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卓君看到儿子一瘸一拐地走进书房里，只看了眼就继续对着电脑打字。
长孙燕坐在书房的折叠床上，一声不吭的盯着他爸。
一时间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你不问问我的伤吗？”长孙燕还是没忍住，有些委屈。
“姜蘅带你去医院看医生，医生是华妙乙，她在医院就把诊断单拍照发给我看过了。”长孙卓君语气平静。
“你就这么放心把我交给后妈？！”
“交给后妈未必放心，但她是姜蘅。”长孙卓君说的理所当然。
长孙燕的手指抓紧了折叠床上的被单。
从小到大，长孙燕都不明白长孙卓君到底爱不爱自己这个儿子。为什么不挽留他妈，就这么轻易离婚？小小的长孙燕问长孙卓君为什么他没有妈妈别人都有，长孙卓君也不回答。在邻里的笑谈中，在同龄孩子的嘲笑里，在别人可怜的目光中，长孙燕身边的父亲永远冷漠。
长孙燕敬仰他的父亲。在他眼里，父亲无所不能，文章字字珠玑，既文采斐然又果决深切，写人心，写天下，写道义，看了只让人觉得太对了。
长孙燕有时候也会恨他，有时候也会觉得他虚伪，觉得他铁石心肠。
但每当长孙卓君半夜来给他掖好被角时，长孙燕又恨不下去了。
怪谁呢？
在长孙燕一个月大就抛弃了他的亲生母亲，至今依旧坚持每个月给他寄些小零食、小礼物和她一路旅行的纪念品。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长孙燕拉扯大的父亲，教他说话，教他写字，为长孙燕做饭洗碗。长孙燕舍不得恨他们。
而长孙燕他自己，本就最是无辜。
所以，长孙燕只能恨姜蘅。
从姜蘅搬进他家，长孙燕就一直在心里暗暗仇视这个半路杀出的后妈。
谁让你的出现，让他长孙燕显得更加可怜，又成了别人议论的话题；谁让你的出现，还把他仅剩的爸爸夺走；谁让你出现后还偏偏挑不出一点错，知礼数，懂分寸，连最会挑人错处的邻居都不说你半句坏话，让长孙燕更没有借口去明目张胆的恨她？
长孙燕自己都觉得自己阴暗，但他也没办法。道理不是懂了就会做得到。
“你是不是特意让姜蘅去接我去医院的？”长孙燕觉得自己忽然懂了。
就算她对我好，我也不会喜欢她的，你的算计只会落空的，老爸。
长孙卓君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就让长孙燕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长孙卓君微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觉得你懂了，但你真的懂了吗？”
电脑椅一转，长孙卓君靠在椅背，十指交叉，声音温柔：“是我让她去，还是她自己想去，都一样啊。你不用怀疑她的好有半点居心不良，也不用觉得自己的恨对不起她的好意。因为本来就没有这回事。她从不刻意讨好任何人，让我猜猜，这一路上，你和她说话，她是不是有问必答，是不是觉得很讶异，看上去那么冷的人却这么好说话？”
没给长孙燕开口的空隙，他继续悠悠道：“她本就是很好说话的人啊，但你怎么不想想，这也就只是有问必答罢了。她其实都不在意的。姜蘅就是姜蘅，你现在明白了吗？”
假如长孙燕自己能懂他的用意，明白自己让姜蘅去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长孙卓君也不想直接就这么直白把话说开。
长孙燕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又缓缓松开手。
原来我的不堪，其实你都看得见。
“谢谢爸爸提点，我才知道原来我讨厌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我的讨厌，没心思理睬一个小屁孩的喜恶爱憎，就像我这个亲爸爸对我一样……你满意了吗，长孙卓君？！”
一句话从强忍情绪到咬牙切齿，最后近乎咆哮。
声音之大，根本不在乎外面的姜蘅会不会听见。但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长孙卓君眉头都没皱一下，静静看着胸膛起伏不定的长孙燕，等着他情绪平复，才缓缓开口：“这就是你全部的感想？”
