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如常,吆喝的吆喝,推牌九的推牌九,沈元声也如往常一般,和同僚客气两句便准备打道回府。

    “沈侍郎听说没有,鬼市上连科举试题都卖!”

    沈元声佯装惊讶,道:“科举一事不是归礼部管么?这些谣言传出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没有,作为撒饵人,其中门道沈元声最清楚了。

    鬼市卖科举题这消息就是他散出去的,说来还要感谢楚默策反的那几个杀手。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散了消息出去,而静王这蠢货还没察觉半丝。

    “尚书大人已经被传过去问话了,驸马还急匆匆拿着一沓文书朝陛下书房赶!能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吗?”

    大理寺卿沉不住气沈元声是知道的,他仗着是皇帝小舅子都正得有点发邪了。

    事情刚好符合沈元声的预期。

    就让他们一群亲戚闹去吧~

    沈元声一副光风霁月不干我事的表情,熟络地和他拉起话来。

    “李大人为官多年看得自然比沈某通透。人头顶青天,那青天之上还有太阳,何况鬼市是见不得光的。”

    “唉,那沈侍郎的意思就是鬼市上头的都是神仙?依沈侍郎看,这神仙是谁?”

    沈元声还没张口说话巷子后面就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

    “沈侍郎一向神算如诸葛孔明,本王也很好奇沈侍郎口中所说的神仙是谁啊”

    “见过静王殿下。”

    沈元声和他同僚福了福身。

    “静王殿下瞧起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沈元声半耷拉着眼皮,可谓是将不屑和挑衅堆了满脸。

    静王就看不惯他这自以为是的轻蔑,手突然搭在沈元声肩上。

    那挤出来的笑生硬,语气恨不得把沈元声吞了。

    “沈侍郎,本王给你准备了份礼物。听说最近京城无缘无故失踪了个女子,好像是某个饭馆的女子,你猜她哪儿去了?”

    沈元声心想,喜怒不形于色,他这控制表情的火候和他小皇帝弟弟相比差远了。

    “那是沈某失职了,京城内才会如此命案频发。静王殿下放心,三日内臣一定把凶手揪出来,宰了。”

    沈元声眼中带剑光,松弛得像隐居谪仙般,云淡风轻地挡住静王的杀气。

    静王原本伸直的手臂塌下——

    他没想到沈元声是个这般没心肝的人物!就连他的心爱的女子死了他都可以视若无睹!

    还是,那女子原本就是被他利用的?

    沈元声咄咄逼人,往前走一步,“我也有份礼物要送给殿下,殿下收好了。”

    静王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好给沈元声留出空间。

    他扬唇一笑,往回折去。

    文案殿内。

    小皇帝把一沓折子打在礼部尚书头上。

    “你自己看看!”

    礼部尚书俯首磕头,颤抖道:“陛下,臣真的没有泄漏科举试题啊!”

    “若非你泄露那便是你渎职,科举试题一直交由礼部保管!”

    大理寺卿呈上的文书写明三年前的会试和本年的会试涉嫌舞弊官员高达十八个!有些还是官宦子弟。

    而谁不知道许多官员做的交易都在鬼市完成?

    那十八人多由礼部和丞相举荐,吏部授职,于六部九寺皆有安插。

    小皇帝又吩咐福忠,“把吏部尚书也传来。”

    福忠陪他十五年,头次见他脸黑成这样,心中不免有些发颤。

    这一急,哆哆嗦嗦跑出去又撞到了静王。

    他吓得拂尘都给甩了,忙道:“静王殿下恕罪,静王殿下恕罪!”

    静王问:“公公这是要去找谁?”

    “吏部的尚书大人,科举这么大的事,十八个官员呐!吏部竟然不事先调查考生底细!”

    “陛下这会儿气得不行,殿下进去后小心些。”

    福忠说罢就给静王让开路。

    不巧,站在最外头和静王第一个对视的是大理寺卿。

    说起来,大理寺卿也能算他姐夫。

    “陛下。”

    小皇帝瞥他一眼,自己跑到榻上坐着数佛珠。

    静王过去拉起礼部尚书,劝道:“鬼市卖科举题不过是谣传,尚无切实证据,而李尚书勤勤恳恳为国多年,陛下何必急着动怒?”

    “谣传?三哥倒是比朕还清楚啊。”小皇帝缓缓道,“姐夫查出来的那些官员哪个不是有问题的?”

    殿外传来哆哆的脚步声,小皇帝方知是人来齐了。

    赶着吏部尚书进殿,小皇帝冷哼了一声道:“怕不是礼部和吏部打量着合伙欺瞒朕呢。”

    吏部尚书被找上就有种不详的预感,结果人还没进门就听见这话,心陡然落下一拍。

    好在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了,这刚登基的小皇帝不足为惧。

    他绷着脸撩袍下跪,“臣郑执拜见陛下。”

    “郑卿,你说说,是不是想把朝廷变成你和李尚书的朝廷?”

