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一噎，她本来只是想来聆听一番她师父师娘的爱情故事，没成想师父同她说这般话，于情于理倒让她不好说了。
蔺沧瞧出来她的踟躇，道：“只当师父给你布置的一道题，只论这题，不论题中人。”
孟元方才道：“想是师父解开了从前那个心结，如今便能接受旁的女子做天妃了。”
蔺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挤出一个实在称得上复杂的笑容来：“师父今日不考你旁的什么仙法道理，只问问你这‘情’一字该如何解，你也是在人界历过轮回的人了，总有些自己的见地了。”
孟元并未多想，道：“师父讲的这个情当专指男女之情，这便是二人间相互喜欢的意思。”
蔺沧道：“那么照你的意思，一旦二人相互喜欢，便可成亲？我喜欢霈安，便自然而然地要娶她为妻么？”
孟元道：“不是这个理，只不过在师父这儿，想娶谁便娶谁，大抵是没有阻碍的。但若放在旁人身上，便要依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所以...”
她有些心虚又有些惊疑地觑着蔺沧。她师父总不能是被逼着成了亲的吧...
蔺沧笑道：“的确是我自己要娶她，只不过我与旁人的姻亲之间到底不同。我如今上了这个年纪，没人会来分说什么。但是从前年轻的时候，依旧是依着这一套规矩做这一套事。”
“你再过些年，也会成亲。如今想来，于这天下万民普罗大众而言，成亲之前都应当须审慎思虑。那么师父再问问你，为何要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孟元道：“大抵是要让长辈得看着顺心，若是不顺心，这日后的日子恐怕难过。”
蔺沧道：“是有这一层意思。做长辈的历事多、看得远，挑起人来会看门第、性情、才学，若做长辈的不管，那么一旦男女间相互喜欢上了，便旁的什么都不顾也就成了亲了。殊不知这喜欢是一时的事情，而姻亲却又是长久的事儿。”
最后这句话孟元没有弄懂，摇了摇头，蔺沧道：“那师父再问问你，喜欢和爱有什么分别？”
她才两万多岁，从没有考虑过这两个差不多的事儿之间有什么区分。
蔺沧道：“二人若只是相互喜欢着，旁的再不顾什么便成了亲，可若哪时一人不喜欢另一人了，岂不是在那时便要和离？这姻亲事关二族，上关父母下联子女，岂是说和离就和离的？故而两个人只有生出一个‘爱’字之后，方才能走得长远些。”
孟元有些糊涂：“那爱和喜欢到底有什么分别？”
蔺沧道：“我的见地虽也浅薄，但如今想来，这爱比喜欢多了一重责任。这责任的意思好解，拿你们家帝座来说，他若只是喜欢冥界子民，那么这一地的子民哄得他开心了，或是哪年风调雨顺井然有序了，他便多担待些。”
“可若子民们让他不顺意了，他恐怕就只做个甩手掌柜，任由他们生死了。但他身上多了那么一重为君的责任，故而是爱万民，无论冥界如何，出了什么岔子，他都要担着。换到姻亲上，也是如此了。”
她现在了悟了，“哦”了一声后觉知道：“那么师父是爱郡主了，所以才会娶她为妻。”
蔺沧沉默了一会儿，并未直接答她的话，道：“我方才和你说的，其实是让你知晓，只凭喜欢成不了亲，还须有爱。但世上还不乏没有爱甚至连喜欢都没有就成了亲的人，譬如你师父我。”
“这般的姻亲继续下去，要么二人你死我活，要么二人这样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姻亲倒称不上姻亲，反倒是一桩买卖。你若是自愿做这交易，那倒也没的说。可若是不自愿，那么即便只有一成的可能也要争一争。”
孟元大致明白地点了点头，正回味着方才那些绕来绕去的话，蔺沧冷不丁道：“我和你说这些并非空穴来风，你如今样样都很好，自然会有人喜欢你，也自然会有人想娶你为妻。”
“你须先想一想自己喜不喜欢他，再想一想你们二人间有没有这个‘爱’字，若是都有，那么最后再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一看。前提是你自己要想清楚。”
