蘑菇都推给她，“留下它们吧，活下来，我该走了。”
安拿玛低下目光，老叙德有双痛苦的手。
【现在请你去杀冒牌神还来得及吗？】
阿舍顿惊恐：【主人，我真的没有在沉默间隙设法谋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