    “臣,绝无此意!”

    郑执说完还磕了个响头,把马屁精的样子演得淋漓尽致。

    “来,你和李尚书好好跟朕说说这件事。”

    礼部尚书无辜,平日又老实,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所有的辩解基本都由郑执来辩解。

    小皇帝有意为难他们似的,郑执嘴都说干了才让停下。

    他大手一挥,“那十八个人全部都下到大理寺去,朕要亲自审,看看除了在座的各位是不是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小皇帝说完若无其事地在棋盘上落下一颗子,余光瞥到吏部尚书和静王对视了一眼,心下全部了然。

    那沈元声还有点本事,自己都没怀疑过的事居然被他看了出来?

    屏退了其余人,小皇帝就留了静王在殿内。

    “三哥,你好久没陪我下过棋了。左右现下无事,再陪我来一把?”

    “那臣恭敬不如从命。”

    一黑一白棋子交错,楚默望着天空无措。

    这云相跟赶路投胎似的,两天就走到了赣州。

    不行,不能让他那么快到西南!

    云相是个老狐狸不好骗他那小儿子好像是个涉世不深的?

    楚默兀自赶到前面去看了看客栈,大致估算了下他们的落程便折回了。

    那小儿子恐怕也得有十七了,是云相妾室所生。

    云隐被云泠烧死,云泠带走云廷后自杀,现下云府就他一个云相的孩子了,原本不受宠的隐形人现在也体验到一把被视作珍宝的感觉。

    一路上就见他把一个箱子重视得紧,楚默曾偷偷打开过,里头不过是个无趣的机巧——

    绣球样式的孔明锁。

    楚默想了想,带走那个绣球然后提前到客栈等着他们。

    照理,他每次落座后都会打开箱子查看他的机巧。

    “你看到我机巧没?”他转头问小厮。

    “公子,箱子一直在你手上啊,这箱子你谁也不给看的,我们都不敢动。”小厮翻白眼思考并回忆,突然道:“会不会是老爷翻看了下?”

    云栖和云相不太熟,具体来说他有点怕云相,却又无比渴望能得到云相的认可。

    若真是他爹看了他的机巧,那这正是一个好机会给他爹讲他的远大志向。

    云栖低头思忖。

    小厮摇了摇他的手臂,“老爷来了!”

    云相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庶出,他就讨厌云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这次回老家除了避风头也是为了把他安顿下来。

    云栖正巧看到他爹也在看他心跳都加快了一分。

    他鼓起勇气问道:“爹,你今日是否看了我的机巧?”

    “什么东西?”

    “那个箱子里木头绣球。”

    “看了。”

    云栖两眼放光:“爹,你觉得那机巧如何?儿用了三个月时间才造出来。”

    “你这心思要是肯用在读书上我们云家也不止你大哥一个状元。”

    云相讽刺了他一句,径自落座。

    云栖偏不服气的回了句:“谁不知道大哥那篇文章是抄二姐的。”

    “你再说一遍?”云相抄起桌上的茶壶对着云栖。

    云栖双手挡着自己示弱,“既然爹看不上那机巧,就还给儿吧。”

    云相冷冷道:“你觉得我会拿你那破玩意儿?”

    “那不是破玩意儿!”云栖怒道。

    云相皱眉,心里道了句朽木不可雕便叹气道:“我没拿过你东西,你自己好好找找。”

    云栖一急便什么也顾不得,又跑到马车上翻来覆去的找。

    “我的机巧呢?我的机巧!”

    “公子别急,箱子被打开过或许没关严实,一路颠簸下落在路上了也说不定。”

    “回去,回去找!”

    “公子等等我,我去同老爷通报一声。”

    云栖哪儿管这些,自己抬脚就走了,一边走一边扫视土地,像发狂的乞丐准备捡钱。

    走出一段距离后楚默从另一头与他对冲。

    如楚默所料,云栖撞到了他怀里。

    她心机地把机巧握在手里。

    云栖撞到人后正要道歉就看到了他的机巧,他抬手就抓。

    楚默后退一步,捏着嗓子道:“公子作甚?”

    那云栖抬头见自己撞到的是位女子方知自己失礼了,他拱手,问道:“姑娘手里拿的是何物?”

    楚默:“是我路上捡的,也不知有没有缘分找到失主。”

    她十足心机地用风掀起帘子,在和云栖对视的刹那表演了个欲说还休,娇嗔动人。

    楚默清楚,世上的男子都爱这一套。

    云栖语气柔和不少,“姑娘,这机巧是我丢失的。”

    “公子可有证据?”

    “解开绣球需九十九次拉扯,在第三十三、第六十六和第九十九次时能看到三个汉字,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楚默插嘴:“未曾见到有字。”

    云栖的眼神比见他爹那会儿还狂热。

    他说道:“姑娘打开了?”

    “嗯。”楚默慢慢道,“不如你说那三个字是什么,我再解开一次,若你说的不错,我便将这机巧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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