她嘴里嚼着糕饼，胡乱地“嗯”了两声。成亲这种事儿，同她来说还早得很嘛。
蔺沧看着孟元的样子，她大抵是没解出他的意思，这倒也是件寻常事。他说这些话的确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先前便想着了，趁着今日她来还月恒剑的机会，将这些话说与她听，也算尽了他这个做师父的职责。
至于她能听进去多少，往后真的遇上了这般事的时候，又能记起他这些话多少，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说这话的原因，便要归结于乐缨。
乐缨对孟元有些意思，这件事他晓得，从前在天宫那一阵子他便瞧出了些端倪。但是孟元和玄冥有着那么一段生世的缘分，他便没往这年岁尚轻的二人身上多想，只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相处的久了，生出些欢喜来，自然比不得那有前世缘分的。
但是自人间轮回之后，这事情便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南斗那几位星君自然是不敢胡乱将这两位安排在一起的，偏偏这又是一个历得很苦的情劫，这便说明这二人之间兴许本就有些缘分。
自此之后他便将此事留了心。虽然他知晓玄冥极看重她，且这看重之中又掺杂着不知多少分情谊，但是凭着玄冥那性子，他与孟元几时能走到一起，实在是凭灵山佛陀都推不出的。
缘分这件事是极难说的，这世上有缘无份之事太多。或许在这途中乐缨凭着那一场轮回的缘就得了这个份，也是说不准的。说到底，这还需看孟元自己。
可是话又说回来，她这个懵懂的年纪又能懂得多少。若是旁人忽然间推了一手，兴许她便这么不明不白地跳到哪个坑里去了。而如今便有这样的人了。
乐缨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他只不过是偶尔见到他，便瞧出这小子的心思，更别谈他的身边人。蔺沧不晓得祁连氏那几位到底是谁先瞧出的，但是头一个来他宫里叙话的，是乐缨他姑姑。
他姑姑极宠这个独生侄儿，对这侄媳妇的人选可谓是百般挑剔。她那遭走了趟流华宫，先是笑眯眯地问了孟元家世如何，族中可有亲信为官为学的。
蔺沧答没有，孟元是天上地下唯一一朵化了人形的彼岸花。这珠光宝气侍女环绕的贵妇人倒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反而道：“家世简单也甚好，总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这倒让蔺沧有些好奇，毕竟他们祁连氏择媳择婿向来是极严苛的。话绕了半晌，蔺沧才听出来她的意思。他膝下无子，又只孟元一个徒弟，若真要嫁了她出去，想必是会将她以公主的礼制嫁出去的。
蔺沧并没恼，反倒笑嘻嘻地同乐缨他姑姑道：“不论本君如何，便是冥界那北阴大帝也极看重她，日后便是以义女之礼出嫁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这徒儿呐，一时可是占尽两界公主的名头了。”
乐缨他姑姑便笑得合不拢嘴了，连道孟元如何如何好，这下子不光全了乐缨的心思，还为天冥二界一团和气作出如此大的功劳云云。
蔺沧送这贵妇人出了殿，看着她被一堆侍女簇拥着一扭一扭地走出去了，摇着妙有真空扇感慨地叹了口气。
他的话倒并非插科打诨，也并非一时夸耀。若真有朝一日孟元将要出嫁，单只论他这里，他也是会按着公主礼制的，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徒弟。
他乐缨他姑姑的心思，若孟元只是冥界一朵小小的彼岸花，她定然不会满口答应下来。如今她看中了孟元，蔺沧可倒不看中祁连氏。孟元年岁还小，并不着急于这事儿。再说天上地下世族颇多，他又并非挑不出比祁连氏更好的来。
