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只是……”
小陈助理语速放缓：“我们并不能确定，太太之所以选择走上这条路，究竟是她自己真正地热爱表演，还是为了报答云岚的知遇之恩。”
“因为，太太在读大学的这几年，拒绝了很多剧组邀约以及娱乐公司抛来的橄榄枝，只是在学习之余，跑去云岚那里演话剧。”
闻珩玉听到这里，出声问道：“那她2015年拍的第一部网剧是怎么回事？”
他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就那部《欺骗》。”
“这个嘛……就是第三阶段的事了。”
陈扬浩助理推了推眼镜框，调出了那部网剧的相关资料。
“太太是在高考结束的暑假里出演这部网剧的，当时主要是受到了云岚的推荐。因为这部网剧的导演就是云岚的好朋友，可以说是自己人。”
“导演叫徐纯，出生于香港，2016年拍了一部公路文艺片，堪称横空出世，一口气在国内外拿了好几个大奖。赵诗琪您知道吧？纯女郎，就是徐导捧出来的。”
“没印象。”
闻珩玉只对定制超跑感兴趣，其他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陈扬浩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接着讲道：“《欺骗》是徐纯导演首次尝试跨界，拍摄的一部有关校园暴力题材的网剧，有个反派女角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云岚干脆就让太太去试试了。”
说着，还抛给了闻珩玉一只U盘。
“少爷，太太参演的全部作品，包括没出道之前的话剧，基本上全存在这里了。”
他还嘿嘿一笑：“您收着慢慢欣赏。”
闻珩玉接过，垂眸睨了两眼：“这里面……也有她被封杀的那部电影吗？”
陈扬浩愣了几秒：“……有。”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捻着银灰色的小U盘：“那就讲讲呗。”
陈扬浩面露纠结之色，内心挣扎片刻，又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这部电影，也跟云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闻珩玉一怔，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刚才有张一闪而过的百度百科截图上，云岚的名字后面，似乎是跟了一串时间——
云岚（1987年8月7日—2017年12月13日）“云岚17年的时候去世了，公司给出的说法是，她重度抑郁，在家中割腕自杀。”
陈扬浩点开几张微博截图，照片里基本上全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以及，云岚的病历单。
“只是，当初她的名气并不算大。再加上，同一时期有位顶流男明星被曝出吸毒的丑闻，警方证实消息属实，微博上一连挂了好几天热搜头条。尽管有徐纯导演转发的微博讣告，可云岚去世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闻珩玉深深地皱起眉，手中的U盘打了个转，一下一下地敲在沙发扶手上。
“不过……”
陈扬浩话音一转，“云岚这个名字，一年之后，在网上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2018年夏天，电影《拂萝衣》宣布正式开机，太太出演女一号，而这部电影的导演，就是徐纯。”
闻珩玉问，“这部电影被封的原因是什么？”
“嗯……”陈扬浩满脸为难地挠了一下后脑勺，“其实严格来说，这部电影并不能算得上被封，因为它压根……就没能上映。”
见他又摆出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闻珩玉不耐，“话要是说不明白，回国之后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挑个自己喜欢的学校读研去。”
“别啊少爷！”陈扬浩苦着脸道：“您失去了五年记忆，那是不知道现在的升学压力有多大。”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既清闲，又能全世界各地旅游、公费吃吃喝喝的活儿，现在让他回去跟母校那帮各省的状元们卷生卷死，他才不干呢。
只得看了一眼他家闻少爷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
“估计您也猜出来了，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原型就是云岚。但是吧，电影里把这一角色塑造成了私生活不检点的轻浮放荡形象，以至于在拍摄前期，剧组就遭到了云岚的父亲和她妹妹的抵制。”