此话一出，长孙燕唰地站起来，膝盖一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才面目扭曲，站稳之后才慢吞吞地出去了。
只是书房的门被摔得震天响。
长孙燕出去后，长孙卓君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的人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唉，养孩子真是个大学问，长孙卓君都被难倒了。
楼下传来一个沧桑老人声，直接传入长孙卓君心湖之中。
“卓圣人这又是何必呢，家里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况且孩子还小，能懂什么？真是吃力不讨好，自找没趣。”
“宁老头，偷听就要有偷听的态度，非要跳出来说几句风凉话，有意思吗？”长孙卓君笑道。
宁老头就是昨天李北辰、顾方圆和长孙燕在楼下楼道口闲聊时躺老人椅上的那个。
“呵呵，老头子我可没兴趣特意偷听这个，你这个便宜儿子的嗓门真够响亮的，我家那老婆娘一个凡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你哪天要是同姜丫头要做点什么好事了，我绝对不出声打扰。”
“为老不尊的，”长孙卓君笑骂道：“有空管这个，不如去管管最近市里那个杀人杀上头、坏了规矩的小蠢贼，官方谱牒上的和藏着的山泽野修都盯着看呢，你们六御也干点正事吧。”
言罢，轻轻踩地板，彻底隔断传音术法，顺便检查了下家中的结界。尤其是卧室。
卧室里他特意托风老伯多布置了个隔绝声音的结界，不料是画蛇添足了。
长孙卓君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看出不对。
按其中符文排列，可得密钥，若有密钥则可偷听。现在小区里有着密钥的，也不知道都有谁，或者都有。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孙卓君叹气。
长孙卓君自己再布了重结界，他于此道造诣不差，让风老伯来也只是想着术业有专攻罢了。
设完结界后，长孙卓君站起来走到窗边，天色不知何时已晚，斜阳彩霞。
他打开窗静听人间风声中百家事，笑着戳了戳窗边那盆含羞草，问道：“小彩桑，你怎么想的？”
含羞草，又名怕丑草。长孙卓君给她取名彩桑，谐音采桑。采桑子，于词牌名中，又有丑奴儿之名。
小含羞草发出了五六岁女童的稚气声音，语气有些犹豫，像是怕太冒昧：“圣人老爷，若是我的话，怕是听了后会伤心哩。”
说的是长孙燕。
“燕子不来花著雨，春风应自怨黄昏。”长孙卓君喃喃道：“毕竟是无可奈何之事，孩子总要长大的，现在我教他，好过以后世道教他。”
彩桑只觉得头疼，圣人老爷的话总是听不懂诶。
“我不懂孩子对父母的想法，你教教我吧，伤心什么？”长孙卓君想了想又笑问道。
彩桑道：“圣人老爷点化我，就像父亲一样，假如有天圣人老爷不要我了，我肯定会好伤心的呢。”
“不过，我毕竟不是圣人老爷的孩子，可能说的不对，毕竟我也不会伤心太久，日子还得过嘛。没了圣人老爷，我还有会记得给我浇水的姜蘅姐姐呢。”
说完，彩桑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长孙卓君哑然失笑。
这时，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请进。”长孙卓君回头。
门外探进来个脑袋，是姜蘅。
“我刚刚下楼倒垃圾，遇到放学回来的顾方圆和陈勾，顾方圆把今天学校作业捎回来了，他托我问你能不能让他和长孙燕今天一起写作业。”姜蘅走到长孙卓君旁边，抬头看着他说。
“长孙燕答应就可以。”长孙卓君觉得让长孙燕和同龄孩子多接触挺好的。
“长孙燕呢？”姜蘅问。
“在自己房间睡觉吧，让他睡一会儿。”
长孙卓君没看都知道，这孩子估计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着呢。
“哦，也好。”姜蘅歪了歪头，没多想。
