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颇为厌弃地登上一辆大巴车上。站到车厢中央,有些迷惑。

    阳光没来由地灿烂着,映出空气中漂浮着的细碎的尘埃。透过金色朦胧的光线,我打量车上的人,发现我一个也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兴趣认识。

    这种感觉有点像我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我站在教室门口,那种微妙的厌恶感从胃底上泛到喉管,余波使头皮发麻。

    车子启动,我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了。我打算站一会儿,然后随便在哪里下车。反正这只是我的休息日,我可以自由地使用这段时间。最大程度享乐,或者虚度大把光阴,都无所谓。

    但我注意到他。

    他坐在车窗边。方才阳光太耀眼,他逆光看向窗外,我根本没往他那个角落瞥。这一阵云层遮住了骄阳,他黑色风衣的垫肩有点太夸张了,很显眼,根本不能注意不到。他低着头玩手机,看不清脸。

    客观地讲,他瞧起来还算顺眼,有一种令人舒服的气质,像山泉水,那种氧气感。

    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决定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下车,虽然我猜我今天的计划大概是:通过出游增加体力值与健康值;期间进行合理消费以增加娱乐值减少压力值;通过完成令人不悦的外出计划增加自信值跳出舒适圈刷新感官碰碰运气万一能遇见什么增长见识的事呢……

    我叹了口气。听起来让人很疲惫。

    不过很安全,很有效率,很有价值。

    车突然停下来,后门打开。奇了怪了,明明走了不远。我跟着几个老头老太太,打算下车。

    “还是先和我坐在一起吧。”

    这声音听起来平和温柔,清透如同泉水叮铃。成年男性能有这种声音,简直该被送进博物馆。

    我还没从这腔好嗓子里回过神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抬眼,看见了一位漂亮得雌雄莫辨的美人。大而灵动的眼睛含羞带怯,眼型狭长眼尾上翘,长睫毛浓密如鸦羽。他看着我,神情里蕴着笑意。

    妈的。我受到了冲击:长得真牛逼。

    他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我的垫肩蹭着他的垫肩。这时,通过他的座位,我才敢肯定:这位就是刚才收获了我“还算顺眼”的高评的人。

    没想到这么快我就看他不顺眼了。有事没事儿拽我一把干嘛,莫名其妙。跟你不熟。

    他解释道:“现在还不到你下车的时候。”

    “嗯?”您管我什么时候下车。

    我转过头去,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这样仔细地端详,更能证明,他真的长得很不错。侧脸看上去,他有非常英挺的骨相,鼻子挺直,鼻唇角的弧度优美,唇角微微勾起,五官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但真正勾人的是他那股子气质。他看着人的时候神情专注而亲昵,给人一种令人迷惑的错觉:他是不是对我有好感。

    狐狸般的皮骨啊。

    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没发现吗,这一批都是老人,”他的眼神很微妙,总夹杂着笑意,调情一样,“你不和他们一起。”

    “为什么不?”我硬邦邦道。

    “和一群老头老太太一块儿有什么好玩儿的。你是年轻人,和他们会有代沟的。”

    “我就不能自己玩吗?”

    “你好像对我很戒备。”他歪着头,笑着看我,他展现自己魅力的手段很老道。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告诉我我该干什么。”何况你一句有用的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试图控制你的意思。”他表示无辜。

    “但你做出了控制性的行为。”说的好像你刚才没有扯我那一把一样。

    他耸耸肩膀,没再说什么,坐了回去,戴上耳机。

    我听见他耳机漏出的音,很优雅的钢琴曲,意大利式唱腔,有点封建气味不过还好,算改良版的。我感觉我好像很熟悉这个旋律。

    这人绝对有点问题。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有什么阴谋。我希望是前者。

    但车上座位几乎满了,没有办法,我只有坐在这里。

    昏昏沉沉地颠簸了很久,我打了个盹,大概率是错过了几站,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不多了。

    他还坐在我旁边,耳机倒是已经收起来了。

    他转头看了我好一会,开口:“你一直是这样吗?”

    “什么?”我晕车,有点暴躁。

    “你明明知道我在看着你,但就是装作不知道。不躲开,也不看回来,甚至不问一句看我干嘛。完完全全是把我当空气啊。”

    他用夸张的口气,还故作优雅地笑:“这可太伤人了。”

    “谢谢。”我说。

    “啊?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我确实想要忽视你的存在。你能意识到这一点,让我很满意。”

    我顿了顿,补了一句:“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他笑起来,他演技真的很不错,装作没有被我冒犯的样子时,神态很自然:“你是在夸我聪明吗?”

