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给萨菲罗斯打个电话,说什么都好,就算不刻意找话题都无所谓,只是通过电话的方式让呼吸的节奏同频,以此来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这是一种十分迫切的愿望。

    但宝条就在前面不远处,这个时候联系萨菲罗斯,她总担心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好在路终究是要走到尽头的,回到神罗公馆以后,宝条就不再管他们了。捏着手机犹豫半晌,她一个人悄然离开队伍,走回到昨夜观星的地方。

    这一次她谨慎扒拉了周围的草丛,再三确定附近确实没有其他人,才在树荫下的暗角处坐了下来。

    「有空吗?——Desolyn」

    她给萨菲罗斯发去消息。

    牙齿紧咬着下唇,等待偶尔也会成为一种凌迟,钝刀被时间放慢速度,在心脏的位置来回切割,格外难耐。

    她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支在颌下,歪头看着天空。傍晚的天是凄美哀艳的,翻滚的红浪像是一种挽留,在天的尽头摇曳纤手,握住指尖的是远空乍现的一抹蓝,二者相互交缠,难舍难绵,最终似血残阳不甘地坠落山下,如花凋零,深沉的夜空只能独自吊唁。

    深蓝色成了殡仪馆中垂在妇人颊前的网状面纱,忧郁得骇人。

    等待也是一种情绪的催化剂,先前积郁在心底的情绪暗暗发酵,到了十分夸张的地步。

    他在做什么?是在忙吗?神罗又给特种部队派遣了什么任务?连轴转很累吧?他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空闲的时候有想她吗?

    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萨菲罗斯。那把钝刀终于消失了,天的尽头爬起熟稔的月亮,清透的银辉淌作潺潺流水,从眸光中流了进来,融入血脉,一点点地修复着心上的疤痕。她按下接通,将手机贴在耳边。

    她没说话,萨菲罗斯也没有开口。沉稳有力的呼吸声与滋滋电流一起传了过来,但她却感觉到心里的那点不安被慢慢抚平了。

    那些焦虑、忧郁、慌乱,被宽厚有力的手掌,一点点地抚平了。

    急促的呼吸声也渐渐变得柔缓起来。

    “……晚上好。”对面先开口了。低沉的嗓音在电话里有点失真,但熟悉的水雾却开始在她眼前酝酿。

    “晚上好。”她应道。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模糊的呼唤,对方似乎在喊着什么“萨菲罗斯大人”,是她没听过的声音。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萨菲罗斯似乎把手机拿远了,低声叮嘱了几句什么。很快耳边的呼吸声又清晰了起来,伴随着远去的脚步声。

    “是在忙吗?”她问。

    “嗯,最近有新任务。”萨菲罗斯说道,说罢他又有些犹豫,“刚才没能及时回你信息也是因为这个。”

    “没关系,你忙你的。”

    又是一阵沉默。

    “心情不好吗?”过了一会儿,对面问道。

    “有点。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他说,“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吗?”

    她摇了摇头,而后才想到隔着电话的距离,萨菲罗斯也看不到,没忍住笑了一下。

    “科学部门的保密协议是整个神罗大厦最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宝条为难你了?”

    “这次还真不是。只是单纯……我的心理问题而已。”

    “而且,”她的嗓音被压得很低,手机拿远了一些,她仰头看向逐渐明亮起来的月色,“我有点想你了。”

    萨菲罗斯嗯了一声,嘈杂的电流在短促的停顿之中变得更为浓烈。

    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将下巴搭在膝盖上,安静聆听着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好像萨菲罗斯就在身边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也是。”

    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可意思却明确又清晰,以至于传进她鼓膜还不够,非要让她的嘴角也染上一抹浅淡的笑容。

    暖意渐渐浮了上来,从微微弯起的眉眼开始,到灵动的唇鼻,靠近液晶屏的耳朵上也出现了很浅的霞色。身体暖洋洋的,那阵温暖的感觉透过皮肤,慢慢融进她的血液里。

    “你现在在哪?”她突然问道。

    “朱诺港,怎么了?”

    “能看到天空吗?”

    “可以。”他说,“但现在是晚上。”

    “是啊,是晚上。能看到月亮吗?”

