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
我发现我精神恍惚，头脑昏沉，心脏绞痛，躺在医院冰凉的地面上。
我扶着医院特有的连坐铁椅坐下。这椅子比他妈地板的瓷砖还冷。
护士蹬着小皮鞋敲在瓷砖上的噔噔声，尖叫声，铁盒落地的巨响，针剂砸落的噼啪声。我厌倦于这些大惊小怪的声音，更过分的是噪声的始作俑甚至还要那样看着我，小护士捂着嘴，惊恐地往后退。好像搞砸的是我一样。
“怎么了？”另一个护士赶过来，“哎？这是刚才注射了B液的那个小孩儿吗？怎么回事？没人拉去太平间吗？”
小孩儿么，看来我死得很年轻。虽然我感觉不到这一点。
“……不会是鬼吧？”小护士惊恐道。
胆大些的望着我：“胡说八道。你先去把主任叫来，她应该还没下班。”
胆小的一溜烟跑了。
“……你怎么样？”胆大的壮着胆子道。
“……呃……”我嗓子有点哑，“我感觉……”
悲伤。
大概是吧。我的心脏持续沉闷地疼痛，脑子里满是压抑着的沮丧。即使我努力抑制，尝试忽略，那颗心脏却仿佛受到什么未知神秘力量的压迫，疼痛不断蔓延，直到全身上下充塞这这种幻痛。
“你的脸色……也是，打了一针管B液还没死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也是，”我冲她艰难地微笑一下，“虽然我连B液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应该在哪里。”
顿了一下，我补充道：“我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我得去找找。
陈主任跑过来却比我站起来还快。她拽着我的胳膊，一把把我按回椅子上。我感觉心脏疼痛得过分，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否则我一定能甩开她。她扒开我的嘴和眼皮，捏捏我的手腕，做出了判断：“活的。”
真是令人安心的新发现。
“这可能吗？”护士问。
陈主任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概率在0.02％……几乎就是不可能。”
“你还挺幸运的。”
是吗。我嗤笑一声。
“吴静去打电话给上级，”陈主任发话，“你和我一块，把她带到留观室。”
真是有趣。我似乎刚刚战胜了死神，但比起战胜的英雄，却更像个罪人。是因为我搞特殊吗。
“你是医生，”我疼得受不了了，缩在留观室的小马扎上，我抱着胸口，趁着阵痛的间歇对陈主任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脏这么疼吗？”
“心脏疼的情况很复杂，”陈主任道，“不过鉴于你刚刚注射了B液，哪里疼都是正常的。”
“所以B液是究竟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带着暴躁问道。
陈主任盯着我看，我从旁边护士的脸上看到了纯粹的震惊，仿佛我是个不知道1+1=2的白痴。
“你知道疫情吗？”
我摇摇头。
“变异时代？外星人？”
摇头。
二人完全震惊了：“你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吗？”
“B液洗去了她的记忆。”陈主任确信道。
按照她们的说法，地球现在处于一个大变动的时代。
自从一个可怜的迷路外星人误闯入一栋商业大楼，并且被吓疯了的人类追着，在各个奢侈品柜台拍下了倩影，传到了网上后，整个人类社会陷入了巨变当中。
这里不得不插一句，她们给我展示视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关注点会集中在那些奢饰品品牌该向那个可怜的外星人支付多少广告费上，我的脑子指定有点毛病。
总之，不管怎么样，一个星期内，政府就被迫承认了外星文明的存在，并向社会公开了一部分资料——人们这才知道政府与外星人建交的历史是如此源远流长，简直是贯穿了人类历史。
在此之后，从全球各个角落阴暗地滋生出了这场变异。一开始政府还能掌控，官方把这叫做疫情，并且飞速地研发出了疫苗。
直到后来，一个躺平的独居者被确诊感染，却没及时就医，在家里变异成了电影里那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时，人们才意识到：这是外星人的报复，他们在地球上播种，试图转化人类，变异成为外星人。
对于她们信誓旦旦所说的这些，我感到十分可笑，非常荒谬。
世界这样发展根本不符合常理，以为这是什么小说情节吗？拜托，这个世界可是真实的！
但她们还不断地向我介绍细节：有个变异者长出的尾巴上的鳞片是粉色的，附近有个孩子变异了真可怜他可是家里的独生子家长心都碎了，她们俩加班到这么晚实在是饿了想订个外卖又觉得实在是有点太晚了……
我越听越厌烦，终于忍不住打断：“嘿，嘿，嘿！”
