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颐握着宋南锦的手,道:“其实关于子嗣,当然是依你的意思来。毕竟我又不能生孩子,你生孩子当然是你说了算。”

    宋南锦反问:“你真的想要孩子吗?”

    裴颐不假思索:“是啊。”

    “应该要和想要并不相同。”宋南锦躺下,“你真应和慕容湫多交谈。”

    “此话怎讲?”裴颐嗅到八卦的味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裴颐知道慕容湫去求见过宋南锦,但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虽有好奇但不想表现得太过在意便不提一词。宋南锦对他的各种反应都有探索欲,要是误会自己吃醋——应该是误会,那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来揶揄自己。

    “他说,爱。他说能给我与众不同的爱。”宋南锦有些发笑,“是个可笑又奇怪的人。”

    昨日听宋南锦说慕容湫受到轻慢,裴颐特意派人去送了东西以警示宫人莫要势利眼。而慕容湫特意来谢恩也是裴颐意料之外,他确实好奇此人便允了人进来。

    慕容湫行礼,语气平静:“清河见过凤后殿下,请殿下安。”

    “免礼。”裴颐观察着慕容湫的神色,是不好相处的那类。他一向秉持着不好相处的人就不相处的道理,于是很客套地道,“初来京城,住得还习惯吗?”

    “不习惯。”慕容湫实话实话,“这里的人很奇怪,规矩也很多。”

    说话太直接,裴颐没法接,所以说不好相处嘛。他在心中叹气,并不言语。慕容湫又道:“殿下,清河只是想过得舒服一些,请殿下指点。”

    裴颐眉毛抽搐,他只能答:“你只要莫去招惹陛下,日子自然安生。”

    慕容湫却误会了裴颐的意思,理解为凤后是不愿意自己争宠在暗示自己。但误打误撞也算是达到了裴颐的意思,裴颐的本意是不要去宋南锦那里找死,此女现忙于和母亲夺权各种扩张势力中没什么心思去搭理男人,如果惹烦了就要体会到什么是不淑女的作风了。

    最后一抹积雪消去,裴颂也跟着言问期离开了京城。没了裴颂的协助,裴澜在朝堂上略有些不轻松。而裴颖最是快活,长姐离京母亲繁忙,自是无人再能约束她。这日她又去樊乐府上——没带沈见水,裴颂走了沈母意图让沈见水转文官而非在闲职无所事事逍遥快活,因而沈见水近日难过得很。

    樊乐收养了林茹,裴颖非有良善之心的人,常常见到此女也无甚心虚,反而兴致来了会教她几招武术。樊乐却不能理解,她虽与裴颖和好但多数是出于无奈,心中仍有芥蒂。但她并不想得罪裴颖,她深知此人情绪无常并不想惹事端。她和裴颖相处多年,见过裴颖无恶意地做过许多不好的事,她想裴颖能这样对别人也能这样对她,所以通过裴颖的态度来判断是否会遭殃是不太正确的做法。

    而且,她与裴颖如今的关系十分暧昧,难以言说。

    那日,裴颖来寻她和好。她却想以此事划清界限,说不上来,她有些怕和裴颖相处下去。

    裴颖摇着她的手说别生气了,模样轻佻,如以往哄那些耍性子的男人一般。樊乐不知怎的,出言嘲讽:“裴大人情场混迹那么多年,只会如此求和吗?”

    裴颖神色刹那间变了好几个色,迟疑道:“你说要那样吗?”

    “怎样?”樊乐也奇怪这人想什么去了。

    裴颖抬手搂住樊乐的背,亲了上去。樊乐愣了一会才推开,发现裴颖的脸红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颖,可以说有点羞涩,这让她怒斥的话都止住。樊乐意识到事情完全超出自己想象了,她自是有听过裴颖女男不忌的事,但她没想过裴颖会把心思动到自己头上,这让她觉得无比恶心。她开始思量自己这么多年在裴颖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一个可以调戏的人吗就像青楼的女子。她努力了这么多年,认真地想出人头地想被人尊重敬畏,到头来也是不过如此。

    但樊乐不敢显露出来,因为裴沈二人早期谈到磨镜之好此话题时她表示了支持,因为她不敢说自己恶心这种事甚至是恶心如此风流放荡的作风。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裴颖先是开了口,“我已与陛下禀明,既然林丹是以陛下心腹的身份逝去,那林茹便是功勋之后而非罪臣之女,陛下会厚待她的。”

    林茹......樊乐心中一凉,如果自己拒绝了和好是否林茹就会是罪臣之女,她不想拿这种事去赌。她只得应下来:“那便好。”

    “嘿嘿。”裴颖高兴地亲了一口樊乐的脸。

    “你怎么又来了?”樊乐无奈,“我今日还有事要处理。”

    裴颖笑嘻嘻:“我想你啦,我来又不是一定要做什么,我就看着你做事给你舔茶倒水不行吗?”

