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心底里并非这么想,更多的是因为当年洛华一事让他郁闷至今。

    不提他的婚事还好,若是提了,他那兄长又该插手进来如何如何。天宫二殿下的这个位置很好,但有时候也很不好,譬如说在婚事上,这便一点儿由不得他的主。

    身边有过七八个女子,年轻的时候对女人还有些兴味,上了三十万岁后便如味同嚼蜡一般地,久而久之身边便没了人。

    天尊连孙子都有了,他这个二殿下还是孑然一身。人人都道他这辈子都是打光棍了。

    于是乎他在灵霄宝殿上的一番请奏,差点儿惊掉许多仙僚的下巴。

    他兄长险些从龙椅上滑下来,好在被旁边的太子一把扶住。

    他请奏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大了说是维系天宫与南海的亲缘如何如何,往小了说,这是他的个人私事。

    他敢这么无端地请奏,还是因为自己上了三十万岁,他这个兄长也不好在他的婚事上再做什么规划。

    故而他那天待灵霄宝殿之中议事将毕,飘飘然走进殿上,再施施然朝座上行了一礼,奏到:“臣欲聘请南海郡主敖氏霈安为妻,还请陛下恩准。”

    娶敖霈安这件事,是他在三日内敲定的。

    南海龙王的第二个孙女,人尊霈安郡主的,在众人眼里是个极温柔似水、聪慧美丽的女子。

    蔺沧觉得她塑造自己形象的手段实在很不错,不错到骗过了世上所有的人乃至头一眼看到她的他。

    但他蔺沧是谁,过了几招之后便瞧出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仙家互称之间稍有称姓的,多是称名,亦或是称字。霈安那名字是依着辈分和序齿取的,她的几个姐妹有叫霜安、露安的,皆是求个风调雨顺之意。龙王嘛,自古来就是司掌风雨的。

    但他一贯叫她敖霈安。

    敖这个字十分大气,是个上古大姓,而霈安这个名又有些过于柔美,组合在一起便有些怪。

    虽然怪,但他仍然乐意直呼她大名。

    因为她这个人就和她的名姓一样,表里不一,相差甚远。

    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这些女人之中也不乏自个儿贴上来的。而能贴的像霈安一般的,普天之下她是唯一一个。

    他头一次见她是在南海龙宫里,她小叔南海三殿下的婚宴之上。

    他和这位三殿下本没有什么交情,那次去了一场只为表天宫对南海的恩情。那场婚宴并无特别之处,只不过是瑶宫贝阙里的一场寻常筵席。

    因她长得的确漂亮,称得上是四海这么多位郡主中最漂亮的一个,故而他曾在座上注意到她一眼,她坐在角落之中甚少说话,但常常柔柔地笑着,一副与世无争、柔顺乖巧的样子。

    只是这么看一眼而已,因为他对这种女人不太感兴趣。

    那日的宴上有不少世家子弟,他作为世家子弟之中的头一个人物,自然少不得喝酒。

    只不过这般场合之下他并无什么饮酒的兴味,饮得差不多了便佯装酒醉,任由侍者搀扶着回了寝宫里。

    他虽未醉,但脑袋也因喝了许多酒而有些昏沉,便躺在榻上欲和衣而眠。迷蒙之中忽听见殿门轻巧地被打开,虽然开门的人动作极细微,但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一直觉得这个手法很俗套。

    霈安轻轻地开了殿门,又轻轻地合上,再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榻前。

    正当他听到那衣物摩擦的窸窣之声的时候,他面色冷漠地从榻上坐起来,看见纱衣半褪、面露惊慌的霈安,这倒让他一愣。

    其实他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如今他正好清闲无人解闷,若是换做旁的女子如此投怀送抱他自乐意相迎。

    毕竟,即便与他有过鱼水之欢,也没有可能坐上二天妃的位子,甚至连侧妃也不可能。

    彼时他早已放出了话,流华宫里再不可能迎进女人。

    他愣住的原因是,霈安是南海的郡主。

    即便龙王的地位在天界之中并不那么高,但敖氏一族好歹是个庞大而悠久的世家。四海之中的郡主也称得上是有头面的人物,论起婚姻来,也是条条框框十分苛刻的。

    况且这些郡主教养极高,而此中最受人赞誉的,便是他眼前的这个霈安。无论如何,这些郡主必不可能做出这些没有脸面的事情。

    更何况是她。

    他愣了,霈安惊慌之后顷刻间便变得极从容。

    最外层的鲛绡织成的纱袍轻轻落在地上,闪着鲛绡上独有的光彩,薄似轻云。当她开始解衣裙的时候,蔺沧回过了神。

    他将自己的外袍丢在了她身上,然后冷声道:“出去。”

