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说话。”裴颐看了一眼外头,“门都没关。”

    江虞知奇道:“最近有什么事吗?”

    裴颐抿了口茶:“西部在和西夏交战,因镇压顾微安远军本就元气大伤。如今西夏趁火打劫,安远将军重伤昏迷,陛下正焦头烂额,再让她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指不定发什么病。”

    “更何况,言问期在西部生死未卜,那可是言家最后的血脉啊。陛下急得都动了御驾亲征的念头,我不敢劝她,但浦仪把她骂了一顿后又去冷宫呆了。”

    江虞知挑眉:“你怎么就不担心?”

    裴颐抬眼:“什么意思?”

    江虞知五指并拢指向裴颐,慷慨激昂道:“你可是大宁的凤后,闻喜裴家的男儿,你的一切身份、荣华富贵都和大宁息息相关,要是西夏真打过来了,你就什么都没了。”

    裴颐呵呵笑:“我不回答这种问题,我不嫌命长。”

    江虞知沉吟:“你变了。你是不是也开始在乎大宁的存亡了?”他又摇头叹气,“还以为你能一直和我一个立场。”

    天下久分必合,久合必分。裴颐自然懂这个道理,但在南巡之前,他是秉持旁观者的态度。讲道理,一个封建王朝两百多年了,确实气数已尽。

    但人付出了,就会有感情。随着军队一路北上,到最后夺回京城,他多少也是做了一些事的。要是最后宁朝没了,那他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而且,如果宁朝真亡了,宋南锦又该如何呢?她聪明有为、经天纬地,但不代表她对军事也无师自通。何况,她几乎没接触过战争,连王真之都折了,谁又能保证她比王真之更厉害呢?

    “两百年了啊。”裴颐叹气,“再不搞科举就来不及了,没有新鲜血液的国家迟早完蛋。”

    “大宁要完蛋?”晚膳时,宋南锦突然冒出这句话。

    裴颐想摔碗:“你还真监视我?”梅雪今日来月假了,在屋中歇息,凭菊影一人防不住金吾卫。但他没料到金吾卫真这么变态,连梅雪的月假日都一清二楚。

    不行,摔了自己的碗难道还要竹清重新拿一个上来吗?那多丢人啊。桌下的机关暗格中有匕首,要不砸了宋南锦的饭碗算了。

    竹清悄悄退场,并在屋外挂了红牌,示意众人里边在吵架。

    裴颐瞪着宋南锦,发觉对方似乎瘦了。一时之间,他又思量,帝王多疑是应当的。近日事情多,她本就忧思过度,自己又何必再拿出匕首惹她。再者,这人也不一定是使坏,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激怒他、逗弄他。

    宋南锦慢悠悠道:“普天之下,皆是王土,何来监视一说?”

    裴颐顿时想收回今日对宁朝的柔情,干脆直接快进到解放吧,搞什么科举治标不治本。他便道:“纵观古今,最长寿的大周不过也四百年,中途也有一次叛乱,分出了东周和西周。两百多年,可不算久么?”

    宋南锦虽在女男问题上颇有一些封建主义思想和偏见,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且接受能力强。她谦虚求教:“那应该怎么做呢?”

    解放啊,万恶的封建帝制!裴颐道:“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宋南锦毫不犹豫:“假的。”

    “首先,我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东西都是我从书上看的,不代表我的个人观点。”裴颐清清嗓子,才道,“按血缘关系划分三六九等、为集权剥夺寒门子弟的科举权、压迫剥削底层人民,以上三点都是极不合理的。既然是要听假的,那就一步跨越,人生而平等且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人命不是草芥,更不是所谓上等人的玩物──”

    “好了,不必说了。”宋南锦打断他,“朕不爱听。这些让后人去操心,朕还是比较喜欢当皇帝。”

    呵呵,专制的封建帝王,裴颐心里翻白眼,“百姓的安危应当得到保障,现有律法极其不完善,且落实不到地方。要确保每一个人的受教育权,提高百姓整体素质。要有新的生命力量,就要变法,要大刀阔斧地去做。若要生,先得死,不破不立。”

    宋南锦若有所思:“那你去劝劝你父族,同意一下科举制,这东西也不是朕不想弄,是威胁了世家利益。”

    那你倒是舒服,又不是我要做皇帝。裴颐拒绝:“不去,我可不想被家族除名。”其实,他倒是不在乎裴家人的身份,但他不想见到家人失望的样子。一手养大的孩子,到头来背刺自己,那得多伤心啊。

