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带长孙燕坐在市医院里,坐在长孙燕旁边的医生他们都认得,是住茱萸小区2号楼的华妙乙。

    华妙乙名字像女的,人是女生男相,比长孙卓君大了几岁,但至今未婚。

    华妙乙看了看长孙燕的膝盖,问了状况大概,才开始处理已经结痂的伤口,随口和姜蘅说了些有的没的。

    比如长孙燕从小身体平衡就不好,偏偏调皮好动,三天两头这里磕一下那里碰一下,却不像他爸长孙卓君小时候那样能忍痛,每次哭的稀里哗啦的,怎么安慰都哭个不停,把别人都哭烦起来。

    长孙燕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么话多。

    出来后,长孙燕有些口渴,姜蘅就去买水,长孙燕坐大厅一边看诊断单一边等她回来。

    姜蘅回来时,除了一瓶纯净水,还拿着一个木观音菩萨项链和一串似木非木、似玉非玉的念珠。

    长孙燕盯着那串手珠,问:“你哪来的?”

    “刚才有个来看病的老和尚不会扫自动贩卖机的二维码,我帮忙扫了,他说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就塞了这两个给我,你喜欢?”姜蘅歪了歪头。

    “不喜欢。”长孙燕摇头。

    有人生病烧香拜佛,和尚生病来看医生,总感觉怪怪的。

    姜蘅俯身,把那串珠子缠在长孙燕右手手腕,随口道:“讨个喜头,以后不摔了。”

    “观音菩萨呢?”

    “我先拿着,回去问你爸要不要。”

    你还记得被说印堂发黑的人是你吗?长孙燕无语。

    从姜蘅到长孙家,这还是长孙燕第一次和姜蘅说话,平时两个人都当对方不存在一样。

    姜蘅在长孙燕面前蹲下,很自然的说:“背你出去,打的车到了,跳过去太慢了。”

    长孙燕犹豫了一下,才趴到她背上。

    然后姜蘅差点没背动他。

    姜蘅往外面走,长孙燕趴在姜蘅背上,心里念头乱转。

    这人好瘦,像纸片样单薄,没他爸背着安心,等下不会背着背着他人掉下来吧?身上的香味疑似他爸同款沐浴露,肮脏的大人啊。体温好低,冰冰的。

    “为什么我的伤口算烧伤啊?”长孙燕想起诊断单了。

    “可能是塑胶跑道路面粗糙,摔倒摩擦产生热。”

    “你确定?”

    “不确定,但我小时候摔到脸过,也说烧伤。”

    “你怎么摔到脸的,一般不是手着地或膝盖着地吗,摔了个狗吃屎?”长孙燕好奇。

    “跑步太慢一着急就摔了,摔倒时想着不能伤到手就收手了。”

    “十指连心,你是不是也怕痛,因为怕痛才收手的?”

    “其实那时候是担心写不了作业,穷人学习就是挣钱。”

    长孙燕沉默,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问:“所以你整过容是不是?”

    长孙燕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怎么得出这结论的,我要是后来整过容会长这么难看?”

    长孙燕想说你还算丑,又想到这话简直是变相承认姜蘅好看,就把话吞回肚子里。

    长孙燕不说话了,姜蘅也没觉得尴尬,兀自沉默。

    坐上出租车,姜蘅一抬眼,发现竟然还是那个送他们来医院的司机。

    姜蘅有印象是因为司机像是有皮肤疹还是什么鱼鳞症,皮肤颜色白黑红黄不一,极为怪异,与姜蘅所知的皮肤病并不符合。

    姜蘅一对上司机浑浊的眼睛,就不留痕迹的移开视线。

    “姜蘅。”长孙燕扯了扯坐在他右手边的姜蘅衣角,露出了那串手珠。

    司机转开目光。

    “怎么了?”姜蘅看向长孙燕。

    “你悄悄告诉我吧,你说穷人学习就是挣钱,你家是不是比较穷啊?”长孙燕朝她招招手,姜蘅俯下身,他才嚅嗫问道。

    “现在还好,我小时候是没几个钱。”姜蘅倒是坦然。

    “现在真的还好?”长孙燕还是犹疑不定。

    “还好,怎么问这个?”

    “太好了,我刚刚还担心你是因为没钱被我爸包养才结的婚。”长孙燕舒了一口气。

    “……怎么想的啊你?”

    这孩子对他爸的为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华医生平时在小区散步时经常外放她看的有声书,我都听懂了,老男人就爱巧取豪夺贫寒小白花!”

    老男人。巧取豪夺。小白花。

    姜蘅被震得说不出话。华医生你都在看什么书啊?

    “所以——?”见姜蘅不说话,长孙燕心里又有点打鼓了。

    “没影儿的事。”姜蘅一头黑线。

    大孝子。

    “哦。”长孙燕像是失望了。

    姜蘅转头去看自己那侧窗外的车水马龙,假装没注意到司机时不时落到她胸口的眼神。

    沉默良久,幽幽的飘来长孙燕的声音。

    “其实,我就是不懂你们为什么结婚?”

    “一般来说,不都觉得是因为爱才结婚的吗?”姜蘅说。

    “世界上哪有真爱,就算有,爱情也不可能长久的,我爸不也和我妈离婚了吗?”长孙燕看着自己侧的车窗外说。

    姜蘅和长孙卓君结婚时,长孙卓君公开布诚的和姜蘅谈过公孙燕的事。

    “长孙燕其实不想要后妈,你不用理会他,不用特地对他好。没必要。”长孙卓君说话的态度平淡:“说到底,他是他,我是我,你是你。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素不相识。让你平白无故去为一个陌生孩子付出,没有这种道理。是我和你结婚,不是你和我儿子结婚。长孙燕长大了也终有他自己的生活,关系好坏不必强求。”

    当时姜蘅怎么回答的?好像什么也没说。

    姜蘅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特意对长孙燕好又有什么用?一个人付出,只有爱这个人的人才在乎珍重。姜蘅无意期待别人的喜欢,也不愿擅自对他人失望。对姜蘅来说,她自己的喜怒哀乐她都不能完全承受,没有心力应付别人。

    长孙燕的疑问,她没回答。

    这是今天这一路上,唯一一次,她没有有问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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