她们不说了，都看着我。
我扯起一个稀碎的笑，清楚自己看起来肯定很不健康：“我要离开这里。”
没有人回答我。
我坐在小马扎上，蜷得更紧，我抱住我的身体，疼得几乎窒息。
疼痛逼着我行动——下一步怎么做？先想办法偷个止疼片？
但我还没来得及落实我小偷小摸的计划，外面警笛声就越来越近，脚步声响如雷动。
我透过窗子向外看，大批武力已经包围了这家小医院，我真是见识了什么叫他妈里三层外三层。几个研究所的科学家兴奋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堆持枪的武装人员。
荒谬感演变成强烈的空虚感和不真实感：我确信自己在做梦。
除了那几个研究员稀稀拉拉的发量勉强符合刻板印象之外，这世界简直毫无逻辑。
我的心脏满溢着悲伤。那种被夺走之后的痛苦，那种孤独感，那种迫切地希望找回丢失弥补残缺的情绪催逼着我。我不想陪这些人玩科学家与实验体的角色扮演，我得去找那个我丢掉的部分，不然我很确定我的心脏会绞碎它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我试图用此击破我的梦境：“一个明显的逻辑漏洞：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A液B液之分？”
“A液是给潜伏期的人用的，B液更像是处理液，是给正在或者已经变异，实在抢救不过来了的用的。”离我最近的研究员弯下腰，看着我道。他不剩多少的头发花白，看起来不年轻了。
“狂犬疫苗和安乐死针剂。”我恶狠狠地评价道。
这种世界观真是离谱到家了。说好听的，我还挺有想象力的。
“你也可以这么说。好吧。听我说，孩子。现在有一只狗，因为携带传染病而注射了安乐死，但它却复活了。你也能理解吧，出于安全考虑，这只狗是不能自由的。”
我非常清楚，在科学家面前强调我是人不是狗这一点有多愚蠢。拜托，他们可是天天用些老鼠兔子的代替人类做实验。他们已经很难分出人和动物的区别了。
“但我有别的事情要做。”我最后的挣扎。我的恳求。
“回去之后我们可以再商量。”
骗谁呢。
一针麻醉注入皮下。
昏迷的一瞬间，我空空如也的脑子里闪过了一点东西。
很迅速地——
心脏急促地收缩，渴望在每个细胞中尖叫，泪水满溢至眼角。我的意识大叫着不要，虚幻的拳腿虫子般乱挥乱蹬。我的灵魂残缺着，尖叫着自己的残缺。
我想起来这事有关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我不想丢掉的人。
我扶着医院特有的连坐铁椅坐下。这椅子比他妈地板的瓷砖还冷。
护士蹬着小皮鞋敲在瓷砖上的噔噔声，尖叫声，铁盒落地的巨响，针剂砸落的噼啪声。我厌倦于这些大惊小怪的声音，更过分的是噪声的始作俑甚至还要那样看着我，小护士捂着嘴，惊恐地往后退。好像搞砸的是我一样。
“怎么了？”另一个护士赶过来，“哎？这是刚才注射了B液的那个小孩儿吗？怎么回事？没人拉去太平间吗？”
小孩儿么，看来我死得很年轻。虽然我感觉不到这一点。
“……不会是鬼吧？”小护士惊恐道。
胆大些的望着我：“胡说八道。你先去把主任叫来，她应该还没下班。”
胆小的一溜烟跑了。
“……你怎么样？”胆大的壮着胆子道。
“……呃……”我嗓子有点哑，“我感觉……”
悲伤。
大概是吧。我的心脏持续沉闷地疼痛，脑子里满是压抑着的沮丧。即使我努力抑制，尝试忽略，那颗心脏却仿佛受到什么未知神秘力量的压迫，疼痛不断蔓延，直到全身上下充塞这这种幻痛。
“你的脸色……也是，打了一针管B液还没死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也是，”我冲她艰难地微笑一下，“虽然我连B液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应该在哪里。”
顿了一下，我补充道：“我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我得去找找。
陈主任跑过来却比我站起来还快。她拽着我的胳膊，一把把我按回椅子上。我感觉心脏疼痛得过分，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否则我一定能甩开她。她扒开我的嘴和眼皮，捏捏我的手腕，做出了判断：“活的。”
真是令人安心的新发现。
“这可能吗？”护士问。
陈主任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概率在0.02％……几乎就是不可能。”
“你还挺幸运的。”
是吗。我嗤笑一声。
“吴静去打电话给上级，”陈主任发话，“你和我一块，把她带到留观室。”
真是有趣。我似乎刚刚战胜了死神，但比起战胜的英雄，却更像个罪人。是因为我搞特殊吗。
“你是医生，”我疼得受不了了，缩在留观室的小马扎上，我抱着胸口，趁着阵痛的间歇对陈主任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脏这么疼吗？”