毕竟长孙燕今天受伤了，得好好休息。
长孙燕坐在书房的折叠床上，一声不吭的盯着他爸。
一时间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你不问问我的伤吗？”长孙燕还是没忍住，有些委屈。
“姜蘅带你去医院看医生，医生是华妙乙，她在医院就把诊断单拍照发给我看过了。”长孙卓君语气平静。
“你就这么放心把我交给后妈？！”
“交给后妈未必放心，但她是姜蘅。”长孙卓君说的理所当然。
长孙燕的手指抓紧了折叠床上的被单。
从小到大，长孙燕都不明白长孙卓君到底爱不爱自己这个儿子。为什么不挽留他妈，就这么轻易离婚？小小的长孙燕问长孙卓君为什么他没有妈妈别人都有，长孙卓君也不回答。在邻里的笑谈中，在同龄孩子的嘲笑里，在别人可怜的目光中，长孙燕身边的父亲永远冷漠。
长孙燕敬仰他的父亲。在他眼里，父亲无所不能，文章字字珠玑，既文采斐然又果决深切，写人心，写天下，写道义，看了只让人觉得太对了。
长孙燕有时候也会恨他，有时候也会觉得他虚伪，觉得他铁石心肠。
但每当长孙卓君半夜来给他掖好被角时，长孙燕又恨不下去了。
怪谁呢？
在长孙燕一个月大就抛弃了他的亲生母亲，至今依旧坚持每个月给他寄些小零食、小礼物和她一路旅行的纪念品。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长孙燕拉扯大的父亲，教他说话，教他写字，为长孙燕做饭洗碗。长孙燕舍不得恨他们。
而长孙燕他自己，本就最是无辜。
所以，长孙燕只能恨姜蘅。
从姜蘅搬进他家，长孙燕就一直在心里暗暗仇视这个半路杀出的后妈。
谁让你的出现，让他长孙燕显得更加可怜，又成了别人议论的话题；谁让你的出现，还把他仅剩的爸爸夺走；谁让你出现后还偏偏挑不出一点错，知礼数，懂分寸，连最会挑人错处的邻居都不说你半句坏话，让长孙燕更没有借口去明目张胆的恨她？
长孙燕自己都觉得自己阴暗，但他也没办法。道理不是懂了就会做得到。
“你是不是特意让姜蘅去接我去医院的？”长孙燕觉得自己忽然懂了。
就算她对我好，我也不会喜欢她的，你的算计只会落空的，老爸。
长孙卓君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就让长孙燕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长孙卓君微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觉得你懂了，但你真的懂了吗？”
电脑椅一转，长孙卓君靠在椅背，十指交叉，声音温柔：“是我让她去，还是她自己想去，都一样啊。你不用怀疑她的好有半点居心不良，也不用觉得自己的恨对不起她的好意。因为本来就没有这回事。她从不刻意讨好任何人，让我猜猜，这一路上，你和她说话，她是不是有问必答，是不是觉得很讶异，看上去那么冷的人却这么好说话？”
没给长孙燕开口的空隙，他继续悠悠道：“她本就是很好说话的人啊，但你怎么不想想，这也就只是有问必答罢了。她其实都不在意的。姜蘅就是姜蘅，你现在明白了吗？”
假如长孙燕自己能懂他的用意，明白自己让姜蘅去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长孙卓君也不想直接就这么直白把话说开。
长孙燕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又缓缓松开手。
原来我的不堪，其实你都看得见。
“谢谢爸爸提点，我才知道原来我讨厌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我的讨厌，没心思理睬一个小屁孩的喜恶爱憎，就像我这个亲爸爸对我一样……你满意了吗，长孙卓君？！”
一句话从强忍情绪到咬牙切齿，最后近乎咆哮。
声音之大，根本不在乎外面的姜蘅会不会听见。但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长孙卓君眉头都没皱一下，静静看着胸膛起伏不定的长孙燕，等着他情绪平复，才缓缓开口：“这就是你全部的感想？”
