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堂姐

    宋黎彩带着弟弟去影壁处接堂姐,宋环彩仍旧呆呆地一个人坐在厅堂里。她一时想不明白,二姐姐怎么说打就打,在府里时,她明明最和善不过了,连大声说话都不曾。自己抢在她前头挑首饰选料子,甚至争父亲的宠爱,她也只是温柔笑笑,从不计较。

    还是珍珠听到厅堂的动静,担心三姑娘,出来将她扶到南屋。话说回来,宋家有事回老宅时,老太爷通常住正房的中间,大老爷夫妻住西边两间,二老爷夫妻带着二少爷住东边两间。西厢房住着大姑娘宋云彩,东厢房由二姑娘三姑娘分住。

    大少爷宋华章自从入学后甚少回来,即便除夕也只是在老太爷屋里对付几晚。本来南屋光线好,后窗外还有几丛四时花卉,该是嫡出的二姑娘住,三姑娘去跟二老爷哭求,二姑娘没说什么就让了。

    珍珠将自家姑娘扶坐在榻上,舌头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道:“姑娘,琉璃那丫头仗着您宠她,在府里时就惯会以势压人,上回连二太太院里的彩霞都敢呛。这回二姑娘罚她也是教她,您可别一时心软去帮她求情。”

    宋环彩柳眉紧皱,一脸不快地瞥了珍珠一眼:“你懂什么?宋黎彩这是杀鸡儆猴,做戏给我看呢!显摆她嫡出的身份,我的贴身丫头说打就打,不是告别旁人她地位比我尊崇吗?”

    她越想越生气,狠狠拍向老榆木做的榻桌。没成想一个不注意,将桌上的鲤鱼戏莲白瓷杯扫落在地,“刺棱”一声,在院外都能听到。

    恰好走过影壁,身着浅碧素面莲花纹上裳,藕色如意烟裙,头戴莲花出水镶红宝石金钗,浑身散发着高山雪莲气质的大姑娘宋云彩立时脸黑如锅底:“敢情有人不愿让我来老宅?”

    她冷冷地看着对面一脸灿笑的宋黎彩:“连个庶女都管不好,还笑什么笑?不知所谓,哼!”说完,理也不理正举着胖手向她行礼的宋汉章,状若无人般甩里甩衣袖就往西厢房去了。

    宋黎彩碰了一鼻子灰,又不好发作,只觉得下晌在三妹妹那儿好不容易散掉的气又开始往脑门上冲。堂姐最是心高气傲,小心伺候偶尔还会遭数落,这回也不知谁惹着她,竟是带着火儿来的,满宅子的人都要过得水深火热了。

    她不由得双手合十向菩萨祈求:爹,您可快点回来吧!

    因整个西厢房只住宋云彩一个,她又已及笄,很快会出阁。大太太着人很是仔细布置一番。一水的红木家具,各处帘子均用得上好云锦,窗户上糊得是照影纱,屋里亮堂极了。

    厅堂与南屋卧房间的博古架上,放满大老爷大少爷淘腾来的有趣玩意,甚至有几匣古籍珍本。要知道,宋云彩一年到头能到老宅住上一个月就顶天了,可见大太太多么疼女儿。

    然而此时的宋云彩正满心烦躁,根本无暇顾及大太太费劲心思为她收拾的房间。

    “玉婧,你说,陆少爷端午那日会到掖县来吗?”宋云彩双眸迸发出的光亮,叫玉婧心惊不已。她先悄声走至珠帘外,嘱咐玉梅守在门口,才站在大姑娘身边,帮她卸钗环。

    “姑娘,大少爷身边的阿端说得十分笃定,陆少爷一准来掖县。所以,您可不能像刚才似的,使性子下二姑娘脸面。”玉婧仔细将金钗收到妆奁中,苦口婆心地劝道。

    宋云彩一脸不自在,低咳一声强辩道:“我这不是心烦吗?”一听到陆源要来掖县,她立马就去了聚宝胡同做新衣裳,可惜自己实在没有衬得上的首饰,这才想到宋黎彩。

    玉婧知道大姑娘最好脸面,不敢再提,为她将头发散开,拿木梳通了三遍,复又简单环个髻。宋云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拿起她娘从郡城带来的西洋玩意儿,去寻宋黎彩。