    他可不是宋南礼那样的二货白眼狼。

    “不提这些。”宋南锦转移话题,“这么多天,我们都没能好好说说话。你最近看了什么书?”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款皇帝游戏,宋南锦就是玩家。裴颐觉得自己特像NPC,但宋南锦把他当成了可攻略人物,闲下来就在他这打打卡,测试一下什么方式能涨好感度。

    南巡时,她采用了较为激烈的、略厚脸皮的调戏法,没能攻略之后她现在采用了纯爱温情法,回到最开始的阶段。

    严格意义上来说,宋南锦不是一个重欲之人,所以比起肢体接触、索要一个亲吻,她更喜欢玩弄他的心态。自然,身心的边界值都可以测试一下,毕竟能亲近也不吃亏。

    如果这是她新的试探,那裴颐只能承认她走对方向了,因为他确实吃这一套。宋南锦枕着他的腿睡着时,他停止念书,唾弃自己也太容易被勾引了,头向后仰把打开的书盖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宋南锦对他看的书毫无兴趣,自然,他对策论类的书也毫无兴趣。但是,每当宋南锦听书听得无聊到睡着的时候,他便觉得此人实在是可爱。

    可要宋南锦来说,本就是把裴颐念书当催眠曲。她对这种普世意义上的温馨时刻毫无触动,反而对裴颐生气更感兴趣一些。

    可惜的是,裴颐和她越亲近脾气便越好,连对被监视都无动于衷了,换做是南巡之前,大约会掏出桌下暗格中的匕首,将刀尖刺入她的饭碗中才肯罢休。

    她睡前无不遗憾地想,什么时候裴颐才会愤怒到在她睡着后掏出匕首呢?

    西边传来战报,大捷。裴颐并不惊讶,从宋南锦闲着和他调情时,他就知道肯定是西边有好消息传来了。他忿忿道:“这都是些什么神仙,合着就我一个人是普通人。”

    竹清道:“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公子十七岁时嗯……十七岁时向先帝检举了大公主谋逆。”

    “罢了。”裴颐摆摆手,“言问期好歹是言家最后的血脉,要是不争气,言家也太可怜了。”

    又过了十几日,梅雪传来消息:“殿下,西夏受降了。”

    裴颐疑惑:“这也要同我说?”

    梅雪:“……言副将向西夏讨要了一位和亲皇子。”

    如果言问期不是故意的,他裴颐这两个字就倒过来写,他道:“那陛下呢?陛下如何说?”

    “消息传来时,言副将已经在带领部分安远军班师回朝的路上了。”梅雪道,“是陛下早早下了旨意让言副将回京过年的。”

    瞧这胆子,不亏是白月光的弟弟,有得是底气,也不用担心欺君罔上。

    裴颐问道:“那这位和亲皇子又是什么来头?”

    梅雪答:“是西夏王的第三子,慕容湫。因为是幼子,自小受宠,性格骄纵乖僻,但十分美貌,堪称西夏第一美人。”

    裴颐不说话,梅雪便道:“自然,西夏那种小国,第一美人也算不得什么,比不上殿下的万分之一。”

    “不是。”裴颐的脸色一下有些难看,“我只是想起李闻秋了,我都忘了承诺过她要把她调回来。她再不回来就来不及过年了。”

    梅雪:“……”那殿下您实在是忘记得太久了。

    这事也不能怪裴颐,实际上,他和李闻秋虽然熟识,但是情分没有那么深,一般情况下他们在对方的生活中都是没有存在感的。

    他倒不是忘了答应过李闻秋的事,他是直接忘了李闻秋已经不在京城了。毕竟李闻秋在不在京城,对他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琢磨着,就拿慕容湫这件事当翘板。于是,在宋南锦来用晚膳时,他不阴不阳道:“恭贺陛下又得一美人,陛下真是艳福不浅。”

    宋南锦八风不动:“还成。”

    裴颐恢复正常:“那也行,就从言问期回来起,我就病了,病得什么人都见不了。除夕夜宴也去不了。”

    宋南锦奇了:“你就这么怕小期?”

    裴颐:“我那是恶心。”

    宋南锦问道:“那如果朕想和你一起过除夕呢?”

    裴颐心一颤,判断出这是她的无心之话,收了情绪,笑眯眯道:“那把李闻秋召回来罢,她一个人在江南过年,听起来怪可怜的。”

    宋南锦近来心情不错,国事顺利、亲人归来,还有美人下饭,便不计较这点小事了。不过,李闻秋以后还是少进宫为妙,这几日给太后挑点美女送过去罢。

    她道:“那便如你意。”

    裴颐也心情不错,赚了。他只答应了除夕不装病,其他时候还是偷得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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