    樊乐:“随便你吧。”

    林茹在庭院练剑,裴颖自然不会真的端茶倒水,她躺在美人椅上摇摇晃晃,偶尔指点一下林茹。沈见水在躲着自己,若是忙,这么多年沈见水早该忙了,怎么现在才忙。裴颖知道为什么,所以她寻思解决办法。她风流成性,却很久没有动心过了。她从未见过樊乐这般的人,不似士族的萎靡懒散,也不似青楼小倌的知情趣,简直就是一根倔强勤奋的木头。

    裴颖本也没有多想怎样,毕竟樊乐是一个好姑娘,不应该被自己这种人折腾。但那天樊乐一句话把自己比作裴颖情场所应对的人,裴颖实在没忍住色心上头了,她一时间脑子想了很多,但还是欲望占了上风。难以置信的是,樊乐居然接受了自己,她已经做好被扇巴掌赶出去的准备。难不成,自己魅力真有这么大?

    这种事她不会瞒着沈见水,她们俩没有秘密,哪怕沈见水因为这事不想见她,她也不会后悔和沈见水说。信任难得可贵,她们是最信任彼此的人,所以容不得一点杂质。

    沈见水问她怎么想的,裴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很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一向是最清楚自己要什么。她要权力地位衣食无忧纵情享乐,她不要承担责任日日辛勤忙于政斗,听上去很任性,但她确实做到了。别人瞧她不顺眼又怎样,母亲愿意纵容她大姐小弟愿意替她承担使命,轮得到旁人指指点点么?

    但樊乐和她理念大不相同,她和樊乐这种关系,她不可能如以往那样风流,毕竟她无意羞辱樊乐,她是真心喜欢这种干净的人。沈见水说以为她不会再有真心,她们许诺过彼此就这样以混沌心一辈子,不谈真心只谈风月。

    裴颖想,若是沈见水突然为了一人不再风流,她也是不高兴的。那是一种占有欲,长久以来的感情,友情爱情亲情全占一点又全都不是。

    以往这种时候,她总是会找裴颐商量,但裴颐在深宫中不方便见。她长叹一口气,觉得甚是孤独,以前总是寻欢作乐没有心情想这些,如今身边静下来如此寂寥。

    与此同时,裴颂的生活也称不上美妙。她也没带多少人,身边全是皇派人,虽做事无妨碍但总归不自在,也没有家人能说些心中话。幸而她朋友本就寥寥,习惯这种孤独。

    她来监军也是一种裴家的示弱,皇帝的势力日益壮大,既然无法压制那就藏锋,让一步以维持表面的和睦。偶尔她会想,既然弟弟喜欢这个皇帝,那这样相持一辈子让弟弟过得幸福一些也未尝不可。但她又想起谢家,宋南锦与先帝太过相似,退一步并不会海阔天空的只有死路一条。

    谢家被清算正是裴颂开始记事的年纪,她那时情窦初开,和谢府一位小公子颇有一些你来我往的情谊。很快,谢家获罪,小公子也就这样入了教坊司,唯有一条狗托付于她。几个月后,教坊司传来小公子抑抑而终的消息,那条狗也不知是否是感应到主人的逝去而不久后病死。

    其实到今日,裴颂已经不记得小公子的名字,但她会永远记得丧家之犬只能死,不会有第二条路的。这段微小的情愫并不是她不近男色的缘由,她只是一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直有。

    言问期确实符合她对男子一贯的审美,但她确也不是那种重色之人,因而这些影响微乎其微。只是有时候太像了会让她有些错觉,特别是在寂静的黑夜之中,篝火前言问期道:“你在看什么?”

    “你有什么事吗?”裴颂反问。言问期倒是许久没来打搅自己,一是之前那事惹到他,二是他确实也忙起来了。

    言问期确实很生气,因为他不允许有人质疑他和锦姐姐的感情,他们是家人。但他又想到一个方法报复裴颂,他说:“你说是锦姐姐派我来监视你,那你当初也是为了权势才让裴颐嫁给锦姐姐吗,只有你这种利用家人的人才会这样以己度人。”

    裴颂不说话,言问期乘胜追击:“你是不知道你弟弟是怎么受冷落的吧。没嫁给锦姐姐之前,他们相约出游,只要我跑过去说哥哥身体不舒服,锦姐姐就会抛下你弟弟跟我回家。本来我哥哥去世后,他们倒也恩爱了一段时间,但锦姐姐纳了沈见山后便与其有说不完的话,你弟弟经常识趣地退下留给他们二人空间。你这种利用弟弟的人又怎么有资格指责锦姐姐?”言问期略有些夸大其词,他眼中裴颐并没有这么可怜反而有心计得很,装作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却偏偏什么都有了。

    裴颂听着这些话,也算是回过神来,完全不一样的人。她轻描淡写:“你知道你哥哥怎么死的吗?就是死在过得太不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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