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这个周末,就是期末考试了。

    我的生活即将踏入高二。

    周六一早我便起床复习,虽说语文不用复习,但像理科我基本没有什么好成绩。

    “前前,出来吃午饭了。”我妈在外面大喊。

    我把桌上的卷子收拾好,走了出来。

    饭桌上摆满了菜,冒着团团热气,在炎热的夏天里,看着更热了。

    “哎呦,我不是看你最近要考试吗?你才九十几斤,多吃点。”

    我支吾着点头。

    “对了,你爸今天晚上要回来。”我妈不经意地提及。。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半晌,我低声嗯了一句。

    关于我爸的记忆少之又少,年少时他出席我童年的时间还挺多,但是愈发大了,只有零零散散的节假日和周末。

    他每次回来,都是红着脸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冲去厕所吐完,然后就瘫成泥,在沙发上倒头大睡。

    我妈每次敲房门,让我给他煮醒酒汤时,我都戴上耳机,望着窗外的树木发呆。

    树木的影子在黑夜中影影绰绰,我的心也随着起起浮浮。

    —晚上—

    我舔着冰淇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看到沈宜清发了个朋友圈。

    她说她想去超市买冰淇淋,要狂炫十几个。

    我不禁笑出声,想着明天一早正好和她约着去图书馆自习,可以带一个。

    于是我也发了一个朋友圈:

    想着某些人要吃冰淇淋,我今天就帮她去超市买几个,冰工厂还是梦龙?

    马上,沈宜清头像立马出现在评论区里

    “当然是冰工厂了,咱要省钱去旅游嘛。”

    我想起,高一开学时,沈宜清就对我说到了高中毕业,一起去旅游。

    不过重生前,我还是违背了诺言。

    最后,她一个人攀上了舆山……

    门铃声骤然响起,我的思绪被打断。

    我妈匆匆从沙发上起来,打开门。

    我爸的声音赫然在这个逼仄的家中出现,很突然很陌生。

    “我回来了。”低沉没有感情。

    “前前,快来给你爸拿东西,别杵在那儿。”我妈招手让我过来。

    我挪着步伐来到门口。

    短短几步时间,我却在想,他变样了吗?

    转念一想,又自嘲,也就一年而已。

    “爸,我来吧。”我低下头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摇头说不用了。

    我也没有强求,静静地看着。

    我妈明显也发现了我情绪的变化,脸上充满尴尬,拍拍我肩,“给你爸热点饭吧。”

    我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将冰箱中的饭菜拿出来后,把它们放到电磁炉里热了两分钟。

    他没有变样,只是下巴的胡茬多了点,眼底的青黑更明显了。

    我在厨房待了有五分钟,出来时,我爸正在阳台抽烟,而我妈依旧待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

    “爸,饭好了。”我戴上手套,将饭从电磁炉端出来。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转头对我妈说:“我要出去一下。”

    “去干什么”我妈在沙发上,语气很轻。

    “去买点冰淇淋,明天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她没有说话,最后点点头,叮嘱我快点回。

    我把家门关上,暖黄的灯光没有一丝泄露后,我松了口气。

    有些事情已经是既定事实,就算我重生一次,也无法改变。

    比如我的父母。

    时间追溯到高考后第三天。

    没有中间的第三者,没有漫长的争吵,在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夜晚,他们平静地告诉我他们离婚了。

    那时我正准备和沈宜清商量旅游的攻略,我们甚至都想好了住山下的民宿,三四点就上山看日出。

    最后,我退了去x市的机票,一个人在家里玩命地刷剧。

    真的再正常不过了,中国一天约有一万人离婚,我的父母只是其中一对,我不能哭闹地挽留这段已经失败腐朽的婚姻,只能努力说服自己。

    这一切应该不是我的错吧?

    再后来,沈宜清半夜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了。

    那时,我拿着电话,没有说话。

    直到她说,有什么话都可以和她说时,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一般,顺着手背流了下来。

    应该不是我的错吧?我问。

    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沈宜清在电话那一头说,她也很无措。

    领完录取通知书后,我知道了他们离婚的真相。

    其实真相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我还是忍不住去了解,我成年了,有权利面对真相。

    “于进林,也就是你爸一直想要二胎,但你妈因为劳累,本来身体就不好,没有意愿。然后,你奶奶就对你爸说,不生二胎就离婚。”

    “于进林也是,没有主见,整天都扑在工作上,就因为这事和你妈每次见面都吵……”

    小姨说到最后,突然顿住,看到我的表情欲言又止。

    我艰难地笑了笑,摇摇头说没关系。

    我很久以前就听过奶奶和我爸的这通电话,本以为只是一时的玩笑话,结果最后摇身一变,成了荒谬的理由。

    自那时起,我就开始想,我是不是哪做的不好。

    但我不恨任何人,我知道我是一个成年人了。

    回忆结束。

    超市刺眼的灯光将我拉了出来。

    我才发现我站在路边好久了,一盏路灯孤零零地在我头顶发着微弱的光,电流呲呲的声音冲击着耳膜。我的影子缩成了一个点。

    我轻轻呼吸,将门推开,一阵凉意透来。

    冰糕柜在超市的里面,抬脚刚准备走,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浅黑的鸭舌帽,流利的下颌线,一身白色的短袖,衬得男生瘦削,此刻他的面前放着一碗关东煮,他低下头吃时,衣摆向前,腰线形状明显。

