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营帐中,闻飞抓着顾玉溪的后领,踹了一脚她的膝窝,迫使她跪在地上,“陛下,此人果真防火烧了粮仓。遵从陛下旨意,属下一直在暗处守着,也见到了把此人放出去的奸细。”

    “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宋南锦道,“知道自己逃不出,放火制造混乱想借机逃出。看来你的内应地位也不高,没有权力带你出去。”

    顾玉溪也不再谩骂,先前故作慌乱蠢钝是为了降低宋南锦的戒心。但谁让碰见的偏偏是宋南锦。

    王真之道:“顾微知晓粮仓被烧,必会有所自得而松懈。过几日的会面,是一个好时机。”

    宋南锦颔首,“我们先出去看看情况,待会再来商议此事。闻飞,你好好看着她。”

    闻飞称是,送出这两人,回首见顾玉溪面如死灰,不禁道:“你会失败不是因为你出了错,而是因为陛下从不犯错。不管你是懦弱无能还是别有用心,陛下始终会采取最谨慎的手段。”

    顾玉溪一收颓废之态,笑了。

    “你也别笑。”闻飞闲着没事,给她解释道,“裴颖站在陛下这边的消息没能传出去,早在沈见水来军营当众把你交与陛下之时,陛下便安排人守在四周截信鸽。”

    “眼下,那个信鸽的字条上写着裴颖对顾微的忠肝义胆。”

    “什么!”顾玉溪真心慌了,“这不可能,不可能。宋南锦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她明明都是借着裴家才有今日。”

    她故意和沈裴二人交好,便是心存了观察这俩人立场的意图。若她们真是敌人,她也可从中利用一番。

    这次被俘是她大意,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既然来了敌营,那便要来得值得。又想起前几日的消息说安远军的粮草在路上,那证明她们现在粮草并不算充足。

    如果能烧了粮仓,那便是釜底抽薪。再不然,也可以把裴颖身份存疑的事传回去,好让母亲有所提防。

    见着顾玉溪的震惊面孔,闻飞心情好起来,想当初金吾卫也是这样惊讶陛下的面面俱到。

    沈见水吃惊:“顾玉溪?陛下把她关起来了。”而后神色严肃,“原来如此,我去找陛下。”

    正巧宋南锦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裴颐道:“顾玉溪──”

    宋南锦打断他,“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裴颐问:“你故意的?”看这样子,粮仓没有真的被烧。

    宋南锦微笑:“嗯,不用担心。”

    裴颐打了一个哈欠,“那行,你们忙吧,我去睡了。”

    翌日,裴颐出去晃的时候发觉军中氛围十分严肃,估摸着宋南锦没把粮草安在的消息传出去。不过也是,若不是为了迷惑顾微又何必演这出戏。

    沈见水压着奸细往关押营走去,裴颐闲着没事就跟她一同去。平日里爱笑的沈见水面色严肃,他暗想这人演技是不错还是不知道真相。

    待到无人处,他便道:“现下四周无人,沈姐姐便不用摆着一张脸,怪吓人的,我都不敢与你说话了。”

    沈见水叹气:“我也不想,只是……唉,这粮草没了。顾微已经传消息过来了,三日后谈判。那过几日便是背水一战了。”

    “这个,陛下是这样说的?”裴颐道,“那陛下既然已经猜到了顾玉溪的行动,粮草应当没事才对。”

    沈见水:“若是这样便好了,但陛下真的让粮草被烧了。”

    啊?宋南锦让自己粮草被烧?是为了做戏逼真吗?裴颐正欲再说什么,便听号角声响起。

    沈见水把奸细交给关押处的士卒,“这是集合的意思,陛下可能要鼓舞士气。裴弟,我先过去了。”

    裴颐称好,沈见水快步往前,不一会儿就没影了。等裴颐到集合处时,这场演讲已经快到尾声了。

    从一开始,宋南锦就是这样的人。受了重伤跑到他的马车前来求助,那伤真的不是做样子的,是实实在在的命快没了。这次受伤,她杀了宋南良大半精锐,引起了先帝警告宋南良,还借此认识了他。

    她不入会输的局,也不惧入更险的局。

    高台之上的宋南锦道:“我不怕与你们说真话,三日之后的会面,便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但请姐妹们相信,我与安远,一定会带你们取得胜利。”

    将士们高声附和:“必胜!必胜!必胜!”

    简直震耳欲聋,裴颐捂着耳朵,见王真之上台,宋南锦下台回到营帐中。

    他也进了主将营:“你真把粮草烧了?”

