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刃划开了蜜尔的脖颈,柳下意识闭上眼睛,但并没有鲜血喷出在周围,她呼吸急促,颤抖着睁开眼眸,却看见手术台上的蜜尔,她的脖颈几乎断裂,划开的口子里只流出银色圆形钱币,如同柳最开始猜想的一样,蜜尔的身体里大概都是这样的珠宝。

    玛尔达神父皱起眉头,他看起来并不开心,甚至有些生气,又将刀在蜜尔身上插了数十刀,每一个划开的口子里掉落出来的都是银色钱币,他的语气越来越暴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

    柳往后退了退,无意间贴着站在身旁的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用身体抵着柳的身体,对方温暖的身躯提醒了柳:她不能再后退了。柳深呼吸几口气以后冷静下来,手死死握着自己的手腕,盯着近乎于癫狂的玛尔达神父。

    “可恶!可恶!”玛尔达神父丢开手里的刀子,他卷起袖子就要自己的手塞进蜜尔的身体里,而阻止这一切的是骤然被打开的大门。玛尔达神父不满地回过头,对上艾达老师漆黑的眼睛。

    艾达老师用手帕捂着脸,她语气冰冷:“玛尔达神父,你太失礼了。”

    玛尔达神父的眼神瞬间清澈,他死死抓着手术床,不敢再去看蜜尔,然后对着面前那些穿着手术服的学生鞠躬道歉:“我实在是太失态了,真是抱歉,太过抱歉了。”

    “好了,玛尔达神父,孩子们知道了你的歉意,你先回去吧。”

    玛尔达神父就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离开了这里,艾达老师招手让人将蜜尔抬走,随后让柳他们离开。柳立马脱掉手术服,几乎是脚底生风跑出去,当阳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居然感觉无比的温暖,身后传来嗤笑声:“瞧你那出息。”

    柳回过头,果然是吉尔伽美什。他穿着学院的制服,金色的头发还是那么熠熠生辉,受插在裤兜里,明明是吊儿郎当的姿势在他身上居然平白显现出贵气来,红宝石眸子上下打量着柳,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包没有拆分过的纸巾丢给柳:“擦擦。”

    “……谢谢。”柳捧着那包手帕纸,拆开的时候有些差异,居然有粉色印花,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好像除了香气还有别的味道,这个味道有些熟悉。柳盯着手帕纸发呆,她疯狂回忆着这个味道到底在哪里闻过,把记忆搜寻一番后找到了源头。

    蜜尔。

    那天回到寝室的时候就有这个香味,但是因为很微弱,那时候的柳并没有注意到,但那个味道却残留在了鼻腔里。

    水腥气。

    “这个……是在哪里买来的。”

    “就在湖边。”

    柳抓紧那张手帕纸,她低着头,手帕纸上的印花都如同万花筒一样旋转着绽放开来,柳小声道:“我在蜜尔身上闻到过类似的香味。这会是下一个任务的触发点吗?”

    吉尔伽美什看着少女,他把手垫在脑后,语气随意:“谁知道呢。”

    柳直勾勾盯着吉尔伽美什什么也没有,她腮帮子有些鼓起,似乎习惯了吉尔伽美什对于情报的吝啬,在柳的潜意识中她认为吉尔伽美什其实什么都知道,虽然对方从来不和自己共享那些信息,反而执着于让柳自己去推理,柳并不是想要坐享其成,她乐于去思考,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说起来也算是伙伴了,但感觉对方并没有接纳自己。

    柳把那张手帕纸在指尖卷又卷,半晌后叹气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看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挑眉:“你看我做什么。”

    算了,君王才不需要同伴。柳拍拍自己的脸,不如把自己当作是吉尔伽美什的小弟、跟班、随从之类的或许会更好。

    “没,我只是在想这么一包纸需要多少钱来着。”

    “你也会在意钱?”

    “毕竟我现在身上没有钱啊。”柳眨眨眼,把纸巾塞进外套的口袋里:“当然需要在意这种事情了。”

    吉尔伽美什哦了一声:“这包纸不用钱。”

    “欸?”

    吉尔伽美什指了指湖边的方向:“领取宣传册就可以领取。”

    柳并没有立刻行动,反而站在原地,捏着纸巾盯着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对少女的眼神感到不解:“看我做什么,去啊。”

    “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他歪歪头道:“有什么问题吗?”