此话一出，长孙燕唰地站起来，膝盖一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才面目扭曲，站稳之后才慢吞吞地出去了。
只是书房的门被摔得震天响。
长孙燕出去后，长孙卓君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的人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唉，养孩子真是个大学问，长孙卓君都被难倒了。
楼下传来一个沧桑老人声，直接传入长孙卓君心湖之中。
“卓圣人这又是何必呢，家里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况且孩子还小，能懂什么？真是吃力不讨好，自找没趣。”
“宁老头，偷听就要有偷听的态度，非要跳出来说几句风凉话，有意思吗？”长孙卓君笑道。
宁老头就是昨天李北辰、顾方圆和长孙燕在楼下楼道口闲聊时躺老人椅上的那个。
“呵呵，老头子我可没兴趣特意偷听这个，你这个便宜儿子的嗓门真够响亮的，我家那老婆娘一个凡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你哪天要是同姜丫头要做点什么好事了，我绝对不出声打扰。”
“为老不尊的，”长孙卓君笑骂道：“有空管这个，不如去管管最近市里那个杀人杀上头、坏了规矩的小蠢贼，官方谱牒上的和藏着的山泽野修都盯着看呢，你们六御也干点正事吧。”
言罢，轻轻踩地板，彻底隔断传音术法，顺便检查了下家中的结界。尤其是卧室。
卧室里他特意托风老伯多布置了个隔绝声音的结界，不料是画蛇添足了。
长孙卓君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看出不对。
按其中符文排列，可得密钥，若有密钥则可偷听。现在小区里有着密钥的，也不知道都有谁，或者都有。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孙卓君叹气。
长孙卓君自己再布了重结界，他于此道造诣不差，让风老伯来也只是想着术业有专攻罢了。
设完结界后，长孙卓君站起来走到窗边，天色不知何时已晚，斜阳彩霞。
他打开窗静听人间风声中百家事，笑着戳了戳窗边那盆含羞草，问道：“小彩桑，你怎么想的？”
含羞草，又名怕丑草。长孙卓君给她取名彩桑，谐音采桑。采桑子，于词牌名中，又有丑奴儿之名。
小含羞草发出了五六岁女童的稚气声音，语气有些犹豫，像是怕太冒昧：“圣人老爷，若是我的话，怕是听了后会伤心哩。”
说的是长孙燕。
“燕子不来花著雨，春风应自怨黄昏。”长孙卓君喃喃道：“毕竟是无可奈何之事，孩子总要长大的，现在我教他，好过以后世道教他。”
彩桑只觉得头疼，圣人老爷的话总是听不懂诶。
“我不懂孩子对父母的想法，你教教我吧，伤心什么？”长孙卓君想了想又笑问道。
彩桑道：“圣人老爷点化我，就像父亲一样，假如有天圣人老爷不要我了，我肯定会好伤心的呢。”
“不过，我毕竟不是圣人老爷的孩子，可能说的不对，毕竟我也不会伤心太久，日子还得过嘛。没了圣人老爷，我还有会记得给我浇水的姜蘅姐姐呢。”
说完，彩桑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长孙卓君哑然失笑。
这时，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请进。”长孙卓君回头。
门外探进来个脑袋，是姜蘅。
“我刚刚下楼倒垃圾，遇到放学回来的顾方圆和陈勾，顾方圆把今天学校作业捎回来了，他托我问你能不能让他和长孙燕今天一起写作业。”姜蘅走到长孙卓君旁边，抬头看着他说。
“长孙燕答应就可以。”长孙卓君觉得让长孙燕和同龄孩子多接触挺好的。
“长孙燕呢？”姜蘅问。
“在自己房间睡觉吧，让他睡一会儿。”
长孙卓君没看都知道，这孩子估计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着呢。
“哦，也好。”姜蘅歪了歪头，没多想。
毕竟长孙燕今天受伤了，得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