    萨菲罗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似乎走了几步路,军用战靴的厚跟在地上叩出笃笃声响,间或有风和海浪的声音。他的鼻间此刻定然充斥着海风的咸涩、军备的硝烟以及朱诺市郊青草和花香的味道。阖眼凝思的片刻里,她仿佛也嗅到了同样的味道。

    萨菲罗斯说:“现在可以了。刚才视野被神罗的建筑物挡住了。”

    “星星多吗?”她又问。

    “不多。”

    “嗯,我这边也是。”

    她歪着头看天空,皎洁的月亮周围,星星比昨晚要少很多,十分稀疏,零星的那么一两点,就像油画家不小心洒在幕布上的光点。

    可是星辰的距离和月亮更近了,至少比昨夜要更近,朦胧的卷云虚掩在月牙那抹娇丽的弯钩上,群星点染,美不胜收。昨夜月华的孤寂,今夜已然荡然无存。

    “但星星的数量刚刚好呢。”

    “啊,是啊。”他的那声啊里蕴满了浓浓的笑意,声音都要比平时低柔得多,“今夜的月色很美。”

    “是很美。”

    月亮洒下来的银辉,美得就像晨曦泼洒在萨菲罗斯那头耀眼的银发上一样,是很想用手捧起一把,垂眸亲吻的程度。

    “我们在看同样的夜色呢。”她说。

    对面的呼吸声略微变调,萨菲罗斯好像也笑了。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猛烈的吆喝,她听到了很多人的脚步,齐齐整整的,混杂着兵刃收鞘、背起武器夹的声音,她反应过来了什么。

    “我找你的时机是不是不太对?你们是准备出发吗?”

    “没事。刚才队伍在整顿休息,而且这次是我打给你的。”

    萨菲罗斯的语速有种漫不经心的优雅,不慌不忙。

    “那现在……?”

    “要再看一会吗?”

    “军队那边,不打紧吗?”

    “安吉尔和杰内西斯都在,我离开一会也没事。”

    她笑道:“原来1st特种兵谈恋爱是需要同事接锅的。”

    “那你要不要再挂一会电话?”他直截了当。

    “要。”

    等到她从林荫里走出来时,时间已然过去很久。

    从身体机能的角度上来说,有点饿。其实从尼布尔山下来后第一时间去觅食正好。可当时她还不饿,而且也没有心情吃饭。

    现在情绪稳定之后,饥饿的感觉倒是上来了。很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想浸泡在房间里的暖雾中,喝着温热的浓汤,让新鲜食材的香味和味蕾充分接触,再聆听同桌人或旁桌人闲聊的话语,没有关键信息也无所谓。她想像天空中的月亮一样,离群星更近一点。

    她还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克劳德曾经提到过他妈妈做的炖菜十分美味,可惜后来认识时斯人已逝,对于美味的印象也只停留于言语描述。如今距离后来的尼布尔海姆事件还有三年,说不准这一次有机会尝尝某人念念不忘的炖菜。

    克劳德的家是在……

    记忆里那段路有点模糊不清,她本想到村子中间碰碰运气,可刚踏进群屋的轮廓里,她就看到远处巷道的角落里挤着几粒发色各异的小人。

    为首的男孩狠狠一推,疾风在下坠的过程中被拉成刀刃的模样,金发男孩摔进泥泞里,飞溅的尘土弄脏了他身上的圆领白衣。

    “你们在做什么?”她小跑过去,挡在克劳德前面。

    金发少年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惊讶得瞪大了一圈,她蹲下身,平视着他:“能自己站起来吗?”

    克劳德用力点头,他双掌撑在地上,手肘外侧都遍布着擦伤,鲜红的血珠滚了出来。少年呼气蓄力,站了起身。

    “你是谁?”对面那群男生看到她出来,气势弱了许多,只有为首那人不善地眯起眼,像是要壮胆似的往前踏了一步,扬声质问,“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十四五岁的男孩,走近了看身高已经到她肩膀的位置了,但她此刻踩着高跟鞋,故而逆着光面无表情垂头看去时,有一种森然的压迫感。

    她抬手按了下少年的脑袋,不轻不重的力道,于是那人身上的气焰噗的一下熄灭了。他们都讪讪地看着她,竭力让目光变狠,不想输于气势。

    她没回答他们的问题,只问道:“你们有仇?”