    临近端午,日头变长,此时虽近酉时末,仍有一丝光线,东厢房里却也已经燃起灯烛。宋云彩过来的时候,宋黎彩正带着弟弟妹妹摆碗筷要用膳。

    见堂姐施施旖旎而来,宋黎彩笑得月牙眼越发弯,颊边的梨涡仿佛深入脑后:“大姐姐来啦,正好厨房今日蒸了野菜包子,又暄又鲜,还有煮得软绵的红豆紫米粥,姐姐快坐下尝尝。”宋云彩喜阳春白雪,最讨厌农物禽畜,一听就想扭头回房。

    可她到底记着今日的目的,硬生生忍住,冷淡地点头应下,姿态娴雅地坐在上位。宋黎彩心里不由得郑重起来,看来堂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一顿饭吃得极其沉闷,宋云彩厌恶这些,略喝几口粥就停箸。宋环彩以身条为傲,从不多吃,也是用了小半碗粥便不再动筷。

    桌上惟有宋黎彩姐弟俩认真用膳。往日里能吃两个包子的小胖子宋汉章本来吃了一个后不敢再拿,还是宋黎彩亲自为他掰开一个塞进手里,他才敢继续吃。

    眼见宋黎彩还要再喝第二碗粥,宋云彩有些不耐烦:“二妹妹,你也太能吃了!大家闺秀最重体态,小心发福。”说着,她假装不在意地看了宋汉章一眼,宋汉章立马觉得手中的包子不再香气腾腾。

    宋黎彩直到将粥慢慢喝完,才捻起桌边的软巾擦嘴,柔柔道:“大姐姐,食不言寝不语。”宋云彩不是一向以自己是书香门第自矜吗?怎么能在饭桌上论人长短。

    等到杨桃带着人收拾完碗筷,宋云彩坐在二妹妹屋中品茗时,她才佩服起自己来,自己居然没在二妹妹拿腔拿调时转身走人,真是涵养过人。

    宋环彩原本也想跟着过来看看,大姐姐究竟有何事找二姐姐,却被宋云彩面无表情的冷脸吓退,只得命珍珠凑到南屋的隔门处悄悄偷听。

    北屋里,宋黎彩低头看着手中通透莹绿的青瓷茶盏,仿佛那袅袅徐徐的热气是仙雾一般,宋云彩东拉西扯的,她只陪着软软甜甜的微笑,并不多插话。

    终于,宋云彩见时候差不多,假装不在意道:“我记得二妹妹自出生起就随身带有一块罕见的青玉,不知可否借姐姐一观?”

    宋黎彩刚落娘胎,就随身附有一块刻着莲纹的青玉,这在宋家不是秘密。小时候,她娘还觉得这是吉兆,带她去找三清观的老道士算命,结果老道士说就是块普通的青玉,不是什么仙女下凡的宝玉。也就上头雕的那朵雨后青莲,颇有一番风韵,像是名家手笔。

    之后,那块青玉被宋黎彩一直贴身带着,不曾离身。

    “自然可以,大姐姐稍等片刻。”宋黎彩背过身去,不一会儿,手中托着一块灯烛下隐隐透着绿光的青玉,送到宋云彩面前。

    宋云彩立刻接到手中细细端详,果真像旁人说的那样,灯光下那朵青莲好似活的一样,莲叶上的露珠似动非动,坠然欲滴,可见雕刻之人的功力之深。陆少爷极为钟爱莲花,若能戴着此玉与他相识,必能得他青睐。