    “直说吧,”我转头,毫不避讳我的厌恶,“你想干什么?”

    “嗯?”他挑一挑眉头,很无辜地,“只是说说话,不行吗?”

    “说什么?”

    “……随便说说?”

    “那是图什么呢。”我冰冷道。

    “一定要有为什么吗?”他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惊讶。

    我不得不认可他的演技。严格的形象管理,精准的表情管理,加上与声线配合得恰到好处的语音语调,让他看起来就像……专于引诱人类的魔鬼。

    只要他想,他可以让任何人爱上他。

    我忍不住笑了。不算多么阳光的笑。

    他有那么一瞬间有几分不确定,不过还是维持住了他完美的伪装,跟着我一块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也自然地表露出三分兴趣,“像你这么……单纯的人,可不多见。”

    他一愣,神情明亮起来:“我就当是你夸我了?哦,我刚才听见你的名字了。你就是赵云卿吗?你有一家科技公司?”

    “是的。”我回答道。

    他那种不谙世事的模样真的很诱人,那种清纯懵懂,让人不忍心责备他对一些细枝末节的冒犯。而通常情况下,这种直呼姓名的不尊重行为是服从性测试的第一步。虽然他用孩子般的直率语气掩饰了。

    真的……很有意思。

    他眯着眼睛笑起来:“我看到你在18号晚发表的那场发布会了,我从头到尾看完了,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

    “你有没有兴趣来为我工作。”我直视前方,果然,我看不清前方的建筑物。

    他一愣:“啊?我吗?”

    随即,他笑起来:“真的让我为你工作吗?我能做什么工作?做你的秘书?保镖?”

    “真的,”我转头仔细端详着他,一边不住点头,“我愿意为了你单独投资一个项目。”

    “要让我做小老板啊,”他孩子气地得意起来,“不愧是赵总裁,一眼就看出来我这个可造之材。”

    这倒是说对了。

    这种做演员的好材料,我怎么能放弃呢?我甚至会为了他单独开个娱乐公司。他会红透半边天。

    而我绝对会赚翻的。

    “我其实不是很确定要不要去。”他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睛里闪烁着忧郁。我发誓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哦,”我点点头,非常想告诉他不确定就别去了,别拿出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来恶心人,仿佛真的有人关心他去不去一样,“要我保证你不会后悔吗?”

    “怎么保证?”他微微笑道。真是顺杆爬。

    “难道要我做你的导游吗。”我讥讽的语气更明显了几分。

    他却仍然装作听不出来。

    “噢!”他的眼睛又明亮起来。方才犹豫不安的乌云烟消云散,只剩他纯净灿烂如晴空的一对眼珠,“所以你去过那里吗?”

    我当然没有。我甚至不是很清楚要去哪里。

    既然孬话装听不懂。我打算恶心下他,我微笑着:“怎么,你不是很信任我?不愿意和我一起吗?不喜欢和我一块儿?”

    “当然不是,”他有些羞愧似的,连连摇头,“我只是问问,我当然愿意。”

    啊,烦死了。

    哥你真的很会演。

    大巴车走得很慢——天知道他们怎么能把一辆车开得这么慢,这再怎么说也是辆车啊。

    我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被迫了解到了有关他的很多信息——期间他成功帮助我对他的优美嗓音完全祛媚了,为了躲避那蚊子般的说话声,我不得已,要求他向我分享一下他喜欢的音乐,这样我就能戴一会儿耳机了。

    他当然表示很乐意。

    但他把耳机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发现那耳机实在太干净了。很熟悉地,手感有着新出厂的那种滞涩感。

    我看着他的表情更加柔和了些:“谢谢。”

    车子走走停停,都没什么特别的。直到我远远地看中了一处阳光明媚的绿草地,有花园和洋房,沿街是商铺,各个干净整洁,透过泛着蓝调的防弹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店内琳琅满目的华服和美食。

    “下车了。”我站起来。

    “好啊。呃……稍等……”

    我只是想通知一下他我要下车了,但我这才意识到,他是真打算和我一块儿,而且还要拖我的后腿:出了一点小差错,他的安全带解不开了——天知道为什么他扣着安全带。

    等到我用蛮力将它拽开后,他站起来,一改缩在小车座里时的憋屈样子,肢体舒展开。

    我不得不注意到他的身材……很火辣,有点像美剧里那种橄榄球队长,有匀称紧实的肌肉。

    唔,合理。要不然我也不会对他垂涎三尺,迫切地想把他签入演员部。

    就在这个时候,车又向前开了。

    我惊愕地看着那片阳光明媚的草地被抛掷身后。

    他站在我旁边,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跟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又看着我,笑着:“没事,还有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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