    男孩愕然,他们交换目光,拿不准主意。最后为首的男生说:“……没有。”

    “那推他做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才很小声说:“我们只是……不想和他玩。”

    她转头看向克劳德。克劳德没看她,也没看任何一个人,少年死死地咬着牙关,凝视着巷道的暗角。月光打下来,照得他脸上线条分明,那是倔强不屈的目光。

    她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张帕子,递给克劳德。少年怔了一下,疑惑地看过来。

    她说:“擦一下吧,脸上的灰。”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背过身去,擦了把脸上的灰尘。

    “为什么?我能问吗?”这次是对着那几个男孩说的。

    “不想一起玩就是不想一起玩,有什么……”有个男孩梗着脖子开口,但很快旁边的人拉了他一下。

    那人眼神示意她,她弯下腰,附耳过去。少年在她耳边说:“那家伙性格孤僻,不爱说话,还没有朋友,奇奇怪怪的……我们不想和那样的怪胎玩。”

    克劳德目光一黯,显然是也听到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她沉默了一会,短暂地犹豫了下要不要插手,最后叹了口气。

    “性格不合,难以共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各个地方都有。人与人本就不同,哪来怪不怪胎一说。”

    心脏某处被抽动了下,她垂眼看向胸口,感觉有股迷云环绕了上来。

    她继续说道:“因为不想一起玩,就推伤人家,这种事情应该吗?”

    男孩们支支吾吾了有好一阵,才有一道微弱的声音答复她:“不应该。”

    “可就算不应该,这种事情又关你什么事!”先前那男孩大声喊道。

    是啊,关她什么事。

    她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没有什么泛滥的好心肠。

    她只是……

    “克劳德是我的朋友。”她的面色很冷淡,话音也很冷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朋友在我面前被你们推倒了,还摔伤了,我来替他出面,应该很正常吧。”

    她只是想找克劳德蹭一下饭。

    或者报一下上辈子短暂的战友情。

    好歹也是同行了一路的人。

    仅此而已。

    “你是……克劳德的朋友?”男孩瞪圆了眼,满脸惊讶。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男孩们中间响起,他们讶异地交流着,不时投来震惊的神色:克劳德那种家伙,居然有朋友了?他们怎么不知道?这个人也不是我们村子的吧?最近好像来了一群外地的家伙,他怎么和外地人玩到一起去了?

    她不耐地敲了敲旁边的墙壁,叩叩的闷响骤时让人群安静了下来。克劳德终于看向她了,水蓝色的眼睛里,充盈着惊讶和不解。

    她顿了一下,对着那群男孩开口:“所以,因为明显站不住脚的理由推伤别人,你们是不是应该道歉?”

    ……

    “对不起。”最后男孩们整整齐齐地朝着克劳德鞠躬道歉。

    “没、没事……”金发少年颇不自在地回应道,他抬手抓了抓头发。看着肢体动作,似乎是很想后退,可是他硬生生止住了。

    直到那群男孩离开之后,克劳德才盯着她,迟疑地说道:“刚才的事情,谢谢你。”

    “不客气。”她说,目光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擦伤,“伤口痛吗?”

    “……还好。回家之后妈妈会替我包扎的。”

    克劳德仍用着那种犹疑的目光看着她,少年的唇瓣微微翕动,欲言又止。

    见状,她问道:“怎么了?”

    “我是……你的朋友吗?”他迟钝地开口。

    “你觉得算是吗?”

    “……嗯!”说完他许是觉得不够肯定,又用力地点了下头,“是朋友。”

    我也有朋友了。少年发亮的眼睛在说。

    她没忍住搓了一把克劳德的头。

    “那么,我的朋友,你吃过晚饭了吗?”她弯下腰,平视着克劳德问道。

    “……还没有,怎么了?”

    “我也还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吃炖菜,你有什么推荐吗?”

    “我妈妈做的炖菜好吃。”少年说,“……你要来试试吗?”

    “好啊。”她缓缓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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