让他改了想法的，是乐缨他爹来拜见。
因着蔺沧做了这么许多年的风流浪子，乐缨他爹又是个如此古板严正之人，向来对这等朝欢暮乐之事嗤之以鼻，故而见了他二殿下甚少作揖见礼的。这如今骤然登了流华宫的门，还捎了些礼，让蔺沧一时有受宠若惊之感。
他在正殿主座上坐着，看着坐在下首的乐缨他爹如此和气地说话，顿时又生一种感慨之情。
乐缨他爹与他姑姑不同，来的不为那些个身外之物。他先是言了一通在蔺沧这位二殿下的教导之下孟元姑娘其人是如何的满腹才学、性情温和，又是如何的漂亮聪慧、善解人意，蔺沧听着听着这人便不像孟元，倒像个十全十美的天上地下都没有的绝佳的神仙。
他原想不到这老将军的嘴里还能说出这些好听话，甚至于当年孟元和乐缨双双闯下大祸的事情都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这话又绕了半晌，蔺沧听得有些晕，不时点头嗯声，却还听不到点子上。待那老将军说到“还请殿下择个吉日，好为两个孩子订下婚约”的时候，蔺沧猛然惊醒了。
感情这老将军将他绕了一通，为着就是把他说晕了好糊里糊涂地敲定下来，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准这门婚事。
于是笑道：“这婚事万万不是本君一言就能定的，可不得看看孩子们的心思，将军稍安勿躁。”
乐缨他爹拍案道：“不必看那逆子的心思，婚姻大事，向来依着我们做父母的，他们还敢反了不成？二殿下，表舅舅，您这为师为父的，可得帮衬帮衬外甥呐。”
蔺沧将手搭上额，作愁苦壮道：“我是很喜欢乐缨这孩子，但这事儿不是我不帮咱们祁连家，只不过是我说了话只算五成，还有五成得看玄阴宫北阴大帝的意思。”
这话把乐缨他爹给说住了，他长长地不解地“咿”了一声，蔺沧笑着解释道：“这人在他那儿任职，连我这做师父的都难得捞上天宫来见上一见，你说说，要是他不放人，就算我答应了，这能成吗？”
老将军又长长地“嘶”了一声，连道：“这倒的确不成，不成。这孟元姑娘，在玄阴宫任的是个什么职呐，怎么大帝还不放人咧？”
蔺沧摆手道：“这事儿是冥界机要，我难同你说，便是这一个意思，你若是真想定了这门亲，要紧的还是看看北阴大帝的意思。”
乐缨他爹点头道：“是了，是了，那外甥可须去玄阴宫走一趟？”
蔺沧又摆手道：“我先替你修书一封，若是那边有准了的意思，你再去拜见。若是不准，我再先去那儿替你斡旋斡旋，你看如何？”乐缨他爹欣然答应了。
乐缨他爹和他姑姑来流华宫的事儿，乐缨不知晓。眼下如此怀着一腔萌动而柔软的心思的乐缨，定然想不到他爹已经上门提亲了。
蔺沧慨叹了一番有时候做父母的实在太急，一分事也不愿让孩子自己定，反而有时会坏了事。他允诺要给玄冥修书，但捉摸不定什么时候写，又因这些日子以来太过忙碌，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了。这一桩事，恐怕能成个契机。
蔺沧瞧出来她的踟躇，道：“只当师父给你布置的一道题，只论这题，不论题中人。”
孟元方才道：“想是师父解开了从前那个心结，如今便能接受旁的女子做天妃了。”
蔺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挤出一个实在称得上复杂的笑容来：“师父今日不考你旁的什么仙法道理，只问问你这‘情’一字该如何解，你也是在人界历过轮回的人了，总有些自己的见地了。”
孟元并未多想，道：“师父讲的这个情当专指男女之情，这便是二人间相互喜欢的意思。”
蔺沧道：“那么照你的意思，一旦二人相互喜欢，便可成亲？我喜欢霈安，便自然而然地要娶她为妻么？”
孟元道：“不是这个理，只不过在师父这儿，想娶谁便娶谁，大抵是没有阻碍的。但若放在旁人身上，便要依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所以...”
她有些心虚又有些惊疑地觑着蔺沧。她师父总不能是被逼着成了亲的吧...
