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到。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柳月影在柜上忙得晕头转向,刚谈下来一笔大单,她今日下山就是为了这第一批发走的货。

    必得保证万事齐备,万无一失,给买家留下个极好的印象,才更利于往后长久的合作。

    这趟货,柳月影特意寻了铁蛋的车马行来押送,额外多给了他们三成的跑腿费,铁蛋派出不少车和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这批货准时安全送达。

    刚送走了铁蛋,柳月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见赵五爷兴冲冲的进了店铺,喜上眉梢的道:“姑娘,你瞧谁大驾光临了?”

    柳月影好奇的眨眨眼,看向门口,便见一大腹便便之人拍着肚子进了门。

    她眼眸一亮,惊喜道:“钱老板!?”

    钱老板笑嘻嘻,拱手一礼,道:“柳当家,生意兴隆呀!”

    这两年,钱老板的生意愈加风生水起,不止局限于京畿地区,甚至辐射王朝的整个东北部,是以他好似又富态了不少,红光满面,笑起来眼睛都被肉挤没了,混像个弥勒佛。

    柳月影忙迎上前,笑着道:“钱老板,多年不见,一直未有机会当面言谢,多谢您赠予这般好的铺面,若当年知晓这铺面如此难得,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收下的。”

    当年,因着白老五的案子,白家自顾不暇,单方面违约,断了钱老板的供货。

    钱老板急得抓瞎,柳月影有备而来,借着陪苏离川北上赶考的时机,“摆”了钱老板一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钱老板从不是小气之人,豪爽的送了一份铺契给柳月影。

    柳月影过手的铺契、地契、田契太多了,根本没走心。

    直到她同苏离川和离后,直到柳氏松花药酒需要一个正经铺面经营时,她才第一回见到钱老板送的这间,在他口中“不算大”、随手就能送人的铺面。

    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大小结构,都是极为难得的,柳月影也是真的感谢。

    钱老板摆摆手,笑眯眯道:“嗳,柳当家同钱某人见外了不是?当年柳当家可是救我于水火呢,一个铺面算得了什么?”

    他凑近柳月影两步,压低声音道:“我此番南下,是有大买卖要同柳当家商议呢!”

    柳月影眼眸一转,忙道:“那钱老板后院请吧?我这儿有上好的雨前龙井,请您品一品?”

    钱老板笑着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就讨柳老板一口茶吃。”

    两人谈笑着入了铺面的后院厢房,柳月影净手泡茶,两人相对落座。

    钱老板开门见山道:“柳当家在宫中有熟识的贵人,怎地谁都不曾知晓啊?柳当家有此人脉,还如此低调,实在是让钱某佩服。”

    柳月影愣了愣,恍然想起他说的该是苏霓裳。

    她叹了口气,坦率的说道:“不瞒钱老板,当年我还是侯府少夫人,如今宫中的梅昭仪是世子爷的庶妹,小小年纪便孤身一人北上选秀,自此音讯全无。”

    她略带悲伤的徐徐道来,“您也知道,渝州承恩侯府苏家后来是如何光景,对这个庶妹实在是爱莫能助,她远在京都皇城,即便侯府还在,对她也是帮不上手的,我也多年未有过她的消息,后来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以见到她一面,得知她已是梅昭仪。”

    柳月影如同老友交谈一般,真诚道:“钱老板,她如今走到这个位置,全凭自己,是苦是甜也全由自己扛着,家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她,我一个下了堂的嫂嫂,如何还能去给她添麻烦呢?”

    钱老板略带感慨的唏嘘道:“原来是这样啊!昭仪娘娘实属不易。”

    他笑眯眯道:“想来柳当家从前待梅昭仪是极好的,才会让娘娘如今还惦念着你呢!”

    柳月影不懂了,笑问道:“钱老板此话怎讲?”

    钱老板抿了口茶,拍着大肚子,摇头晃脑道:“宫中点名要柳氏的松花药酒。”

    “什么?”柳月影也是意外至极。

    “初闻时我也惊着了呢!虽然咱们柳氏的松花药酒在民间口碑极佳,但钱某说句得罪的话,松花药酒毕竟不能同陈年佳酿、宫廷玉液相提并论不是?”

    柳月影赞同的点点头,“钱老板说的是实话,陈年佳酿熬的就是个年份,松花药酒比不得的。”

    钱老板笑道:“圣上给内务府下旨,要每个季度订一批松花药酒。这事儿落到了我钱家的头上,我这心里也犯嘀咕,特意托人打听了一番,才知这是梅昭仪娘娘的意思。正巧我同柳当家有些故交,这便马不停蹄的跑来渝州啦!”

    钱老板一双绿豆眼都泛金光了,兴奋道:“柳当家,你们柳氏要成皇商了啊!”

    柳月影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实在是有些愣怔,心里百感交集。

    霓裳……自利州一见后,她们再无缘得见。

    她是后宫的贵人,随圣驾返京,又回到了那个富丽堂皇的鸟笼中。

    这些年,不知她过得好不好,可她却还记挂着柳月影。

    柳月影心下叹息,垂眸沉思,谨慎道:“钱老板,柳氏从未同宫中打过交道,我知宫中水深,可是圣上下令要的东西,我们不敢不供,只是……心里实在是没底啊!”