    宋云彩几乎立刻就想将玉揣进怀中,但她也知道这是二妹妹的东西,只得脸上强撑起笑容,作低伏小道:“过几日端午竞舟时,我想借妹妹的青玉做配饰。妹妹一向大方,必不会吝啬,不如现下就让姐姐带走吧。”说着说着,竟招手让玉婧上前装起来。

    玉婧一脸为难,自己手中捧着的匣子里还装着姑娘打算跟二姑娘换的礼物呢,东西都没送就想要人家的玉,大姑娘也太着急了。

    还没等玉婧上前,宋黎彩已经起身在宋云彩身前打了个旋,青玉眨眼间又回到主人手里。杨桃极为有眼力地寻出匣子,快速将玉放进去,整匣塞进妆奁中。“实在不好意思,大姐姐,娘嘱咐过我,这玉不能离身,除了沐浴,妹妹从未与它分开。”

    她小脸好似害羞一般一片通红,嫩白的手指不住捻着衣角,看上去十分可怜无措:“要不大姐姐再看看我其他的首饰?不然娘给我的那间寒月阁,这些年买卖还算不错,我让师傅着人送几件镇店之宝过来,给大姐姐好好挑挑。”

    往日里弯弯笑着的眼睛此时蕴含担忧羞愧为难,粉嫩的脸上隐含哀求,换了旁人定是不好再强求。可宋云彩这回像着魔般,就是想要那块青玉,想在陆少爷面前留下永恒难忘的印象。

    她软着身段好说歹说,宋黎彩就是不愿意,连拿出大哥哥在郡城为她淘换来的西洋万花筒,宋云彩也不换。渐渐地,她不再有耐心,脸越来越冷,到最后,竟是想明抢:“你到底给不给?别不识抬举!”

    宋黎彩简直要气笑了,玉本就是自己的,想借就借,不想借难道还是了不得的大错?宋云彩见她就是不肯松口,顾不得自己知书达理的大家风范,站起身就要来夺。宋黎彩作势要拦,语气里带着哭音:

    “大姐姐,这玉真的不能借,娘说了别人碰不得。我让人带着你去寒月阁挑啊。”

    玉婧和杨桃分站在各自姑娘后头,并不敢上前。玉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好的来借东西,大姑娘怎得动起手来!要让大老爷知道可了不得!她原地转着圈,伸长脖子盯着,生怕自家姑娘将二姑娘打坏了。

    混乱间,只听宋黎彩“哎哟”惨叫一声,整个人往斜里倒去,杨桃忙上前垫在下头,就见二姑娘脸上被挠出一道红痕,衬着瓷白的肌肤,看上去甚是可怖。她忙高喊夏嬷嬷,让她寻生肌止疼的膏药来。

    夏嬷嬷年纪愈大,开始晕马车,原本一直在前头的倒座房里歇着,此时杨桃也顾不得了,声嘶力竭地喊她。玉婧这下真慌了神,二姑娘柔柔弱弱的,可别有个好歹,她一把将手中的匣子扔在榻上,上前帮着杨桃扶着二姑娘,浑忘了自家姑娘。

    宋云彩此时却是大腿根处钻心得疼,话都说不出。她想奋力站起来,却发现右腿软得不像话,根本站不直。夏嬷嬷进来时,就见杨桃和玉婧围着二姑娘,大姑娘半坐在地上,身上没半点伤,却像个乡下泼妇一般耍无赖不肯起。

    明明有伤却强颜欢笑摇头说不疼,为姐姐圆话的宋黎彩,对上咬牙切齿满脸狰狞却又说不出话的宋云彩,是个人都觉得二姑娘吃了大亏。再听说大姑娘是来抢二姑娘自小贴身佩戴的青玉,啧啧啧,宋云彩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欺辱堂妹的罪名了。

章节目录

变身公主再嫁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穿外套的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穿外套的狗并收藏变身公主再嫁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