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季府前院各屋内点起了照明的灯火,府上管事的刘明正将今日所收之礼清点完毕,安排杂役们按顺序搬至西屋库房。

    将名目册子都归置好后,刘明略略叹了一口气。

    他到这季府已有五日,为着这季大人来祁州,上面特意发话,寻了这大宅子,遣了十数名机灵的杂役,让他领着一块打理这府上大小事宜。

    这宅子虽是年生已久,无人居住,但好在内里装潢硬实无碍,一套拾掇下来,虽比不得新修的宅院气派,却也还是颇有些古韵。

    旧瓶装新酒,往事不可得。

    刘明原以为今日就能见到那被亲贵看重的新秀,谁知席面一摆开,大小官员慕名而来却都跑了个空,反倒是一个名叫忌之的少年去到前厅,代替那季大人给众人递话,说是身子不适,不宜会客,还请各位大人自便。

    话刚撂下,少年便寻了个主位大喇喇坐下,端着碗夹着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丝毫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借口些许拙劣,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在朝为官,不论品阶,多少都有些傲气,喜气洋洋提着庆贺的礼物前来,主人却是连面也不肯见。

    不但不见,就连身边的小厮都是如此甩脸色,不讲礼数,明摆着让人难堪。

    备受祁州官员尊崇的陆知府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他的为官之路一向顺风顺水,自己的亲哥也是在朝为官,位居正三品。自己一路爬上来享受了多少人的巴结和讨好,从没遇见这样摆谱不给面的人。

    更何况他来时的排场还是最大的,带来的礼物也是最多最贵重,这传出去,怕是老百姓互相摆谈的笑料又多了一桩,笑他巴结从京官不成,反受冷待,全是自作多情。

    陆知府当即脸色一黑,摔下酒杯,就拂袖而去。

    与其交好的几个也随之一同离开。

    余下的人吃得也不是滋味,不多时,一群人就散了,这宅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刘明都能够想像到这季大人背后会遭受多少议论,都说这京城官员最重礼数,但这季大人看上去却是这般傲慢无礼,让人瞠目,想来自己后面在府上行事也需多加小心。

    不过都这个时辰了,也不见府上主子回来,刘明心中有疑,只得吩咐下人一直在门口候着,看这季大人究竟几时回府。

    ——

    三更天,季府东偏院角落里,有三个人正借着月色刨土。

    其中两个动作飞快,一铲一铲不间断下去,覆盖在草坪上的草皮已经完全被掀开在一旁,沿着角落挖开的土坑已经半人深。

    江禾月灰头土脸的握着铁铲跟着干活,鼻间都是一股土腥气,手指间全是脏污,整个人又困又累,提不起精神。

    果然,人学土木,万劫不复。

    江禾月摸了一把鼻尖沁出的汗水,偷偷撇了一眼不远处的人影。

    真是,酷哥就是酷哥,拿个铲子甩土的姿势都比一般人要潇洒。

    不过这季无许为什么要在这深更半夜刨土?反正是自己家的院子,白天来干不行吗?

    黑夜才是他的专场?他杀了那么多和自己有仇的人,半夜又在这里带着人挖坑......

    难道是为了埋尸?!

    自己目睹了不少,不会也被灭口吧?那现在挖的坑岂不就是我自己的坟墓?!

    江禾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连带着觉得前方两个人影都觉得扭曲可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好想逃。

    但是逃不掉。

    她掂了掂手中的铁铲,偷偷朝季无许的脑袋比划了一下,思索不到几秒就泄气了。

    凭这两个人的武力值,前一秒抬手,后一秒就会被瞬间手刃,不带喘气的那种。

    江禾月望土兴叹,寻思要不装个肚子痛,搏个同情啥的?