说完这些，陈扬浩又不由自主地悄悄瞥了一眼闻珩玉的表情。
可出乎意料的是，闻珩玉并没有对导演和编剧的初衷提出质疑，反而问道：“鹿采薇当时对这一角色什么态度？”
陈扬浩道：“太太始终全身心配合拍摄。”
闻珩玉点了点头，“嗯，你继续。”
“云岚的家人隔三差五来剧组抗议，哭诉过，也辱骂过，但都没什么用，导演还是坚持完成了全部的拍摄。而这部电影真正遇到难题，则是在送审之后。”
陈扬浩滑动鼠标，屏幕上放出的，居然是来自于广电总局电影审查委员会的内部资料。
字挺小，闻珩玉没细看，只粗略估计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少说得有几百条整改意见。
“徐纯导演的片子一向问题较多，这一回更是在价值观和画面内容上踩了大雷……”
察觉出陈扬浩又想含糊其辞搪塞过去，闻珩玉打断道：“怎么踩的大雷，说详细点儿。”
陈扬浩绝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神视死如归。
“价值观是指，这部电影中的女主角人生观和价值观过于消极颓废，画面内容是指……电影里夹杂了部分□□色情和庸俗低级的片段……”
闻少爷手上的动作一顿。
瞥了一眼捏在指间的U盘，长睫垂下，让人更加难以揣测他的心理活动。
鹿采薇……
闻珩玉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
他那位干净如白蔷薇的妻子。
抬起手，指腹无意识地抹了下自己的唇角。
闻珩玉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也不知道，她恣情纵欲、让冰冷的双眸染上媚色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陈扬浩见他家少爷神情阴郁，急忙找补道：“反正因为种种原因，这部电影最终还是没能过审，导演自己放出了几分钟的原片，企图搏大众关注，但在太太嫁进闻家之前，全网的资源都被咱们公司出手给删干净了。”
闻珩玉淡淡“嗯”了一声。
长腿一屈，身子往后倚，胳膊又架回了椅背。
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知道了，继续讲。”
大少爷没有发作，陈扬浩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可算是长舒一口气。
“后续这件事情就真正闹大了。徐纯直接放出原片的做法不仅违反规定，更有悖道义。再加上云岚家属的帖子不断发酵，引来了一大批网友的声援，纷纷指责这部电影的主创团队不尊重死者，完全是在打擦边球，想吃人血馒头，为了红不择手段。太太的社交账号，也是在那段时间被封掉的。”
闻珩玉出声问道：“这跟封杀是一回事吗？”
陈扬浩想了想，“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可观众抵制，业内避雷，接不到任何戏，其实也跟软封杀没什么两样了。”
陈扬浩把PPT往后翻，第三阶段的总结言简意赅——被迫退圈。
“下面是第四阶段，就是太太跟您结婚之后的事情了。”
至于鹿采薇是如何以一个退圈劣迹女明星的身份嫁入闻家的，小小陈助理连一个字都没敢多讲。
低头点鼠标，兀自放映着PPT上几十张记录了那年婚礼盛况的照片。
闻珩玉眼皮一抬。
照片上，新娘双手捧花，层层叠叠的婚纱盛着星星点点，像是浩瀚星河。
而他的妈妈，挡在了他这个新郎的身前，牵着鹿采薇的手，笑得慈眉善目。
闻珩玉心中了然。
看来，这桩婚事是赵女士全权做主的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闻家上下，别说质疑赵女士的决定，甚至连揣测她的意图都不敢。
只是不清楚，鹿采薇跟他妈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了。
PPT翻过婚礼这一篇章，陈扬浩往下介绍道：
“太太婚后就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只有跟您一起出席活动的时候，才会在媒体镜头前露面。”
“这几张，是21年参加amFAR慈善晚宴时的照片。”
镜头下，年轻夫妇极其般配，郎才女貌，颜值、气质都不输于在场的任何明星。
只不过，相比鹿采薇的笑魇如花，站在她身旁的闻珩玉就显得有点儿表情不耐烦。
“这几张，是22年闻氏集团产业开发项目签约仪式结束后，被抓拍到的照片。”
峰会酒店大楼门口，鹿采薇打扮素雅清丽，在回头和路边烈日下的记者们打招呼。
而闻珩玉则黑着脸，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然后这是除夕前对合作企业的新年贺词视频截图。”
……嗯，这几张他对鹿采薇的嫌弃意味更是不加掩饰了。
闻珩玉坐在巨幕前，脸色也跟着变差。
“噢，这几张则是最近的，是您跟太太前天在苏富比拍卖行……”