蔺沧笑道：“的确是我自己要娶她，只不过我与旁人的姻亲之间到底不同。我如今上了这个年纪，没人会来分说什么。但是从前年轻的时候，依旧是依着这一套规矩做这一套事。”
“你再过些年，也会成亲。如今想来，于这天下万民普罗大众而言，成亲之前都应当须审慎思虑。那么师父再问问你，为何要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孟元道：“大抵是要让长辈得看着顺心，若是不顺心，这日后的日子恐怕难过。”
蔺沧道：“是有这一层意思。做长辈的历事多、看得远，挑起人来会看门第、性情、才学，若做长辈的不管，那么一旦男女间相互喜欢上了，便旁的什么都不顾也就成了亲了。殊不知这喜欢是一时的事情，而姻亲却又是长久的事儿。”
最后这句话孟元没有弄懂，摇了摇头，蔺沧道：“那师父再问问你，喜欢和爱有什么分别？”
她才两万多岁，从没有考虑过这两个差不多的事儿之间有什么区分。
蔺沧道：“二人若只是相互喜欢着，旁的再不顾什么便成了亲，可若哪时一人不喜欢另一人了，岂不是在那时便要和离？这姻亲事关二族，上关父母下联子女，岂是说和离就和离的？故而两个人只有生出一个‘爱’字之后，方才能走得长远些。”
孟元有些糊涂：“那爱和喜欢到底有什么分别？”
蔺沧道：“我的见地虽也浅薄，但如今想来，这爱比喜欢多了一重责任。这责任的意思好解，拿你们家帝座来说，他若只是喜欢冥界子民，那么这一地的子民哄得他开心了，或是哪年风调雨顺井然有序了，他便多担待些。”
“可若子民们让他不顺意了，他恐怕就只做个甩手掌柜，任由他们生死了。但他身上多了那么一重为君的责任，故而是爱万民，无论冥界如何，出了什么岔子，他都要担着。换到姻亲上，也是如此了。”
她现在了悟了，“哦”了一声后觉知道：“那么师父是爱郡主了，所以才会娶她为妻。”
蔺沧沉默了一会儿，并未直接答她的话，道：“我方才和你说的，其实是让你知晓，只凭喜欢成不了亲，还须有爱。但世上还不乏没有爱甚至连喜欢都没有就成了亲的人，譬如你师父我。”
“这般的姻亲继续下去，要么二人你死我活，要么二人这样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姻亲倒称不上姻亲，反倒是一桩买卖。你若是自愿做这交易，那倒也没的说。可若是不自愿，那么即便只有一成的可能也要争一争。”
孟元大致明白地点了点头，正回味着方才那些绕来绕去的话，蔺沧冷不丁道：“我和你说这些并非空穴来风，你如今样样都很好，自然会有人喜欢你，也自然会有人想娶你为妻。”
“你须先想一想自己喜不喜欢他，再想一想你们二人间有没有这个‘爱’字，若是都有，那么最后再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一看。前提是你自己要想清楚。”
她嘴里嚼着糕饼，胡乱地“嗯”了两声。成亲这种事儿，同她来说还早得很嘛。
蔺沧看着孟元的样子，她大抵是没解出他的意思，这倒也是件寻常事。他说这些话的确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先前便想着了，趁着今日她来还月恒剑的机会，将这些话说与她听，也算尽了他这个做师父的职责。
至于她能听进去多少，往后真的遇上了这般事的时候，又能记起他这些话多少，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说这话的原因，便要归结于乐缨。
乐缨对孟元有些意思，这件事他晓得，从前在天宫那一阵子他便瞧出了些端倪。但是孟元和玄冥有着那么一段生世的缘分，他便没往这年岁尚轻的二人身上多想，只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相处的久了，生出些欢喜来，自然比不得那有前世缘分的。
但是自人间轮回之后，这事情便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南斗那几位星君自然是不敢胡乱将这两位安排在一起的，偏偏这又是一个历得很苦的情劫，这便说明这二人之间兴许本就有些缘分。
自此之后他便将此事留了心。虽然他知晓玄冥极看重她，且这看重之中又掺杂着不知多少分情谊，但是凭着玄冥那性子，他与孟元几时能走到一起，实在是凭灵山佛陀都推不出的。
缘分这件事是极难说的，这世上有缘无份之事太多。或许在这途中乐缨凭着那一场轮回的缘就得了这个份，也是说不准的。说到底，这还需看孟元自己。
可是话又说回来，她这个懵懂的年纪又能懂得多少。若是旁人忽然间推了一手，兴许她便这么不明不白地跳到哪个坑里去了。而如今便有这样的人了。
乐缨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他只不过是偶尔见到他，便瞧出这小子的心思，更别谈他的身边人。蔺沧不晓得祁连氏那几位到底是谁先瞧出的，但是头一个来他宫里叙话的，是乐缨他姑姑。
