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狐狸化作貌美女人,专门吸食男子精气。”

    沈彦启停下。

    古树间悬挂着片连藤蔓,如玄铁打成的铁链悬于山间,风呜呜刮着,层林微动,仿佛真有妖精顺着藤条在丛林中飞跃。

    乌鸦飞过,惊起一片低鸣。

    陆千景站得腿有些酸麻,却不觉得恐怖,反而有些好笑。

    “这就完了?”

    她失望道,等了这么久居然是妖精吃人的故事,不知怎的她回头去看江映,正好对上他清凌凌的目光,过于直接的目光看得陆千景耳根发热。

    陆千景僵着脖子转回去,没话找话道,

    “这个狐妖真没意思,也不挑人,别的狐妖专吃年轻俊秀的书生,她上了年纪长得不好看的也要。”

    她下意识用余光回转。

    江映怎么还在看她!

    沈彦启笑道:“都说了是传闻,千百年的故事大抵都有些老套,没有新意,李姑娘将就着听吧,”他沉思道,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倒也真有,十几年前,也有人莫名失踪,当年的官员没能找出凶手,于是越传越邪乎,到后来才传成狐妖吃人。之后十多年太平安然,人们也就渐渐忘了这事,只把他当做诡事奇闻。后来又有官员用此事诽谤朝政,先帝流放了一批人,”

    黎枝动情道:“是啊,积香寺便是为了镇压山中狐妖修建的,我与父母就是在那时过来的,李小姐,你今天问我为什么不走,这爹娘留下的店面,我能说走就走吗?”

    忆起父母,她声音如水温柔。

    “谁知最近又有人失踪。”

    沈彦启揉着眉,半张脸落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郁闷,“最可笑的是,肃王世子就是听说了有狐仙,便带着十几家丁来这山里,主仆十几人,都没能回来,十有八九都死了。”

    “肃王一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死了便死了,也不可惜。”黎枝咬牙,不禁愤然,

    “我一时气急,沈公子不在意吧。”

    她眼睫缓缓抬起,水汪汪的眼看向沈彦启。

    陆千景想起沈彦启的母亲是长宁大长公主,沈彦启和肃王世子竟还有些亲缘。

    沈彦启柔和道:“怎么会,姑娘别把我看成他们,肃王自己鱼肉百姓,不得民心,死了个世子确实没什么大不了,我担心的也只是不好向朝廷交代。姑娘这些话私下说说可以,可不能让其他官员听去。”

    黎枝:“除了你们几个,我还上哪去见别的官。”

    “对了,”沈彦启突然想起什么,“李小姐要做生意从不提前打探吗?”

    陆千景一直呆呆看灯笼,她心烦意乱,思前想后,她真被裴述害惨了,但她嘴硬:

    “我不信那些,什么山精鬼怪,抓不到我,就算真的有人作恶,不也只杀男子?”

    沈彦启不以为然:“不止这个,你随我来。”

    他往另一侧走,脊背笔挺,手紧握佩剑,维持戒备的状态,剑鞘光华流溢,一看便知用料做工皆是上乘,陆千景心叹不愧是顶级世家,若是待会遇到凶手,大约要劳烦沈彦启和凶手打上一架。

    若是遇上狐妖,那估计也要拜托沈公子先献身......

    她突然惊呼出声,满脸直冒热气,扭头对江映:

    “你刚才不会怀疑是我办扮成狐仙跟人......嘶,你怎么能怀疑我做这种事!”

    江映并没有应声,掀了掀眼皮,好似万分笃定。

    陆千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想起方才说过的年轻俊秀书生,气得只想笑。

    自恋啊,真是自恋到了极点。

    “是啊,这种事怎么能怀疑人家姑娘。”沈彦启衣摆飘飘,头也不回。

    江映眼眸幽暗,“我怎么不能怀疑你。”他嘴唇促地上扬,“要不李姑娘自己说说做过什么?”

    陆千景瞬间哑然,咬着下唇,压低声音哀求:“我真的没有做,等有时间了再同你解释。”

    江映漫不经心看过来,很是通情达理:“事关重大,不是越快澄清越好吗,要不我来说?”

    “人太多了,三言两语解释不清。”陆千景双唇快压成一条缝,可惜在幽静的山林里,很小一声蚊子嗡鸣都能听清。

    “你们是有什么误会吗?”沈彦启问。

    陆千景赶忙道:“对,一点误会而已。”

    旁人私事,沈彦启很有风度地保持沉默,不再往下深究。

    陆千景跳开几步,好让他别在这样阴恻恻地看她,江映嫌弃地抬手收起袖子,加快步子。

    陆千景不由自主跟上沈彦启,万一江映再敢对她拔刀,跟着沈彦启至少更安全些。

    她发现沈彦启带他们走的是通往后山的路,一路碎石闪烁,天黑和天亮还真不一样,陆千景都快认不出来。

    几颗大树斜溢到路中,几人矮着身子穿过,宽阔的湖面再次出现。

    湖面透着银辉,比白天更像一块明镜,一张湖承载整个天空,明月寂然,云霭流动,都呈于深湖。

    “李小姐看,这面湖不是天然形成,而是被人挖出来的。”

    “为什么要来这里挖湖?”

    “前些年这里挖出黏土,就有瓷器商人想来这里开个烧磁场,花了许多人力财力挖土矿,厂房砖窑都已建成,可不到一年就走了。”

    陆千景道:“他是他,我是我,也许是他不擅经营。”

    沈彦启道:“我没做过生意,不知道经营之法,但你若说那人不擅经营,做白瓷生意的。”

    陆千景:“是白先生?”