    柳连连摇头,握着那包手帕纸小步跑向湖边,心中小声嘟囔:“只是觉得很诧异,那么直接就告诉我了。”跑了没两步柳停下步子,回过头看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还站在原地,他没有去看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就这么站在这里,湖边的风都吹过来,缠绵在周身,那么个瞬间柳觉得自己应该出声,她道:“吉、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看向柳,少女抿唇,一双眼眸亮晶晶,她高声道:“晚上画室见面!”随后快步跑进高高的树林里头,如同转瞬即逝的小蝴蝶。

    “……真大胆。”吉尔伽美什忽然轻声笑了笑:“那么大声地喊我的名字。”

    柳的腿有些软,她手撑在膝盖上,脑袋还在嗡嗡响,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自己居然真的那么大声叫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生气吧,应该没吧。”柳拍了拍脸颊,眨眨眼:“居然就这样叫出来了,说起来到底为什么啊。”

    喊人名字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可柳就是冥冥中觉得吉尔伽美什的名字是不可以喊的,类似于下臣哪里敢直呼君王的名字之类的。这个想法来的奇怪,不过话已经喊出口了,在纠结能不能已经毫无意义了。

    柳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往旁边去看学院的大湖,蜜尔的“死去”好像没有给这里带来任何影响,反而引起了古怪的热潮,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湖边,试图见到浑身携带珠宝的人鱼,那种病态的追求甚至演变成了成为蜜尔一样的人。

    “他们是疯了吗……”柳死死抓着手里的宣传车,她盯着上面那行字,配图是被剖开的蜜尔,大概因为不是人类了,被剖开的胸膛里没有任何脏器只有无数洁净的银币,血肉被灯光下冰凉又伤人,每一处都透露着残忍。

    【我们在她的心脏处找到了一颗巨大的珍珠。】

    柳的手指搭在那颗心脏珍珠上,她还是无法接受昨日还说过话的人今天变成了冷冰冰的,连尸体都算不上的东西。柳猛地合上册子,捂着嘴趴在旁边,手里的手帕纸被揉皱又松开,她的眼眸最终走向湖中央,平静的水面没有任何波纹,岸边再如何吵闹也无法影响到水中丝毫,而这些都只是表象。柳回想起做的那场噩梦,也许在这个湖下面就有一座巨大的人鱼雕,等待着人的探索。

    柳失魂落魄回了宿舍,她发现蜜尔的东西已经被收拾走了,或许是在她消失那一刻起这些东西也就随之不见了,就像游戏删除一段数据。柳手紧握成拳,她坐在床铺上稍稍发呆,目光沉默着走向那个窗子,桌子上还放着蜜尔给自己的宣传册子,眼下这居然成了唯一证明过蜜尔存在的东西。

    “真是的,明明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柳微微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她把脸埋进自己的手臂内,这么一个静谧的午后,爬山虎都偷偷躲藏起自己,和煦的风从窗子的那端吹拂过来,柳久违地想起一些过往。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也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柳的朋友并不算多,因为她不爱交朋友,最要好的朋友是一个打游戏打得很好的女生,她会在周六下课带着柳去游戏城,那个游戏城位于老城区的角落里,破旧的大厦的五楼,只有这一家店铺还开着,那些陈旧落后的设备对于柳来说并不新奇,当她穿着崭新的裙子站在灰蒙蒙的世界里时,摆弄那些机器,只需要一枚硬币就可以从来,原本死去的宠物或者是同伴都会复活。

    柳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

    少女抬起眸子,她看向那张空荡荡的床铺,然后拍拍自己的脸:“不要想那些了,要往前看。”

    柳看着太阳落下去,这次时间在正常的往前走,但谁也不知道等到夜晚降临一切会不会发现变化,要在太阳落山之前进到里世界。

    “嘟嘟嘟。”

    柳猛地回神,她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台电话,此时正开始不断响起。柳走过去,小心翼翼握住听筒,放在耳边:“您好……”

    “啊,居然真的能打通。”吉尔伽美什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出门了吗?”

    “出门了的话就接不到电话了吧……说起来学长你你怎么会有这个寝室的电话。”

    “哈,寝室楼下都写了的吧。”吉尔伽美什靠在电话亭里,语气漫不经心:“怎么,一个人感到恐惧了吗,这个声音。”

    柳抿唇,她垂下眼眸没有回答,紧紧握住电话听筒。

    吉尔伽美什:“到画室去。”

    “啊?”

    “挂了。”

    “等等……”柳的话还没有说话,电话那边就传来了被挂断的嘟嘟声,柳直勾勾盯着座机的听筒,有些说不出此时的情绪,但又不得不承认听见吉尔伽美什声音以后自己安心了很多,如同被他那不会灼伤自己的火焰包裹住,无比的温暖。

    没有关系的,再难的游戏也肯定会通关的,因为有吉尔伽美什在这里。

    柳呼出一口气,站起来拍拍胸膛,再次告诉自己:有吉尔伽美什在,不会有问题的。

    说起来擅自赋予别人过分强大的肯定是一种颇有负担的行为,柳以前绝不会这样信任一个人,但是现在不一样,站在自己这边,或者说只要自己是站在吉尔伽美什的身后,就肯定没问题。

    柳现在对于来画室的路已经很熟悉了,今天的楼道内没有发生任何异变,那些个名人雕像也依旧好好的待在自己的画框里,古怪的肉块都没有再出现,这么顺利地来到画室反而让柳有点不适应。

    画室的门已经被打开,柳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她打量着内里的场景,却有意外的收获:吉尔伽美什居然坐在画架前面。

    “学、学长,你没进去啊。”柳把自己挤进门里,然后轻手轻脚关起门,走到吉尔伽美什背后。

    吉尔伽美什回过头:“你很失望?”

