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下旬,淮城的天陡然开始转凉。

    前几日还有几分燥热,在寒潮来临后,却是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偏在这时,一向怕冷的苏暧却选择了在今天裹着围巾出门,在宋青青看来属实是难得一见。

    窝在花店的摇椅上,宋青青吹着暖风打着哈欠。

    “苏暧,天这么冷,你还要出远门啊,真是辛苦。”

    苏暧笑笑,说:

    “最近客源不多,我就回老家待两天很快回来,这两天里就麻烦你跟舒宁南看店了。”

    想到那个冷脸酷哥,宋青青嘴角一撇。

    “我哪敢劳烦他呀,前几天让他给我递把剪刀都使唤不动,没你这个青梅在,我怕到时候不是我使唤他,是他使唤我了。”

    忆起前几日被舒宁南险些气出内伤的画面,宋青青就气哼哼地翻起白眼。

    在她看来舒宁南怎么说也算是个富二代,却不急着给自己家公司打理产业,反而一有空就往这小小花店跑,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至于这舒宁南为的是什么,宋青青八卦之心一起。

    “苏暧,那舒宁南之所以来这,不会是因为喜欢你吧?”

    瞧宋青青笑得贱兮兮的样子,苏暧无奈叹气:

    “我跟他从小就认识,如果他喜欢的是我,我俩会这么久了都还只是朋友吗?”

    宋青青不解,“那这大少爷不会是纯粹来忆苦思甜的吧,有钱人的心思真是难懂。”

    瞥见角落里舒宁南一早给某人备好的戴安娜玫瑰,苏暧轻咳一声,“谁知道呢。”

    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苏暧没多耽搁,将围巾围好再挎上包就开了店门出去。

    今早的网约车是几天前就预约好的,地点选的花店门口。

    因此等苏暧一出门,车子刚好到。

    一上车,苏暧就仰头靠在了后座,感受着前头的暖风徐徐吹来。

    “师傅,去xx镇虎坪大道西侧,谢谢。”

    “好嘞,没问题。”

    司机应了声后果断开车。

    这次因苏暧坐的单人专车,地点离花店远了些,但快点的话一个多小时车程就能到。

    一路上,苏暧虽被车内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可她依旧强撑着眼皮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

    虎坪大道那附近是她老家,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

    从前苏暧最喜欢的就是去家附近的虎坪大道边坐着,每到秋季,坐在路边长长的座椅上看着两旁枫树落叶飘零,心里头总会格外平静。

    可直到8年前那事发生后,她除了每年回家几次看爷爷,就再也没去看过路边的长椅,这次也许可以去瞧瞧。

    一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单看着路边景色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慢到连每一次眨眼都那么记忆犹新。

    可若是听着音乐发呆,也不过是十来首歌的工夫。

    这头,跃动的曲子刚停歇,熟悉的虎坪大道就到了。

    踩下刹车,按下手刹。

    司机刚把车停下,就转头笑呵呵的说:“姑娘,虎坪大道到了,对这次车程满意的话,记得给好评啊。”

    “放心吧师傅,一定给好评。”

    笑着将车门打开后,苏暧在app中果断点了五星。

    等黑色的网约车离开,苏暧面上的笑也淡了。

    此刻的她回头看着身后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没多说什么,只是拖着行李箱往老家走去。

    苏暧的老家离虎坪大道不远,就是附近的一栋小小二层楼房。

    因父母8年前过世的缘故,家里目前只剩下了爷爷一个人,好在苏暧在工作之余还记得时常来看看老人,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穿过紫色三角梅茂盛的丁字路口,苏暧往前走了几步就瞧见自家敞开的大门,以及坐在门口老榆树下打牌的白发老人。

    “爷爷、我回来了!”

    清脆的一声喊令榆树下的几位老人纷纷回头,看着是苏暧,早已头发花白的苏栋笑着挥手。

    转头时,还不忘跟牌友们炫耀。

    “瞧瞧,我孙女回来了,这回估计又买了不少营养品,那些东西真是多得家里都没法放了。”

    说着,没去看老友们翻起的白眼,苏栋将手里的牌放下果断起身朝着苏暧走来。

    等走近了,老人面上的担忧才显现出来。

    “暧暧回来了,这才多久就回家,你花店不忙啊?”