    富甲天下的瓷器商人白凝,白家瓷器与徐家丝绸相差不大,主营商品都是供给豪门大户。

    沈彦启点头:“正是。”

    陆千景心情沉到湖底,白先生都做不好的生意她又有什么底气做成。

    “不过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有人说是山中接连发生怪事扰乱风水,我还以为你们行商都比较在乎这些。”

    陆千景长叹一声,后知后觉:“怪不得白天那些人一直催我签合同,原来是怕我跑了。”白先生是几年前来的这里,黎枝应该也知道,怎地不提醒她,她找黎枝,回头不见黎枝身影。

    “黎枝呢?”

    她声带紧绷,忽地意识到黎枝一直没有说话。

    “黎枝。”陆千景心口砰砰狂跳。

    “啊!”

    突然,一声女子惨叫响彻山谷,惊起一片鸦雀,黑色的大鸟在黑色天幕下盘旋,哀哀鸣叫。

    陆千景魂魄都要被这一声惨叫震出,一只手忽地从她身后搭过,那手指轻轻点在她肩头,隔着轻薄的衣料,丝丝凉意渗透下来。

    “啊!”陆千景尖叫。

    转头差点撞上同样惊恐的黎枝。

    黎枝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我刚才在湖边,我还以为是你。”

    下一瞬,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声骤然清晰,有好几个人,女子惊恐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彦启面色凝重,把剑举在胸前,半截利剑出鞘,映着清寒湖光,“这声音......”

    江映上前几步,注视着四周,睫毛投下的阴影止不住颤抖。

    陆千景害怕地抓住黎枝手臂,不知怎的,她觉得这里每个人都在发抖,心想,完了,他们不会全死在这吧。

    “怀月,你在哪。”江映又唤。

    杜怀月?陆千景从那抑制不住颤抖的尾音听出恐惧。

    一道月白色身影从小道闪出,沈彦启面容凝固了:“月儿!”

    杜怀月突然出现对他冲击太大,他脸色比剑惨白,杜怀月脚下踩过石块,险些摔倒,沈彦启一个箭步冲去,稳稳把她接住。

    身后黑衣人挥刀劈下,沈彦启一手锢住杜怀月,一手挺剑挡了一击。

    刀剑相击,余音环旋。

    “你们是谁?”沈彦启护着杜怀月躲又一次躲过刀锋,蒙面人默不作声,刷刷挥刀,刀刀致命。

    沈彦启从小得名师指点,剑术精湛,与两人缠斗亦不落下风,长剑划过一圈,对面两人同时发出痛呼,眼睛如鹰隼锋利,阴沉沉划过周遭。

    忽地其中一人绕过剑锋,直往余下三人逼来。

    陆千景瞪大眼睛,转身跳着就要逃走,“江......江映!救命啊!”

    她拉着黎枝要窜到江映身后,黎枝抽出手目露凶光。

    “黎枝?”

    江映?

    怎么两个人都不跑。

    陆千景哑然。她被吓得心脏乱跳,却在看到江映时看呆了眼。

    倒不是因为他好看。

    江映成了个雕塑,呆若木鸡,目不斜视,视线正对之处有山贼,有沈彦启还有杜怀月。

    沈彦启揽着杜怀月旋转一圈缓冲力道,剑光簌簌,如星宇滑落,梨白的裙摆在两人身边旋出成一朵白花。

    好看,好看,要不是迎头有刀劈来......陆千景欲哭无泪盯着江映。

    大哥,你不至于这个时候目断神惊,愁断情肠吧!

    一阵风过,她屏住呼吸。

    蒙面汉子挥刀挑起,巨大的身形遮住月亮,罩在黑影之下,刀带起的风从头顶呼啸而过,陆千景脖颈发凉,腿上像被上了发条,看不清前路是什么,一溜烟跑开几丈远。

    不是说好不杀女子!

    又是一声震破耳膜的惨叫,温热的血滴洒落下来,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陆千景从手臂中露出半只眼睛,惊呆了,江映提着杀手腕部,另一只定在杀手胸前,他浅色衣袖被染成黑色,没了先前那般飘逸,湿哒哒地垂着。

    那汉子圆睁着眼,似是不敢相信,白色过多的眼睛失了神采。

    江映抽出匕首,举着的手同时松开,汉子毫无生气地向后倒去。

    不远处沈彦启也在收剑,杜怀月靠在他肩头,压抑着抽泣,哭声如绵绵细雨,滴滴答答打出一片濡湿。

    空气静得可怕,浓重的血腥气息弥漫,风声鹤唳,草丛中簌簌作响都能让人头皮发麻。

    沈彦启抚着杜怀月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因为我吗?”

    “不,不是你。”

    “彦启,我不放心你。”

    “我知道。”

    几轮对话云里雨里,陆千景听出深意:杜怀月在问是不是因为她才引来山贼,沈彦启说不是。

    因为那骇人的狐妖传言,杜怀月不放心沈彦启上山,沈彦启说他知道......陆千景擦干涕泪,深深看了一眼江映。

    江映握拳又松开,凝视着依偎在一起的碧人,杀意犹在的眸子透出破碎。

    湖面波光粼粼,浮动的碎光映在他身上,陆千景只觉得他整个人快要轰然倒下。

    在沈彦启的安抚下,杜怀月恢复平静,两人窃窃说了一小会话,沈彦启勾着手指在她挺巧的鼻梁上刮了刮。

    “哎呀!”黎枝尖叫。

    江映握住刀柄,杀意瞬间再次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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