    “当然不是!”柳连忙为自己辩驳,她小声说:“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你是在等我吗?”

    吉尔伽美什把手里的调色盘丢入桶内,他站起身来:“不然呢。”

    柳明亮的眸子眨动:“谢谢。”

    “呵。”

    好吧,还是原来那个吉尔伽美什。

    两个人走到窗边,却发现这扇通往里世界的窗户出现了古怪的异变,红色的爬山虎将另外半个窗户完全封锁,甚至隐隐约约有往这半边蔓延的意思。

    柳:“我怎么感觉这个窗子快被关上了。”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答,反而手撑着窗框快速跳下去,柳欸了一声,动作不太熟练地踩着窗户跳进去,落地在熟悉的湿润红土上。柳站直身子,意外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居然是教堂门口,也没有那些黏腻的红雾了。吉尔伽美什正站在水池里,可怜的圣天使死了都要被吉尔伽美什踩在脚下。吉尔伽美什不耐烦踢了一脚那些碎块,他拍拍上面的灰尘坐下来,那模样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君王,所有的怪物都要臣服在他脚下。

    柳甩了甩头,抛开自己不着调的想法:“我们这次居然没有在医务室附近。”

    “这里离湖水更近。”

    柳抿唇,憋住自己的心里话没有说出来:这话说的,仿佛这里就是他家后花园。

    少女打量着里世界的教堂,和外面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里世界的影响在视觉效果上看起来整体是血红色的,顶部的十字架摇摇欲坠半天。柳看着教堂的大门,试探着准备走进去,吉尔伽美什瞥见柳的背影,少女的发丝雪白,在在这个黏糊糊的世界里像个蒲公英到处飘来飘去。

    得,马上飘进里头了。

    “走了。”吉尔伽美什叫了一声。

    柳硬生生停住自己的脚,连忙转身跑向吉尔伽美什:“好的。”

    从教堂到湖边的路和表世界没有差别,但越靠近湖越看不见那些类似于圣天使的雕像,柳隐约中觉察出什么,这些怪物是不是也有自己的领地,就像圣天使的雕像不能靠近湖水,是因为湖水有属于自己的怪物吗?

    柳的脚步有些许迟疑,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小跑着跟上吉尔伽美什。

    湖和整个里世界格格不入,它是蓝色的,深幽的蓝色。

    都说湖水会骗人,越清澈越看起来水浅的湖水往往是深邃的,但这个湖不一样,它展露着自己的深,好比矿业开采后的矿洞,巨大的外貌停留在地表上,站在湖边看过去直觉得它是一只眼睛,静默凝视着所有人,和表世界的湖水全然不同。

    柳有些害怕,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深海恐惧症,身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这还是学校里那个湖吗?”

    “是吧,毕竟周围的东西都一样。”

    “完全不像……”

    吉尔伽美什手搭在后脑勺上,他眯起眸子看着湖的中央,浮现的小岛就像是瞳珠内侧,他真准备往前走一步,忽然被人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

    柳的声音略微颤抖:“水,水里有东西。”

    吉尔伽美什:“不是很正常吗?”

    “爬上来了!”柳的话音刚落下,身子就被吉尔伽美什往后一扯,身子还没有站稳,一个黑影扑在她的面前,整个人就这么落入水中。柳的瞳孔放大,只倒映着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然后水猛地从自己的五官内倒灌进去,那个扑倒自己的东西压着柳的四肢,带着她不断下潜。

    人死亡前会走马灯,因为柳确实看见了,一段走马灯。

    那是个雨天,她坐在公交车站里,因为雨太大了,雨伞没有完全合上,公交车的灯光从不远处照过来,最后落在自己的脚边,司机打开了车门,柳收起伞,她走上公交车,投入钱币。

    司机有点奇怪,他问:到哪里下车。

    柳想了想,回复说:平昌广场。然后自己找了空座位坐下来,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车辆以诡异的安静前行着,就快到平昌广场的时候公交车忽然停下来。柳被这个急刹差点甩出去,抓紧扶手,公交车司机回头催促她:“快下车!”

    “可是还没有到站……”柳紧紧握住扶手,她看向车门:“开门!我要下去!”可司机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时间整个车子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就在柳思索这样的沉默何时才会结束的时候一阵热浪冲来。

    “咳咳!”柳睁开眼眸,她伸手拼命拍打着那个把自己拽入水中的怪物,她的手上布满一层粘液,对方乌黑的头发糊在自己脸上,柳只能从缝隙中看见一条鱼尾,布满着银色的金币,她的尾鳍像是糖果纸,在深蓝色的水中舒展开来。

    人鱼?柳愣了一下,她的目光往旁边挪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就在不久前她们还是室友,柳甚至用小刀划开了她的肌肤,看着她百年成了财富欲望的载体,而现在她成了一条人鱼。

    蜜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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