    侧头瞧着榆树下几位老人,苏暧笑着颔首打招呼。

    接着才回头说,“没事,花店这阵子不忙,再说了有青青帮着,我就回来两天不碍事。”

    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苏栋颔首。

    “不忙就行,你身子骨弱,可别累着自己,不然老了可就吃亏了。”

    “知道了爷爷,那我先进去了,您继续打牌吧。”

    笑着应声后,苏暧提着行李箱进了屋。

    也是在看着苏暧进屋后,苏栋才转身回了树下,只是看他面色似乎并不如在苏暧面前时表现的那般轻松。

    几位老友见此纷纷道,“放心吧老苏,那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家暧暧估计早就放下了。”

    张爷爷的一句话刚出口,就被华奶奶轻拍了下手臂。

    “放下?这事又不是什么小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下。

    况且说来也是巧了,周家大哥家的那小子昨晚上也回来了,希望周家知道暧暧回来后,别过来找不痛快就好。”

    周成燃回来的事,苏栋不知道,当下就上了心。

    “周家那小子回来了?哼,倒是会挑时候,早不回晚不回偏在这时候回,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周成燃回来的事,苏暧不知道。

    在把行李箱放回屋简单整理了一番后,苏暧就骑着车库里的自行车出门去了虎坪大道。

    “爷爷,我出去一趟,下午回啊。”

    见苏暧一回家就出门,苏栋忙说,“那你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我在外头吃就行,爷爷你自己吃吧。”

    高声回了句后,苏暧摆摆手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看她离去的方向苏栋就猜到一定又去虎坪大道了。

    “唉,每次暧暧心里头不高兴就去虎坪大道那坐着,年年都是如此。”

    苏栋开口叹道,对周成燃回来的事多少有些不高兴。

    “希望这次出门别撞上周家那小子。”

    不然要是那周成燃惹了苏暧不开心,苏栋就是冲到周家骂人,也得出了这口气。

    -

    虎坪大道

    因苏暧老家离市中心远些,所以每到工作日附近的街道上就行人寥寥,一眼望去除了满地的枫叶外,就只有头顶的白云在徐徐飘着。

    慢悠悠地推着自行车在虎坪大道上走着,苏暧很快来到了常去的那张长椅旁。

    “这么多落叶,估计挺脏的。”

    抬手拂去长椅上的片片枫叶,将椅面擦干净后,苏暧才缓缓落座。

    今日虽是降温,可阳光却是猛烈,趁着此刻太阳还没落山,被阳光照着倒也有几分温暖。

    然而,有时候宁静就是被用来打破的。

    这头,还没等苏暧在长椅上多安静片刻,就听到右侧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那动静是脚踩在枯落的枫叶上才有的脆音,听这有序的步伐竟还有些熟悉。

    哪知,当苏暧好奇的看过去时,却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周成燃。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裹着浅色围巾。

    发丝因为自然垂落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看着与平日里穿着西装分外严肃的他大为不同。

    “周律师?”

    陡然见着周成燃,苏暧下意识起身,面上也绽开了笑。

    可想到周成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定是为了来见周朔星的父母,瞬间那点子笑意又荡然无存。

    对于苏暧神色的改变,周成燃看得分明,却没点破她,只是道:

    “我来这看一下姑姑姑父,没想到会看到你,倒也是巧。”

    苏暧扯了扯嘴角埋头盯着落叶,“是挺巧的……”

    看苏暧有些别扭,周成燃主动上前坐在了她身旁。

    “秋天的落叶纷飞,看着不觉得有几分哀伤吗,我还以为你会看些高兴的事物。”

    苏暧矮身坐回,“可再高兴也只是一时的,结束后该难过的还是得难过,至少在这,我不会想那些不愿想起的事。”

    这时侧头看着周成燃手里的蓝色紫罗兰,和那封被封好的信件。

    苏暧疑惑问,“周律师手里的花是?”