“心脏疼的情况很复杂，”陈主任道，“不过鉴于你刚刚注射了B液，哪里疼都是正常的。”
“所以B液是究竟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带着暴躁问道。
陈主任盯着我看，我从旁边护士的脸上看到了纯粹的震惊，仿佛我是个不知道1+1=2的白痴。
“你知道疫情吗？”
我摇摇头。
“变异时代？外星人？”
摇头。
二人完全震惊了：“你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吗？”
“B液洗去了她的记忆。”陈主任确信道。
按照她们的说法，地球现在处于一个大变动的时代。
自从一个可怜的迷路外星人误闯入一栋商业大楼，并且被吓疯了的人类追着，在各个奢侈品柜台拍下了倩影，传到了网上后，整个人类社会陷入了巨变当中。
这里不得不插一句，她们给我展示视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关注点会集中在那些奢饰品品牌该向那个可怜的外星人支付多少广告费上，我的脑子指定有点毛病。
总之，不管怎么样，一个星期内，政府就被迫承认了外星文明的存在，并向社会公开了一部分资料——人们这才知道政府与外星人建交的历史是如此源远流长，简直是贯穿了人类历史。
在此之后，从全球各个角落阴暗地滋生出了这场变异。一开始政府还能掌控，官方把这叫做疫情，并且飞速地研发出了疫苗。
直到后来，一个躺平的独居者被确诊感染，却没及时就医，在家里变异成了电影里那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时，人们才意识到：这是外星人的报复，他们在地球上播种，试图转化人类，变异成为外星人。
对于她们信誓旦旦所说的这些，我感到十分可笑，非常荒谬。
世界这样发展根本不符合常理，以为这是什么小说情节吗？拜托，这个世界可是真实的！
但她们还不断地向我介绍细节：有个变异者长出的尾巴上的鳞片是粉色的，附近有个孩子变异了真可怜他可是家里的独生子家长心都碎了，她们俩加班到这么晚实在是饿了想订个外卖又觉得实在是有点太晚了……
我越听越厌烦，终于忍不住打断：“嘿，嘿，嘿！”
她们不说了，都看着我。
我扯起一个稀碎的笑，清楚自己看起来肯定很不健康：“我要离开这里。”
没有人回答我。
我坐在小马扎上，蜷得更紧，我抱住我的身体，疼得几乎窒息。
疼痛逼着我行动——下一步怎么做？先想办法偷个止疼片？
但我还没来得及落实我小偷小摸的计划，外面警笛声就越来越近，脚步声响如雷动。
我透过窗子向外看，大批武力已经包围了这家小医院，我真是见识了什么叫他妈里三层外三层。几个研究所的科学家兴奋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堆持枪的武装人员。
荒谬感演变成强烈的空虚感和不真实感：我确信自己在做梦。
除了那几个研究员稀稀拉拉的发量勉强符合刻板印象之外，这世界简直毫无逻辑。
我的心脏满溢着悲伤。那种被夺走之后的痛苦，那种孤独感，那种迫切地希望找回丢失弥补残缺的情绪催逼着我。我不想陪这些人玩科学家与实验体的角色扮演，我得去找那个我丢掉的部分，不然我很确定我的心脏会绞碎它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我试图用此击破我的梦境：“一个明显的逻辑漏洞：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A液B液之分？”
“A液是给潜伏期的人用的，B液更像是处理液，是给正在或者已经变异，实在抢救不过来了的用的。”离我最近的研究员弯下腰，看着我道。他不剩多少的头发花白，看起来不年轻了。
“狂犬疫苗和安乐死针剂。”我恶狠狠地评价道。
这种世界观真是离谱到家了。说好听的，我还挺有想象力的。
“你也可以这么说。好吧。听我说，孩子。现在有一只狗，因为携带传染病而注射了安乐死，但它却复活了。你也能理解吧，出于安全考虑，这只狗是不能自由的。”
我非常清楚，在科学家面前强调我是人不是狗这一点有多愚蠢。拜托，他们可是天天用些老鼠兔子的代替人类做实验。他们已经很难分出人和动物的区别了。
“但我有别的事情要做。”我最后的挣扎。我的恳求。
“回去之后我们可以再商量。”
骗谁呢。
一针麻醉注入皮下。
昏迷的一瞬间，我空空如也的脑子里闪过了一点东西。
很迅速地——
心脏急促地收缩，渴望在每个细胞中尖叫，泪水满溢至眼角。我的意识大叫着不要，虚幻的拳腿虫子般乱挥乱蹬。我的灵魂残缺着，尖叫着自己的残缺。
我想起来这事有关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我不想丢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