他姑姑极宠这个独生侄儿，对这侄媳妇的人选可谓是百般挑剔。她那遭走了趟流华宫，先是笑眯眯地问了孟元家世如何，族中可有亲信为官为学的。
蔺沧答没有，孟元是天上地下唯一一朵化了人形的彼岸花。这珠光宝气侍女环绕的贵妇人倒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反而道：“家世简单也甚好，总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这倒让蔺沧有些好奇，毕竟他们祁连氏择媳择婿向来是极严苛的。话绕了半晌，蔺沧才听出来她的意思。他膝下无子，又只孟元一个徒弟，若真要嫁了她出去，想必是会将她以公主的礼制嫁出去的。
蔺沧并没恼，反倒笑嘻嘻地同乐缨他姑姑道：“不论本君如何，便是冥界那北阴大帝也极看重她，日后便是以义女之礼出嫁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这徒儿呐，一时可是占尽两界公主的名头了。”
乐缨他姑姑便笑得合不拢嘴了，连道孟元如何如何好，这下子不光全了乐缨的心思，还为天冥二界一团和气作出如此大的功劳云云。
蔺沧送这贵妇人出了殿，看着她被一堆侍女簇拥着一扭一扭地走出去了，摇着妙有真空扇感慨地叹了口气。
他的话倒并非插科打诨，也并非一时夸耀。若真有朝一日孟元将要出嫁，单只论他这里，他也是会按着公主礼制的，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徒弟。
他乐缨他姑姑的心思，若孟元只是冥界一朵小小的彼岸花，她定然不会满口答应下来。如今她看中了孟元，蔺沧可倒不看中祁连氏。孟元年岁还小，并不着急于这事儿。再说天上地下世族颇多，他又并非挑不出比祁连氏更好的来。
让他改了想法的，是乐缨他爹来拜见。
因着蔺沧做了这么许多年的风流浪子，乐缨他爹又是个如此古板严正之人，向来对这等朝欢暮乐之事嗤之以鼻，故而见了他二殿下甚少作揖见礼的。这如今骤然登了流华宫的门，还捎了些礼，让蔺沧一时有受宠若惊之感。
他在正殿主座上坐着，看着坐在下首的乐缨他爹如此和气地说话，顿时又生一种感慨之情。
乐缨他爹与他姑姑不同，来的不为那些个身外之物。他先是言了一通在蔺沧这位二殿下的教导之下孟元姑娘其人是如何的满腹才学、性情温和，又是如何的漂亮聪慧、善解人意，蔺沧听着听着这人便不像孟元，倒像个十全十美的天上地下都没有的绝佳的神仙。
他原想不到这老将军的嘴里还能说出这些好听话，甚至于当年孟元和乐缨双双闯下大祸的事情都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这话又绕了半晌，蔺沧听得有些晕，不时点头嗯声，却还听不到点子上。待那老将军说到“还请殿下择个吉日，好为两个孩子订下婚约”的时候，蔺沧猛然惊醒了。
感情这老将军将他绕了一通，为着就是把他说晕了好糊里糊涂地敲定下来，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准这门婚事。
于是笑道：“这婚事万万不是本君一言就能定的，可不得看看孩子们的心思，将军稍安勿躁。”
乐缨他爹拍案道：“不必看那逆子的心思，婚姻大事，向来依着我们做父母的，他们还敢反了不成？二殿下，表舅舅，您这为师为父的，可得帮衬帮衬外甥呐。”
蔺沧将手搭上额，作愁苦壮道：“我是很喜欢乐缨这孩子，但这事儿不是我不帮咱们祁连家，只不过是我说了话只算五成，还有五成得看玄阴宫北阴大帝的意思。”
这话把乐缨他爹给说住了，他长长地不解地“咿”了一声，蔺沧笑着解释道：“这人在他那儿任职，连我这做师父的都难得捞上天宫来见上一见，你说说，要是他不放人，就算我答应了，这能成吗？”
老将军又长长地“嘶”了一声，连道：“这倒的确不成，不成。这孟元姑娘，在玄阴宫任的是个什么职呐，怎么大帝还不放人咧？”
蔺沧摆手道：“这事儿是冥界机要，我难同你说，便是这一个意思，你若是真想定了这门亲，要紧的还是看看北阴大帝的意思。”
乐缨他爹点头道：“是了，是了，那外甥可须去玄阴宫走一趟？”
蔺沧又摆手道：“我先替你修书一封，若是那边有准了的意思，你再去拜见。若是不准，我再先去那儿替你斡旋斡旋，你看如何？”乐缨他爹欣然答应了。
乐缨他爹和他姑姑来流华宫的事儿，乐缨不知晓。眼下如此怀着一腔萌动而柔软的心思的乐缨，定然想不到他爹已经上门提亲了。
蔺沧慨叹了一番有时候做父母的实在太急，一分事也不愿让孩子自己定，反而有时会坏了事。他允诺要给玄冥修书，但捉摸不定什么时候写，又因这些日子以来太过忙碌，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了。这一桩事，恐怕能成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