    周成燃看着花一愣,随即答:

    “没什么,送给朋友的。”

    “这样啊……”

    见此,苏暧也就没多问。

    在之后的几个小时内,苏暧与周成燃两人默契的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枫叶飘落。

    在这时刻,明明身旁坐着的是周家人,可苏暧却觉着心底十分平静。

    不知是因为这枫叶,还是身边人的缘故。

    到了下午三点整,随着阳光逐渐减少,苏暧觉出了几分冷意。

    一直没有进食的胃,也在这时有些饿了。

    侧头看着身边人,苏暧率先出声,“很晚了,周律师不去送花吗?”

    周成燃一笑,“现在还来得及,我还以为你出声是想着请我吃饭呢。”

    毕竟他们的一饭之约,至今都没有兑现。

    之前苏暧是有这心思,可或许是因为此处是虎坪大道,关于这事反倒有些说不出口。

    “饭肯定是要请的,等之后回了花店,我一定请周律师吃饭。”

    看苏暧的称谓又变成了疏离的周律师,周成燃说,“苏暧,你其实可以叫我成燃的,叫周律师太生分了,我们毕竟也认识了这么久。”

    苏暧一笑,避开了周成燃的目光,“好,成燃。”

    又静默了一会儿后,苏暧率先起身: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爷爷该担心了……成燃也早些回去吧,花滞留的时间久了怕是会不新鲜。”

    说完,苏暧骑着自行车就离开了虎坪大道。

    只留下周成燃,看着她的背影捏紧了花束。

    而苏暧并不知道,周成燃这束花给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母。

    毕竟明天,是苏家夫妇逝世8周年的忌日。

    ——

    离了虎坪大道后,苏暧一回家就见着苏栋在院子里烧什么东西,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叠尚未拆开的信件。

    “爷爷,这些信是哪来的,你怎么都烧了?”

    苏栋板着脸看着盆里的火光,“没什么,都是些不要的东西,烧了反而干净。”

    看着火盆里那些被火舌一点点吞噬殆尽的信件,苏暧竟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曾见到过。

    想了想后,她才记起刚才周成燃手里的信件似乎跟这些一样。

    加上明天又是父母的忌日,苏暧很快想到了什么。

    “爷爷,这些信,不会都是周成燃送来的吧?”

    一听到周成燃三个字,苏栋的面色当即一沉。

    “是又怎么样,猫哭耗子假慈悲,犯了错就想着来补救求原谅,哪有那么好的事。”

    苏暧咬唇,她没想到真是周成燃送的,那看这些信件的数量,岂不是这8年来周成燃就没有间断过。

    “爷爷,其实当年的事是周朔星做的,周成燃与他不过是表兄弟的关系,错不在他……”

    苏栋摇头,“都是一家人,周朔星犯的错他周成燃就能逃得了干系吗。

    暧暧、你呀,还是太心软了。”

    “……”

    对于周家人,苏栋是深恶痛绝,哪怕周成燃与周朔星是亲戚关系,也不免被一同记恨上了。

    毕竟被害死的可是苏暧的亲生父母,哪能是这么轻巧就能磨灭的。

    既然是他周家人犯的错,那么即便被苏栋‘连坐’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家这边发生了什么,周成燃一概不知。

    在再次拜祭了苏家夫妇,又送去信件致歉后周成燃就回了姑姑家,为的不是旁的,而是关于月底监狱会见日的事。

    “成燃,你表弟前几天打电话给你不是说让你去见见他吗,就当是为了我,你去瞧上他一眼行吗?”

    躺在床上的周母如今已是废了一双腿动弹不得,既见不了儿子,就只能让周成燃去帮着见一面。

    周成燃本不想去,可看周母这般恳求,也只能答应。

    “好,我会去看看他。”

    见他答应了,周母也就松了口气。

    “谢谢你成燃,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不过你之前是不是又去苏家了,这件事说来是我们家犯的错,根本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去看苏家的脸色。

    反正你表弟他,也已经得到了报应。”

    周成燃说,“苏爷爷是不喜我,但也算不得什么摆脸色。况且这事是我该做的,虽然累了点,但多少也是一份心意。”

    “心意?”

    周母叹气,“只怕苏家不会接受……”

    “接受不接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在用心的致歉,做事不求原谅,无愧于心就好。”

    “你说得对。”

    周母颔首,拍拍周成燃的手背不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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