    说干就干。

    她马上杵着铲杆,换上痛苦的表情,一只手捂着肚子,下一秒就准备叫喊出声。

    突然季无许的铁铲似乎碰到了土里的什么东西,发出了“叮—”的碰撞声,声音清脆,在安静的夜里尤其扎耳。

    江禾月叫喊声在喉咙里生生止住,原本的计划停滞,下意识地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靠近。

    季无许开口:“忌之”

    在另一边的少年马上会意,调转了方向,一齐朝声音来源挖掘。

    两人速度极快,一炷香的功夫,下面的东西就显露出了个轮廓。

    整体大致是个长方形,长度大约六尺,宽度约有两尺,让江禾月想起了读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床铺,大概就是那么大。

    挖掘的时间又持续了两炷香,这个东西的整个样子才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一个长方体的东西,像是一个大箱子,看起来是倾斜放置的,一头高一头矮。

    天太黑看不清,一旁的忌之点起了火折子,借着火光,可以看见这个箱子上有着繁复的花纹,顶部的面板部分比箱子整体要小一圈,上下左右分布着四个圈。

    江禾月凑近看了看,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道,似乎箱子通体都是铁质的。

    她想验证自己的想法,伸手摸了一下箱子边缘缝隙,发现手上不仅有泥,搓开还有一些粉末状的渣,有点像颜料干了之后的固体研磨物。

    继续往箱子顶部探去,低矮的那一头凝固物最多,堆积厚度足足有两指。

    江禾月绕着这铁箱走了一圈,越看越觉得这个铁箱形状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季无许是想半夜带人来挖古董?

    她带着疑惑的表情下意识看向了季无许,只见他表情凝重,伸手就直接摸进了铁箱顶部面板的背面,手腕一发力,好像碰到了什么开关,铁箱子上的四个圆环发出咔哒一声,裂开了一个手腕粗细的缝隙。

    江禾月实在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季大人,这个箱子是什么古董吗?还是说是个装贵重物品的容器?”

    季无许并没有理会江禾月的问话,只是示意一旁的忌之继续深挖。

    江禾月感觉自己是自讨没趣,纯纯是热脸贴冷屁股。不过看他们这架势,应该是来挖什么古董的,不是来挖坑埋尸,销毁证据的,自己应该暂时是没什么危险。

    人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疲倦就会马上侵袭。江禾月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脏乱差,只想在这个土坑里找个地方坐下歇一会。

    她抬脚就准备往角落走,此时火折子却忽然灭了,环境又恢复到全黑的状态,还没走几步,江禾月就感觉到自己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这一摔就直接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江禾月吃了一嘴的泥,气呼呼地转头,瞧见了土壤中露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个石块。

    就是这玩意让我摔倒的?

    真就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走个路都摔跤。

    最近糟心事太多,江禾月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想去薅,想把这玩意扔得远远的。

    五个手指一拽,却轻易拽不出来,好像是什么东西卡在泥地里面。

    她直起身子就开始用手刨石块周围的土,露出的部分比较多了之后才发现,好像不是什么石块。

    江禾月一把握住顶端,用力往外一拔,因为惯性原因又摔回刚刚的位置。

    对着月光,江禾月举起手中的物件,像个小型棒球棍,只是两头是近圆形。

    这...这不是莫不是人的骨头吧!大腿骨!

    江禾月头皮炸了,一把将骨头扔了出去,刚好砸到不远处的铁箱上,发出了响亮的撞击声。

    她连忙爬起来,慌乱间揪住不知道是谁的衣摆

    “人骨!人的骨头!”

    “你是说这个吗?”

    江禾月转头,一个没有头发,没有血肉的头骨正对着她的脸,没有眼球的眼眶里爬出一只黑色的肉虫,残缺的口腔仅剩几颗牙齿,还在一张一开的,像是有遗言没说完。

    江禾月不受控制地大叫了一声,但下一秒就被死死捂住口鼻,泄露不出一丝声音。

    被人制住,发不出声音。

    背后的人传来了温热的,属于活人的温度,她甚至似乎还闻到了除去泥土和铁锈之外的细微清香,应该是熏衣服用的香的味道。

    “忌之!”头顶上传来季无许呵斥的声音,面前的头骨被丢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嬉皮笑脸的少年。

    江禾月眼睛一花,面前的忌之重新点起火折子“谁知道她这么不禁吓呀...”

    感觉到江禾月逐渐安静下来,季无许松开了手。

    等她完全适应了亮光之后,江禾月才发觉他们所站立的位置,皆是白骨。

    大大小小的骨头混合着泥土层层堆叠在一起,数量之多,让人头皮发麻,细看之下,腐坏的程度还都不相同,不像是同一年被埋在这里的。

    和刚刚江禾月拿的那一个腿骨相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江禾月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愣住了,张了张嘴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才呆呆地问道:

    “这...这不会都是人的骨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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