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在我两天前,熬红了双眼后,昨天晚上还是好好地睡了个觉。

    “请监考老师及考生进入考场。”广播里播放着,我拿着笔袋走下楼梯时,只觉得十分刺耳,耳膜被振动着,声音几乎是无限放大。

    迟侧迎面走来,面无表情,满不在乎。

    我在他马上走到我面前时,给他说了一声加油。

    他怔了怔,回过头也跟我说了一声加油。

    然后我们去了各自的考场。

    奋笔疾书时,我的脑袋依旧没有跟上写字的速度。

    落笔的沙沙声里,我想起昨天晚上给外婆打的一通电话。

    外公去世已经有十几年了,外婆死活都不肯来城市里住,和其他老人一样,她只希望求个清净,依旧住在临镇盛巷里,守着偌大的老房子,养了一只会抓老鼠的猫。

    一到夏天,笼子里还有兔子,白花花的几只蹲坐在地上。

    这时候,外婆都会打电话给我,让我暑假找她玩,来回路程不远,我也是欣然答应。

    “前前,暑假有空来找我玩啊。”外婆说话慢悠悠地。

    “好嘞外婆!”我辨别着晦涩难懂的吴侬软语,轻快应着。

    “前前,外婆给你在寺庙里求了个平安符,记得回来提醒我,我给你带上。”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不知怎的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涩。

    这两世变化很大,而有些感情却无法随齿轮转动而消逝。

    上一世,外婆去拜菩萨,只为求全家平平安安,而戒了牛肉。

    这一世,外婆为我求了平安符,只希望孙女永远是岁岁平安。

    “嗯,我回来就带上,外婆记得给我做咸鱼哦。”我在电话外大声说。

    “于前,别打扰你外婆休息了。”我妈在厨房里训斥我。

    我弱弱地挂了电话后,又跑回房间写作业了。

    考完一天后,趁着下午吃饭的时间,我跑去了学校生态园里。

    这里一直以来是我考试时的庇护所,有些时候,在这里坐一会儿,第二天考试就会立马发挥好。

    爬上小坡,坡顶有一个小亭子,踩上阳光照拂的阶梯,我坐在亭子中间的凳子上,拿起一本书复习。

    凳子是用木头做的,外面刷了一层红漆,长年风吹日晒,掉了一层皮,掉漆的地方总会有人用小刀刻上一些名字首字母,都离不了情情爱爱。偶尔也会有人在亭子的柱子上刻高考加油之类的励志话语,底下就会有很多人回复。

    这儿倒成了天然的贴吧。

    我啃着面包,翘着二郎腿,也没见着后面来的人。

    当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时,我才抬起头。

    阴影笼罩在我的正前方,我看到迟侧时,不禁眨眨眼。

    “你来这儿干什么?”我看了他一眼后,又继续埋头复习。

    “和你一样。”他低头将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有些疑惑地问:“你背书包干嘛?”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班上有些学生是全走读,所以都会回家吃饭。

    “我全走读。”他低着头将书本翻开。

    “那你怎么不回家?到这里干什么?”我也只是单纯好奇。

    没想到等我问完这句,他翻书的声音骤然停止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

    不疾不徐地样子,安静疏离。

    最后,迟侧什么也没说,拿起笔刷题,他的睫毛在阴影里微颤,横斜出来。

    枝桠浮动,我的头痛在落笔的沙沙声里缓解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所有科目已经考完,我去宿舍收拾好东西后,刚到家,沈宜清就打电话来催我了。

    我在电话里说着马上,利落地换了一件宽松的短袖,匆匆出门。

    出门前,我在太阳穴上揩了一点清凉油,缓解头疼。

    “这儿!”不远处出现了沈宜清娇小的身影。

    我向她跑过去,她就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你猜猜今天谁回来?”她故意卖关子。

    得了,不就只有裴桁了吗?

    我故意压低声音:“不会是你的暗恋对象吧?”

    刚说完,沈宜清恼羞成怒,势作打我,被我躲过。

    “行了,不卖关子了,是裴桁。”她摇摇头,无奈地看着我。

    “哦。”我一点也不惊讶。

    自从一周前恶补了一下蝴蝶效应后,我就发现我重生运动轨迹的改变只会影响到自己的一小部分生活,而其他人依旧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多半我还不足以打扰到。

    当我们到达图书馆时,裴桁已经到了。

    他挎着一个单肩包,穿着白色的短袖,朝气蓬勃的笑意漾在脸上,很是符合这个时期的高中生气质。

    “裴桁,你带的人呢?”沈宜清左顾右看。

    “人?”我出声询问。

    他还带了谁?

    “哦,齐弯月是吧,她在里面呢。”裴桁挠挠头,好像不太好意思。

    看来还是改变了走向。

    我们进去后,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和细微的走动声。

    阳光很好,齐弯月正坐在靠窗照得到阳光的地方,低头看着书。风吹起她的一丝头发,垂下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小半部分脸颊。

    “弯月……”裴桁走到她身边,小声地叫她。

    齐弯月放下书抬起头,视线正好与我对上。

    她先是一阵茫然,没过两秒,立马拉长声音“于前!”她准确地喊出我的名字,“好巧啊!”