    他好像很喜欢白色T恤。

    没有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迟侧,好像无论是我需要帮助还是心情不好时,他会适时地出现。

    好似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也朝我这边看来。

    我依旧盯着他,脑袋只是一片空白,他的脖子修长白暂,阴影里的喉结若隐若现。

    灯光摇摇欲坠,迟侧的脸很快别了过去,我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在货架上挑选好一包方便面后,我拿着泡好的面将叉子戳进塑料纸盖上,慢慢地走到旁边的椅子旁。

    “我可以做这儿吗?”端着泡面,手没来由地灼烫。

    迟侧偏头,低声说:“可以。”

    我们坐在一起,不远不近,锃亮的玻璃窗上倒映出我和他的影子,在超市温暖的光线下,我们都略显寂寥,好像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

    “你为什么来这里吃饭啊?家里没人吗?”我状似无意地问道。

    把叉子拿开,泡面的气味蒸腾开来,迷糊了我的眼睛。

    迟侧怔了一下,旋即才说“家里没人就来了。”

    “不过你不也来了吗?”他吃关东煮的速度放慢了些,口齿清晰。

    “我不想在家吃。”我的声音平淡地像是回答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不想跟你爸妈一起?”

    不知道是哪个词戳痛我了,鼻子又是一酸。

    香气弥散,我微微抬起头,拨弄着面里的几块牛肉。

    “于前…”迟侧刚准备叫我时却顿住了。

    “你怎么了?”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我知道我现在在哭,在一个不怎么熟的男生面前哭,都活了二十几年的人了,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

    透明的珠子先是落在手背,然后就是桌上,眼睛很烫很烫。

    “你怎么了?”眼前递过来一张纸,男生的声音响起,他又问了一遍,嗓音刻意的压低产生了距离感,让人很舒服。

    我摇摇头,接过他手上的纸。

    低声说着没事。

    有些人就是别人什么都不说,就不会哭。当别人安慰时,反而却哭了。

    “不行,他们说哭是脆弱的表现。”纸巾被我的眼泪浸染变深,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试着把平稳的呼吸找回来。

    “于前,”迟侧突然叫我名字。

    “哭不是脆弱,任何人都会哭,我们打篮球也会激动得哭,亲人离去会哭,不要以偏概全。”

    我愣怔地看向他,眼睛里还有水雾。

    “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找个人说,不要闷在心里。”他静静地看着我。

    “找谁?”我下意识地问出口。

    他眼睫低下,很浅地抿嘴,“你愿意找谁就找谁。”

    “但是,”迟侧今天话罕见得多,“你能不能别哭那么丑。”

    “……”

    回家后,我爸不在家。

    家里没有开灯,我妈在电视前又看起了偶像剧。

    剧中的女主和男主分开,依旧是一副肝肠寸断的表情。

    我妈也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地抽着卫生纸,搓鼻涕。

    我关上门,走了过去,静静地抱住了她。

    我妈先是吓一跳,问我怎么了,见我没有说话,她也回抱住我。

    风扇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响,我在响声里放下了自己。

    我总算明白,有些时候回家我妈为了电视剧哭得稀里哗啦,并不是因为男女主的生离死别,而是与我爸的争吵。

    她只是为了掩饰给我看罢了。

    我拿出耳机,在音乐软件里搜索着歌词。

    我的耳机里正放着一首轻快的纯音乐,钢琴音符的跃动将我拉回了十分钟前。

    是迟侧把送我回来的,

    似乎是意识到这个年纪男女授受不亲,他走在我斜后面。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空气中有栀子花香。

    我的余光里总能瞥见他的身影。

    降低了存在感的,淡淡的,仿佛是在克制着什么。

    我放慢了脚步,想着是不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最后,我们成功走成了一排。

    我用脚踢着石子,问他,“你是高一上就在这个学校吗?”

    他一愣,又点点头。

    “为什么这样问?”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我挠挠头。

    “我以前不太喜欢社交活动。”他神色在夜色下若隐若现,不太看得清,隔了一层雾一样。

    “这样啊。”长得帅没有社交活动也太浪费了吧。

    不过……

    “那你有女朋友吗?”我的八卦之魂又燃烧起来。

    迟侧的脸色明显暗了下来,深沉的眼睛逡巡了一圈,转到我身上后,静止不动,嘴上也明显没有要说话的欲.望。

    嗯……好像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也是,人家才高中,也该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问那么多干什么。

    “算了,你还是认真学习吧。”我好声好气地说道。

    “到啦,那我就走了,拜拜。”我朝迟侧招了招手。

    他倒是没什么动作。

    在我马上离开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低哑,沉静,他说:“不要哭。”

    只是一瞬,声音马上就在空气里消失殆尽。

    我的心脏不合时宜地跳动了一下。

    回家走楼梯,每个楼梯间都有一个大窗口,当我爬到第四个窗口时,我才发现迟侧竟然还在下面,只是成了很小一个,路灯打在他的身上,无言地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他。

    一首纯音乐放完,我才回过神,按下了搜索键。

    我立马点开第一个。

    很柔软舒服的欧美男声,在耳机里响起。

    听完一半后,我点亮了爱心,视线往上移,歌名出现在视野中。

    我很短暂地空白了一下。

    歌还在放着……

    Ah leads right to where they won't go,

    因人迹罕至而开满鲜花。

    I knht now but I know you'll make it,home,

    我知道此刻难免痛苦 但你终会回到你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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