    “没有。”宋南锦故意道,“不是我烧的。”

    这个时候还玩什么文字游戏。项羽破釜沉舟是赢了,但是最后也乌江自刎。他叹气,“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宋南锦摇头笑:“不,对我来说,一直都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等死的路,一条是寻死的路。其实也不单是我,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人总是要死的,寻死比等死更有意思一些。”

    和你们内卷人没什么好说的,裴颐无语道:“我比较喜欢等死。”

    宋南锦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那是因为你过得一帆风顺。你和死亡的距离太远了,远到你根本不觉得自己在等死。”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打算真烧,但是天气快冷了不是么?你也一直不喝药。”

    裴颐简直想翻白眼,“这么大的帽子就不要扣到我头上了,我担不起。万一你输了,我不得受万人唾骂。”

    宋南锦大笑,拍拍他的脸,“好罢,是骗你的。但是也不是和你没关系,若要迅速拿下京城,便一定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笼子里。杂念太多,反而容易心生犹豫。”

    “其实,我是觉得……”裴颐道,“粮草就这样烧了多浪费啊,明明卞州的饥荒才刚刚缓解。”

    宋南锦收了笑容:“那是另一种退路,就算输了粮草也没有浪费,还是有所贡献,这种慰藉没有意义。实际上,输了就是一无所有。”

    又过了俩日,孟子歌在涂脂粉遮住疤痕,裴颐和江虞知在一旁忍笑。

    孟子歌道:“自毁容之后,我就没有干过暗杀的活了,毕竟我这个疤还是很有标志性。这次我真的牺牲太大了。不过毁容了也不是没有好处,一下子就能看出人的真善和伪善。像公主,就从未因这疤痕看轻我,你们也是。”

    裴颐笑道:“陛下让你明日怎么做?”

    孟子歌答:“南锦给了我顾玉棠的遗物,一个长命锁,上面刻了他的名字。待明日,我便说有顾玉棠的消息,请求见顾微。”

    这时,宋南锦带着谢来香走进来,“裴颐,你明日要不要先入城?你和你母父许久不见,且明日打起来我也没有功夫顾你。”

    裴颐眼睛一亮:“怎么进去?”又见谢来香,恍然大悟,“噢,来香姐带着粮草从二姐那进去保护裴府是吗?”

    宋南锦点头:“如何,要不要随她入城?”

    裴颐:“好。”

    江虞知插话:“禀告陛下,臣侍也许久未见母父,想念地紧,还请陛下开恩。”

    很神奇,江虞知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个人。裴颐认识他到现在,从未见过他有什么负面情绪,颇有一种内敛的天不怕地不怕。如宋南锦明明是帝王,裴颐作为一个现代人都会有忌惮之心,他偏偏就很随意地说话,如同天下人都是他朋友一般。

    这样比较起来,宋南锦和江虞知也是恰恰相反的人,她就仿佛天下人都是她敌人一般。其实也有点配,裴颐琢磨着要不要试着撮合一下。死道友不死贫道,省得宋南锦因为他的现代思维觉得他不一样,出于霸总心理来祸害他。

    而且江虞知看起来就不太好骗,还贪财,指不定能骗到宋南锦的钱。

    江虞知总觉得裴颐的眼神让自己不寒而栗,仿佛他案板上待宰的肥美猪肉一般,“裴颐,你笑什么?”

    宋南锦好气又好笑:“就你爱做戏,你要去便一块去。”

    裴颐收了笑容:“没什么,没什么。想到明日要见到母父,我心里高兴。”越看越顺眼,两人都是十分有精神的类型,不像他经常一冷就进入待机状态。

    择日不如撞日,牵红线要从今日开始,裴颐随着宋南锦去巡视。他从江虞知吹笛子好听说到江虞知人美心善,在他说江虞知扶老婆婆走路的时候宋南锦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了。

    她道:“行了,你想说什么?”

    裴颐正色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要善于发现别人的美。”

    宋南锦噗嗤笑出声:“你真可爱。”

    裴颐如遭雷劈,不要这种词形容他啊,他是个男人!算了,毕竟是女尊社会,裴澜没有给他取名叫裴柔柔就应该谢天谢地了。他蔫蔫道:“你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宋南锦摸了摸他的发,“说了这么一大堆,怕是下一句就要蹦出你和他情投意合,让我成全了。”

    无所谓,还有沈见山。裴颐道:“那沈见山呢?他也很不一样,是一个有趣的人。噢,他还为了你去勾引宋南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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