    齐弯月露出梨涡,笑得很灿烂,这一点和裴桁很配。他们都是爱笑的人。

    我也朝她露出微笑,“没想到你就是裴桁带来的人。”

    知道裴桁要出来和我一起玩,但是并不知道带了齐弯月。

    “你们认识?”裴桁扭头两边看。

    “嗯。那天在走廊上聊了几句。”我看着裴桁和齐弯月,不着痕迹地靠的很近。

    心里有些酸胀,但是那种最初的苦涩感早已消失殆尽。

    后半段时间,我们就一直坐在图书馆里看书。

    裴桁和齐弯月坐一起,沈宜清和我坐他们对面。

    过不了那么久沈宜清就坐不下去了,她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我的衣角,眼神示意我到书架那边去。

    我也没犹豫,缓缓走到书架边,假装翻着一本书,在书架后面斜眼看着沈宜清。

    沈宜清马上也过来了,将我拉到角落,直勾勾地看着我:“怎么回事?”

    我一脸无辜:“谁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就算是上一世知道,也是在他们订婚的时候。

    “你们两认识?”

    “不是说了吗,就是一次普通的对话。”

    沈宜清点点头,没有多说,她在书架缝隙里注视着裴桁和齐弯月,若有所思:“他们俩是挺配的,说得上话。”

    “别看裴桁平常开朗的样子,能进他心里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挺配的。

    我突然有些出神,好像在我与他的交往里,我作为喜欢他的人,也只是注意到他外在的形象,留意的只有他的阳光,我自以为是了解他,其实也不过是浮于表面,没有过多的行动。

    真么看来,我到底是不愿付出真心。裴桁也不傻,明显感觉到了。

    我对他并没有我以为的那种喜欢。

    我以为的暗恋是轰轰烈烈兵荒马乱,到头来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虚无。

    不比前几天和迟侧走一起的那么通透,但我觉得付出真心真的很难。

    但他们做到了——

    我在书本与书本之间望向他们——少女低着头看书,阳光洒在她的头顶。少年坐在他旁边,挨得没有那么近,但他们之间衣服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有时,裴桁抬头看一下齐弯月,仿佛有感应般,齐弯月也抬头看向裴桁,又各自偏过头,红了耳根。

    这是双向奔赴,也比暗恋更加窥见天光,不用不择手段的喜欢真让人羡慕啊。

    “大夏天的,他们不热吗?”沈宜清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

    “……”阳光突然刺眼。

    我和他们在图书馆看了会书,脑袋痛,就回家了。

    家里没有人,我一个人热了点晚饭,吃完后写了一篇日记,补的昨天发生的事情。

    写着写着,头又开始胀痛,眼睛没来由地发热。

    我用手背碰了碰额头,感觉烫的厉害,四肢又像冻在冰窟里,软的不行。

    摇摇摆摆地拿起温度计,放进腋下。过了五分钟,三十九的示数属实把我看的晕乎乎的。

    想到家里退烧药都过期了,我在内心挣扎了一下,戴上口罩,决定出去买药。

    “喂,妈。”我打开门,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吃完饭了不?”

    “吃了。我现在有点发热,我看家里没有药,出去买点……”

    我妈在电话里猛地打断我的话:“多少度?”

    “哎呀没事,就是发烧而已,别大惊小怪的。”我闭了闭眼,走下楼梯。

    “你等着,不要出去,我回来给你买。我马上走。”我妈语气十分焦急,似乎还有责怪的意味。

    “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回来,你先多喝水。”

    我无声地点点头,将电话挂断后,朝着药店走去。

    我妈最近很忙,她干的是集装箱运输的工作,要对着电脑一天,处理各种邮件。加之又要劳神费力地处理婆媳关系,晚上也都是与我爸促膝长谈。

    我后悔自己上一世的不在意,全身心都扑在了无疾而终的暗恋上,一刻都没有将儿女情爱置之度外。

    “请问要买什么药?”医生在柜台后面看见我时,我几乎走路都是虚浮的。

    “退烧药。”我说着。

    “退烧药在右边第二个架子上。”

    “好的,谢谢。”我走到那儿,在货架上寻找着。

    低下头,因为药品没有摆满,我在洞眼处看到了一截校服的布料,蓝白条纹的,正是我们学校的服装。

    我下意识地挺直背,越过货架看向对面。

    对面的人熟悉的眉眼显现在我眼前,我的眼中浮现出重影,两个重影在聚合,聚焦后,我才看见迟侧困惑的脸。

    他看到我时,有些惊讶,眼神落在我手里的药上后,轻轻皱了皱眉头。

    他感觉像是刚起床,头发凌乱,额前的黑发还有几根翘起。

    “你也来买药啊。”我有些好笑。

    “胃痛。”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尾音低沉。

    “你现在怎么样?”我看着他表情隐忍。

    “好一点了。”他拿着药绕过了架子。

    我本来以为他要先走,结果他却径直走到了我站的这一排,眼睛直白地盯着我手上的退烧药,沉默不语。

    我们之间隔的不远,我的声音放得很轻:“我有点发烧。”

    这是解释吗?我突然想笑。

    “多少度?”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怎么和我妈一样。

    我实话实说:“三十九度。”

    “……”他的眸子愈发纯黑,垂下长长的睫毛。

    “为什么不去医院?”他静静地说。

    我被他看的有点心烦,“你不也没去吗?”

    “不想去。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他好像也在做解释。

    我正准备嘲笑他一番,笑还没出声,我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紧接着,眼睛失焦,还没看清前方人的表情,我就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的一瞬间,我感觉模糊的人影将我笼罩,我的身子轻飘飘的,感觉像是在海上,起起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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