    钱老板知晓她的顾虑,安抚道:“柳当家莫怕,京都城我比你熟,我钱家世代都在京都商道摸爬滚打,以后也是我钱某人替你同内务府打交道,有我在前给你挡着,柳当家只管酿好你的酒便是。”

    柳月影轻舒一口气,郑重道:“那我便在此以茶代酒,先谢过钱老板了。”

    钱老板端起茶盏,笑眯眯道:“柳当家不怪我分你一杯羹就好。”

    “哪里的话,有钱大家一起赚,若没钱老板周旋,柳氏松花药酒北上的路也不会好走。”

    钱老板满意的笑笑,他就欣赏柳月影的大气,“我在渝州只待三日,不知柳当家可有现成的药酒库存?让我这回先带一批回京都,给内务府和太医院那些祖宗们尝尝?”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上面人一句话,底下人跑断腿,向来如此。

    既然柳氏松花药酒要入内务府成为宫中内供,就得各关窍都打通,有了太医院的备书便更稳妥了。

    “这没问题,钱老板放心!”柳月影含笑点头,她对松花药酒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这么多年的“临床经验”可不是纸上谈兵。

    两人几句话便谈定了宫中的生意。

    柳月影订了金玉楼为钱老板接风洗尘,冯六跑去安排了,慕青引着钱老板去铺面仓库瞧瞧库存的松花药酒,看看钱老板还有什么问题,他好给答疑解惑一番。

    赵五爷又喜滋滋的跑向柳月影,笑道:“我说今早怎么喜鹊落枝头,果真是个大喜的日子。”

    “怎么了?”柳月影被赵五爷逗乐,好奇的问道。

    “姑娘快去门口瞧瞧,谁来了?”

    柳月影疑惑的向铺面大门处走去,还未到门口,便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扑了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惊喜激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月影!我可想死你啦!”

    柳月影愣了愣,遂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文悠?!你回渝州了?”

    许文悠稍稍退离柳月影两步,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笑得见牙不见眼,点头道:“二郎告假几日,陪我回来省亲的。”

    这可当真是让柳月影惊喜万分,自打当年许文悠陪着高中进士的白二郎迁居京都后,两姐妹再没见过面,只时而书信往来,以表思念。

    乍然相见,未有多年远隔千里的疏离,反倒更显亲厚。

    许文悠拉着柳月影的手,好生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出声:“你说你,不是都生了两个娃娃了?怎还一点儿都没变?和个小姑娘似的,你瞧我!”

    许文悠捏着自己的腰,噘嘴道:“我都胖出一圈去了呢!”

    柳月影笑着拉住她的手,道:“哪有,丰腴点儿好看,那么瘦做什么?瞧着不康健。我成日里忙得团团转,哪有你这长肉的福气?你家二郎呢?孩子呢?怎没同你一道来?”

    “他带着孩子们回老宅看他老子去了,我打了声招呼自己跑出来,不愿听他娘絮叨。”许文悠撇撇嘴,凑近柳月影的耳边嘀咕道:“生闺女的时候催儿子,儿子生了又催下一个,我又不是老母猪,还有完没完了!”

    柳月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抱歉的笑道:“我中午要为北边的一位富商接风,我怕你觉得拘束不自在,就不邀你一道了。要不你在柜上等我,我应酬完他便回来陪你?咱们好生聊聊,可好?”

    许文悠摆摆手道:“你忙你的,甭管我,我今儿个就是顺路,特意来瞧瞧你的铺子,我还要在渝州待两日,咱姐妹俩说话不急于一时。”

    她狡黠的眨眨眼,道:“我还想上你们那鹿鸣山瞧瞧去呢!还有你家的两个大宝贝,我可惦记许久了。另外,不带我认识认识你那小郎君?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

    许文悠边说边戳柳月影的胳膊,一脸的笑贼得像只要偷鸡的狐狸。

    柳月影俏脸一红,嗔怪道:“见见见,鹿鸣山你随便去,我同山门说一声便是了。”

    许文悠娇笑出声,实在没忍住,捏了捏柳月影的脸颊,调侃道:“我的小月儿还是这么可爱呢!说点儿什么就脸红的?”

    “哎呀,你讨厌!”

    “行啦,我瞧你这儿也忙得很,我就先走了,去城中逛逛去。”

    柳月影应声,将许文悠送至铺面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待马车将要离开时,许文悠掀起车帘,道:“瞧我这脑子,见着你就什么都忘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事。”

    柳月影眨眨眼,“怎么了?”

    许文悠歪头一笑,道:“苏家有个小子有出息,今年殿试,是圣上钦点的金科状元!”

    柳月影当真愣了愣,半晌惊讶道:“苏玉怀?”

    许文悠笑着点点头,道:“去年秋闱他拿下了解元,春闱时又是会元,殿试钦点状元,是当之无愧的三元之才了。”

    柳月影不知为何有一瞬鼻酸,眼眶都跟着红了。

    眼前好似影像交错,她记忆中那个一直养在苏老太太跟前的孩子,自小乖巧懂事,规矩明理。再见面时,曾经那个可爱的孩子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向她时还带着两分儿时眷念的笑意。

    苏玉怀终于熬了出来,于逆境中开出了最璀璨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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