闻珩玉“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照片显然是被偷拍的，摄影角度刁钻，透过半掩的门缝，将他扬手打人的动作拍得一清二楚。
而当时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偏着头，红肿起半边脸的妻子。
-
“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
装潢古朴雅致的包厢里，鹿采薇将一叠照片甩在桌上。
坐在她面前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那双被国内影迷盛赞为最深邃的眼。
顾卓然低头扫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指甲泛白。
“……是不是嘉嘉她，又找你麻烦了？”
鹿采薇抱着手臂，嗤笑一声：“往我住的酒店里寄照片，还发给媒体营销号，你说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
她没用疑问句，语气很是笃定。
顾卓然将散落在桌面的照片一张张收拢，轻声道：“媒体那边我会打好招呼，不会让他们发到网上的，你放心。”
“我放心得很。”
鹿采薇笑着开口，“顾希嘉不是圈内人，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咱们顾影帝都不教教妹妹吗？”
她口中的圈内，指的是娱乐圈。
顾希嘉平日里无论走到哪儿，总喜欢带着一大帮团队，给她做妆造、打光、拍摄美美的照片，然后发到自己的社交账号上，享受几百万粉丝对她这个豪门白富美的吹捧。
可严格意义上来讲，顾希嘉也只能算得上是个网红，还是连MSN公司都没有签约的那种。
所以自然不会了解，在娱乐圈里，这些媒体和营销号们一旦拿到了什么照片，第一反应不是发到微博上给网友看乐子，而是先发给照片的当事人，狠狠地敲上一笔。
至于这些照片，那就不只是钱的事儿了。
鹿采薇估计再给他们几十个胆子，也没人敢堂而皇之地得罪闻家背后的星辰集团。
说不定现在，闻家的法务已经把拍照片的人给揪出来，准备立案追责了。
顾卓然被她这么一提醒，眸色微变。
“下个月我会把嘉嘉送到意大利留学深造，”他低着头，不敢再直视鹿采薇的目光，“我先替她向你道歉，以后会管好她，不会再让她打扰到你。”
鹿采薇不置可否，端起手边的红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偏过头看向窗外，伦敦的夜已是华灯初上。
想来，病房里躺着的那位，现在应该也已经睡醒了吧？
她说：“闻珩玉昨天夜里，又找我要了一次戒指。”
然后定定地看向面前的人，问道：“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我当然没有。”
顾卓然皱起眉头，“我怎么可能会提出这种要求？”
鹿采薇垂眸，纤细白净的手指捏着银叉，挑了块儿牛油果放到口中，慢条斯理地嚼着。
看他这反应，闻珩玉坠楼苏醒后，应该没有再给他发消息。
病房里的那句“不熟”，应该也是真话了。
这也就意味着，闻珩玉的确是18年在美国重新遇到顾卓然之后，才开始纠缠他的。
不知为何，鹿采薇莫名又想起了闻少爷问出的那句“一见钟情”。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
顾卓然看着她被发丝遮挡的右脸，轻声问：“你的脸……好些了吗？”
“好多了。”
鹿采薇道：“这还要多亏了你把闻珩玉给拉住，不然我左边脸上再挨一巴掌，那管药膏可真不够擦的。”
顾卓然捏着手中的那叠照片，声音低沉，“……不好意思，昨天是我过去晚了。”
他当时出了拍卖会场就被顾希嘉给拦住，之后问了几个人，耽搁许久，才得知她和闻珩玉去了哪里。
阴着脸快步穿过长廊，紧赶慢赶找了过去，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鹿采薇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叉着精致摆盘中的蔓越莓。
顾卓然细心留意到，鹿采薇退圈做了闻家少奶奶之后，依然保持着以前当艺人时的饮食规范。
桌上她动过的几样食物，无一例外，都是些低糖低热量的。
他扬手，招来候在一旁的服务员，再给她上一叠果切。
“采薇，”顾卓然不忍再看照片中她右脸上触目惊心的巴掌印，“那天在车上，闻珩玉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对你动手……如果他再伤害你的话，你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鹿采薇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抹了抹嘴巴，红润润的唇弯起。
她笑道：“闻少爷对你，可真是言听计从啊。”