    霈安的动作顿住了,看向他的神色有些疑惑。龙

    宫里夜明珠颗颗硕大滚圆,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先不论别的,他觉得她的确是个美人,身材纤瘦、柔若无骨,皮肤极白皙,没有一点儿瑕疵,就如那夜明珠一般的。

    他很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出此下策,凭着她的身份和才情天下有的是好郎君给她挑。

    见她默默地立在那儿不走,他也不催,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道了句:“本君不纳妃妾。”

    霈安看着她,眼睛清澈明朗:“臣女并不为入流华宫。”

    蔺沧将眉一挑,戏谑道:“那你今日来是为着什么?想和本君成就一段露水情缘?这可不大称得上你的身份,郡主。”

    霈安的眼神似乎暗下去一些,本是一贯噙着柔和笑意的嘴角忽地将笑隐藏不见,清冷平淡好似平日笑语盈盈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敛了眸不看蔺沧,亦是掩住自己眸中不可抑制的情绪,忽然她跪下了身,道:“臣女想入天宫做宫女,还请殿下相助。”

    蔺沧俯视着她,有所了然,道:“你想做个女官,用这个法子来和本君做交易?”

    他笑了一笑,又道:“于本君而言倒是不吃亏,你是想在天后那儿做,还是在哪个殿下那儿做?不过本君倒是很好奇,你已身为南海郡主,何必再入天宫做女官挣那些个虚名,怎的,想在天宫再封个公主的名号?”

    霈安仍跪着,但直起上身回道:“臣女想入玉华宫。”

    蔺沧再次了然,随即笑了两声。

    玉华宫是他那侄儿的宫殿,太子长阳。

    他想了想太子的后院,略惋惜地同霈安道:“我这侄儿已有了正妃,侧妃也有两个。你去玉华宫实在不是个好打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到底那是太子,未来的天尊,做他的侧妃兴许比做旁人的正妻还要强上几分。

    这如何抉择,全凭个人打算。

    想罢之后他脸上又浮出几分调笑的意味,笑道:“本君倒可以帮你,但是,你难不成用这个换?”

    他拍了拍床榻,揶揄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事儿过了,你在太子跟前可得好好藏着。”

    霈安的长睫颤了一颤,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敛着眸,又开始解衣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慢将玲珑而曼妙的身姿展现在眼前,忽然间有一颗珍珠从不知何处滚落下来,从榻前的阶上滚到一旁隐去不见。

    蔺沧的视线跟随着那珍珠,忽然开了口:“不必了,本君会将你带上天宫,权当你欠本君一个人情。”

    敖氏一族的原身为龙,海中之龙落泪化珠。

    他不知晓她到底有什么苦衷。

    尔后他并未食言,将她带入了玉华宫举荐做女官。

    不过他终归因女人的一两滴泪就心软的人,在那之前查清了她的底细。南海郡主的身份的确光鲜,但只光鲜在表面。

    这也是他头一回知道南海那处还有着这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情,想来也是好笑,其实哪儿都有见不了光的肮脏事。

    南海有,天宫也有,天下何处不有。

    凡是有人的地方,总逃不了藏污纳垢。

    南海那老龙王有三个儿子,霈安她爹是大殿下,那三殿下方才□□万岁当不得事,如今二殿下正值盛年,虽不是长子,但明里暗里也是有让他接班的意思。

    那大殿下生性软弱,长相粗鄙,是老龙王年轻时喝酒误了事和宫女所生的,故而一直不得待见。

    从前蔺沧看到这大殿下的时候,总要感慨一番这么个爹竟能生出这么个女儿,那霈安她娘该是有多漂亮。

    如今派人悄悄地探了底,才晓得此中大有玄虚。

    老子如何,儿子便如何。那二殿下也顺着他爹的道,喝了酒误了事。

    但这龙宫里人人都晓得老龙王最忌讳这般事,二殿下恐违了上心,便将此事伪造成那大殿下做的,这霈安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大殿下的女儿。

    宫女生的爹再有了宫女生的女儿,自然不受待见。

    只不过到底是龙宫,还是有一套礼法在里头,从外头看来一大家子君臣父子兄弟仍然是和和气气,没有什么分别。再细细一瞧,霈安这个郡主在龙宫过的日子,倒不如一个端茶倒水的宫人。

    如此这般,她即便是只做太子的侧妃,总归要比在龙宫里好。

    那时候蔺沧只知道这些,虽然他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总归是个顺水人情,送了便送了,至于她能在玉华宫里如何,还是须看她自己的造化。

    这么一来他将她带上了天宫,再送入了玉华宫。彼时太子和太子妃已成亲有两三万年,那太子妃腹中仍无动静,把他的兄长急得有如断了命根。

    至于那侧妃,蔺沧瞧着太子不大喜欢她,一万年都去不上她宫里一次,何谈生儿育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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