小陈助理语速放缓：“我们并不能确定，太太之所以选择走上这条路，究竟是她自己真正地热爱表演，还是为了报答云岚的知遇之恩。”
“因为，太太在读大学的这几年，拒绝了很多剧组邀约以及娱乐公司抛来的橄榄枝，只是在学习之余，跑去云岚那里演话剧。”
闻珩玉听到这里，出声问道：“那她2015年拍的第一部网剧是怎么回事？”
他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就那部《欺骗》。”
“这个嘛……就是第三阶段的事了。”
陈扬浩助理推了推眼镜框，调出了那部网剧的相关资料。
“太太是在高考结束的暑假里出演这部网剧的，当时主要是受到了云岚的推荐。因为这部网剧的导演就是云岚的好朋友，可以说是自己人。”
“导演叫徐纯，出生于香港，2016年拍了一部公路文艺片，堪称横空出世，一口气在国内外拿了好几个大奖。赵诗琪您知道吧？纯女郎，就是徐导捧出来的。”
“没印象。”
闻珩玉只对定制超跑感兴趣，其他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陈扬浩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接着讲道：“《欺骗》是徐纯导演首次尝试跨界，拍摄的一部有关校园暴力题材的网剧，有个反派女角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云岚干脆就让太太去试试了。”
说着，还抛给了闻珩玉一只U盘。
“少爷，太太参演的全部作品，包括没出道之前的话剧，基本上全存在这里了。”
他还嘿嘿一笑：“您收着慢慢欣赏。”
闻珩玉接过，垂眸睨了两眼：“这里面……也有她被封杀的那部电影吗？”
陈扬浩愣了几秒：“……有。”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捻着银灰色的小U盘：“那就讲讲呗。”
陈扬浩面露纠结之色，内心挣扎片刻，又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这部电影，也跟云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闻珩玉一怔，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刚才有张一闪而过的百度百科截图上，云岚的名字后面，似乎是跟了一串时间——
云岚（1987年8月7日—2017年12月13日）“云岚17年的时候去世了，公司给出的说法是，她重度抑郁，在家中割腕自杀。”
陈扬浩点开几张微博截图，照片里基本上全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以及，云岚的病历单。
“只是，当初她的名气并不算大。再加上，同一时期有位顶流男明星被曝出吸毒的丑闻，警方证实消息属实，微博上一连挂了好几天热搜头条。尽管有徐纯导演转发的微博讣告，可云岚去世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闻珩玉深深地皱起眉，手中的U盘打了个转，一下一下地敲在沙发扶手上。
“不过……”
陈扬浩话音一转，“云岚这个名字，一年之后，在网上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2018年夏天，电影《拂萝衣》宣布正式开机，太太出演女一号，而这部电影的导演，就是徐纯。”
闻珩玉问，“这部电影被封的原因是什么？”
“嗯……”陈扬浩满脸为难地挠了一下后脑勺，“其实严格来说，这部电影并不能算得上被封，因为它压根……就没能上映。”
见他又摆出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闻珩玉不耐，“话要是说不明白，回国之后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挑个自己喜欢的学校读研去。”
“别啊少爷！”陈扬浩苦着脸道：“您失去了五年记忆，那是不知道现在的升学压力有多大。”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既清闲，又能全世界各地旅游、公费吃吃喝喝的活儿，现在让他回去跟母校那帮各省的状元们卷生卷死，他才不干呢。
只得看了一眼他家闻少爷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
“估计您也猜出来了，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原型就是云岚。但是吧，电影里把这一角色塑造成了私生活不检点的轻浮放荡形象，以至于在拍摄前期，剧组就遭到了云岚的父亲和她妹妹的抵制。”
说完这些，陈扬浩又不由自主地悄悄瞥了一眼闻珩玉的表情。
可出乎意料的是，闻珩玉并没有对导演和编剧的初衷提出质疑，反而问道：“鹿采薇当时对这一角色什么态度？”
陈扬浩道：“太太始终全身心配合拍摄。”
闻珩玉点了点头，“嗯，你继续。”
“云岚的家人隔三差五来剧组抗议，哭诉过，也辱骂过，但都没什么用，导演还是坚持完成了全部的拍摄。而这部电影真正遇到难题，则是在送审之后。”
陈扬浩滑动鼠标，屏幕上放出的，居然是来自于广电总局电影审查委员会的内部资料。
字挺小，闻珩玉没细看，只粗略估计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少说得有几百条整改意见。
“徐纯导演的片子一向问题较多，这一回更是在价值观和画面内容上踩了大雷……”
察觉出陈扬浩又想含糊其辞搪塞过去，闻珩玉打断道：“怎么踩的大雷，说详细点儿。”
陈扬浩绝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神视死如归。
“价值观是指，这部电影中的女主角人生观和价值观过于消极颓废，画面内容是指……电影里夹杂了部分□□色情和庸俗低级的片段……”
闻少爷手上的动作一顿。
瞥了一眼捏在指间的U盘，长睫垂下，让人更加难以揣测他的心理活动。
鹿采薇……
闻珩玉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
他那位干净如白蔷薇的妻子。
抬起手，指腹无意识地抹了下自己的唇角。
闻珩玉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也不知道，她恣情纵欲、让冰冷的双眸染上媚色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陈扬浩见他家少爷神情阴郁，急忙找补道：“反正因为种种原因，这部电影最终还是没能过审，导演自己放出了几分钟的原片，企图搏大众关注，但在太太嫁进闻家之前，全网的资源都被咱们公司出手给删干净了。”
闻珩玉淡淡“嗯”了一声。
长腿一屈，身子往后倚，胳膊又架回了椅背。
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知道了，继续讲。”
大少爷没有发作，陈扬浩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可算是长舒一口气。
“后续这件事情就真正闹大了。徐纯直接放出原片的做法不仅违反规定，更有悖道义。再加上云岚家属的帖子不断发酵，引来了一大批网友的声援，纷纷指责这部电影的主创团队不尊重死者，完全是在打擦边球，想吃人血馒头，为了红不择手段。太太的社交账号，也是在那段时间被封掉的。”
闻珩玉出声问道：“这跟封杀是一回事吗？”
陈扬浩想了想，“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可观众抵制，业内避雷，接不到任何戏，其实也跟软封杀没什么两样了。”
陈扬浩把PPT往后翻，第三阶段的总结言简意赅——被迫退圈。
“下面是第四阶段，就是太太跟您结婚之后的事情了。”
至于鹿采薇是如何以一个退圈劣迹女明星的身份嫁入闻家的，小小陈助理连一个字都没敢多讲。
低头点鼠标，兀自放映着PPT上几十张记录了那年婚礼盛况的照片。
闻珩玉眼皮一抬。
照片上，新娘双手捧花，层层叠叠的婚纱盛着星星点点，像是浩瀚星河。
而他的妈妈，挡在了他这个新郎的身前，牵着鹿采薇的手，笑得慈眉善目。
闻珩玉心中了然。
看来，这桩婚事是赵女士全权做主的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闻家上下，别说质疑赵女士的决定，甚至连揣测她的意图都不敢。
只是不清楚，鹿采薇跟他妈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了。
PPT翻过婚礼这一篇章，陈扬浩往下介绍道：
“太太婚后就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只有跟您一起出席活动的时候，才会在媒体镜头前露面。”
“这几张，是21年参加amFAR慈善晚宴时的照片。”
镜头下，年轻夫妇极其般配，郎才女貌，颜值、气质都不输于在场的任何明星。
只不过，相比鹿采薇的笑魇如花，站在她身旁的闻珩玉就显得有点儿表情不耐烦。
“这几张，是22年闻氏集团产业开发项目签约仪式结束后，被抓拍到的照片。”
峰会酒店大楼门口，鹿采薇打扮素雅清丽，在回头和路边烈日下的记者们打招呼。
而闻珩玉则黑着脸，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然后这是除夕前对合作企业的新年贺词视频截图。”
……嗯，这几张他对鹿采薇的嫌弃意味更是不加掩饰了。
闻珩玉坐在巨幕前，脸色也跟着变差。
“噢，这几张则是最近的，是您跟太太前天在苏富比拍卖行……”
闻珩玉“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照片显然是被偷拍的，摄影角度刁钻，透过半掩的门缝，将他扬手打人的动作拍得一清二楚。
而当时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偏着头，红肿起半边脸的妻子。
-
“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
装潢古朴雅致的包厢里，鹿采薇将一叠照片甩在桌上。
坐在她面前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那双被国内影迷盛赞为最深邃的眼。
顾卓然低头扫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指甲泛白。
“……是不是嘉嘉她，又找你麻烦了？”
鹿采薇抱着手臂，嗤笑一声：“往我住的酒店里寄照片，还发给媒体营销号，你说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
她没用疑问句，语气很是笃定。
顾卓然将散落在桌面的照片一张张收拢，轻声道：“媒体那边我会打好招呼，不会让他们发到网上的，你放心。”
“我放心得很。”
鹿采薇笑着开口，“顾希嘉不是圈内人，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咱们顾影帝都不教教妹妹吗？”
她口中的圈内，指的是娱乐圈。
顾希嘉平日里无论走到哪儿，总喜欢带着一大帮团队，给她做妆造、打光、拍摄美美的照片，然后发到自己的社交账号上，享受几百万粉丝对她这个豪门白富美的吹捧。
可严格意义上来讲，顾希嘉也只能算得上是个网红，还是连MSN公司都没有签约的那种。
所以自然不会了解，在娱乐圈里，这些媒体和营销号们一旦拿到了什么照片，第一反应不是发到微博上给网友看乐子，而是先发给照片的当事人，狠狠地敲上一笔。
至于这些照片，那就不只是钱的事儿了。
鹿采薇估计再给他们几十个胆子，也没人敢堂而皇之地得罪闻家背后的星辰集团。
说不定现在，闻家的法务已经把拍照片的人给揪出来，准备立案追责了。
顾卓然被她这么一提醒，眸色微变。
“下个月我会把嘉嘉送到意大利留学深造，”他低着头，不敢再直视鹿采薇的目光，“我先替她向你道歉，以后会管好她，不会再让她打扰到你。”
鹿采薇不置可否，端起手边的红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偏过头看向窗外，伦敦的夜已是华灯初上。
想来，病房里躺着的那位，现在应该也已经睡醒了吧？
她说：“闻珩玉昨天夜里，又找我要了一次戒指。”
然后定定地看向面前的人，问道：“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我当然没有。”
顾卓然皱起眉头，“我怎么可能会提出这种要求？”
鹿采薇垂眸，纤细白净的手指捏着银叉，挑了块儿牛油果放到口中，慢条斯理地嚼着。
看他这反应，闻珩玉坠楼苏醒后，应该没有再给他发消息。
病房里的那句“不熟”，应该也是真话了。
这也就意味着，闻珩玉的确是18年在美国重新遇到顾卓然之后，才开始纠缠他的。
不知为何，鹿采薇莫名又想起了闻少爷问出的那句“一见钟情”。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
顾卓然看着她被发丝遮挡的右脸，轻声问：“你的脸……好些了吗？”
“好多了。”
鹿采薇道：“这还要多亏了你把闻珩玉给拉住，不然我左边脸上再挨一巴掌，那管药膏可真不够擦的。”
顾卓然捏着手中的那叠照片，声音低沉，“……不好意思，昨天是我过去晚了。”
他当时出了拍卖会场就被顾希嘉给拦住，之后问了几个人，耽搁许久，才得知她和闻珩玉去了哪里。
阴着脸快步穿过长廊，紧赶慢赶找了过去，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鹿采薇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叉着精致摆盘中的蔓越莓。
顾卓然细心留意到，鹿采薇退圈做了闻家少奶奶之后，依然保持着以前当艺人时的饮食规范。
桌上她动过的几样食物，无一例外，都是些低糖低热量的。
他扬手，招来候在一旁的服务员，再给她上一叠果切。
“采薇，”顾卓然不忍再看照片中她右脸上触目惊心的巴掌印，“那天在车上，闻珩玉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对你动手……如果他再伤害你的话，你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鹿采薇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抹了抹嘴巴，红润润的唇弯起。
她笑道：“闻少爷对你，可真是言听计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