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看见陈意祯手上的伤也吓了一跳,嘱托他疗伤要紧,把拍彩蛋的事按越绮雨的说法延后了。陈意祯被越绮雨带到了休息室。

    此时的休息室里没有人,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越绮雨从自己的夹克口袋里摸出一排带碘伏的药棒,还有一卷纱布绷带——看上去应该是刚去附近的药店买回来的。她捉起对方那只受伤的手横到自己面前,拆开一支药棒给他上药。

    陈意祯看她动作,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手受伤了?”

    越绮雨冷着脸哼了声,一面小心地擦药,一面默默说:“你被顾清梦击落手/枪的时候我不是就在后面吗,看见你倒地之后手磕在门槛上头了,那么响一声……你当时的表情痛成那样也不全是靠演戏演出来的吧。”

    陈意祯被她说中,有些不好意思了,把头垂了下去。又听对方低声地抱怨:“受这么重的伤就要说啊,又不是小伤,为什么不说,过度敬业等于自虐你知不知道……”

    陈意祯呢喃着反辩:“我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的。”

    越绮雨眉一挑,不满道:“忍什么?陈意祯你现在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仆人,你要是受伤了遭损失的可是我这个主人。所以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她说完以后,看见对方脸红红的,想起签订协议的这几天自己天天跟他睡觉,于是又咳嗽两声,补充道:“当然,我弄的那些不算损失。”

    “喔……”陈意祯应喏一声,盯着地板,不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地瞄她。对方把用过的药棒丢进了脚边的垃圾箱,又拆开一支,接着上药。她专注地盯着他的手臂,他的心脏又擂鼓般地跳起来。他提醒自己不要动心,却感到手臂的皮肤都在发烫——她的视线像被放大镜聚合过的阳光。

    她往那块擦药的肌肤上吹了吹。陈意祯身体颤了颤,那点薄弱的意志力和羞耻心又被对方这一吹给吹没了。他想她不是在散凉,分明是在自己心上煽风点火。

    上完了药,越绮雨拆开绷带,剪下一大截,一圈一圈地往他手臂上缠,陈意祯盯着她一绕一绕地动作,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他近来又忙又累,电影的拍摄、家族的损失,和孟平秋的工作协定压在心里头,使他几乎没睡过一场好觉,如今稍得到点歇息,就如涸辙的鱼儿遇到甘雨,鼓动腮帮大口地喘息。短短的一两分钟,他靠在她身边,眼睛已经快闭上了。

    越绮雨察觉到他的困倦,给他的手臂打好结,然后再贴近些,揽住他半栽半晃的脑袋,搁上自己的肩头。

    “累了就睡会儿呗。”

    “采访……采访……”

    “等会儿要采访的时候我叫你。”

    有那么一刻,陈意祯是想过拒绝的。毕竟这是在公共的休息室里,尽管没人,这样的亲密也太过堂皇。可理智并没有打胜仗,在对方难得温柔的安哄下,他很快地沦陷。不仅沦陷,甚至想要更进一步地索取更多的关心。

    “手……手冷。”

    他呢喃着,把手默默揣进了她夹克服的衣兜。

    因为是扮演的准夫妻,所以亲昵一点也没有关系。在心底为自己找了这样的借口后,他满足地睡着了。

    越绮雨把手放进衣兜,回握住那只微凉的掌心。靠在肩膀上的脑袋毛茸茸的,细碎柔软的头发像雏鸟的羽毛,轻悄悄地搔刮着她的颈侧。心痒痒的,越绮雨不得不承认,她享受对方这样的依赖。

    “哼……没有规矩的仆人……”她翘着嘴角喃出一句,手攥得更紧,两个人靠在沙发上,一起享受难得的清净。越绮雨睡不着,静静地听对方清浅的呼吸。

    衣兜里的手渐渐变暖,握着热乎乎的,她觉得舒服,微偏了头,在他额侧亲了一口。睡梦中的青年眉心微蹙,小刷子似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有点不安。越绮雨扬扬唇角,准备再亲他一下,却听见了“吱呀”的推门声。

    休息室的房门被打开。顾清梦走了进来。她看见偎在一块的两个人,愣了愣,平静的面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好好的二人世界被打扰,越绮雨本来心头烦怨,但看见来的人是自己的死对头,心里反而笑了。

    “你来干什么?”怕吵醒身边熟睡的人,她问声很轻,但挑衅的意味却并未减退。

    顾清梦睨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往装着演员剧本资料的储藏柜走。

    想起前几次对方和陈大少爷吃饭说笑的情形,越绮雨当时有多憋闷,现在就有多爽快,也不管对方招没招惹她,暗戳戳地提醒:

    “你走路小点声,别吵到我老婆睡觉啊,他最近可累了一会儿还有采访呢。”

    顾清梦一声不吭地走到柜前,从自己的柜格里拿出一份备用的文件,攥在手里往外走。经过沙发时,她隐忍不住,在茶几后头站定了,漆黑的眸子紧盯着面前的人,眼里充满了警示:

    “越绮雨,对意祯好一点,”她压着声音说,“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越绮雨慢悠悠翘起二郎腿,反唇相讥:“顾大小姐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不好了?”

    顾清梦眼底跃着暗色的焰苗,片刻后,凛肃道:“你要是真的在乎意祯,就不会把他看成一份战利品,用那么轻浮的态度拿来在我面前示威。心爱的人是用来珍惜的,不是用来炫耀的。”

    若说此时的顾大小姐是君子失意,那对面的越大小姐多少得算点“小人得志”了,无论对方讲的这些话有没有道理,此刻她也难听进去,心里除了痛快还是痛快——尤其是在顾清梦说话时,陈意祯还无意识地往她肩上蹭了蹭,同她贴得更近,这其中的亲密不言而喻。

    “你想多了顾大小姐,”她笑着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没机会了。”

    “越绮雨,你不要这么得意,”顾清梦压着声音开口,“你和意祯只是订婚,也未必就结得成。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结了婚,照样也能离。”

    越绮雨也不恼,脸上的表情十分懒散,绵里藏着劲儿:“离不离的和你也没关系,你和意祯只是friend,你维系好你们之间的friendship就够了,不用操心我和他之间的marital relation(婚姻关系)。”

    顾清梦瞪了她半晌,咬着牙说:“你不必这么嚣张,我也懒得跟你争执……既然和意祯在一起了,就好好地对他……不好好珍惜,总有一天也会失去。”

    越绮雨冷哼一声,默默回:“谢谢你的教诲……但我和我老婆过得怎么样也不劳烦你操心。我觉得你与其在这里唱衰我们的婚姻生活,不如好好想一想翡翠失窃的案子你们顾家该怎么和陈家还有楚家交代……”

    从警方最新的调查情况来看,一位曾经在顾家任职后来在案发当天负责安保和看运工作的保镖有着最大的嫌疑,江城的几家珠宝企业纷纷把质疑的目光投向了顾家,对其多有非议。陈意祯近几天也因为这件事,出于避嫌的目的而被迫和顾清梦疏远了关系。

    越家本来和这案子沾不上边,只是越绮雨心里痛恨那个罪魁祸首,就对案子的进展格外在意了些——在她看来,如果没有发生这件盗窃案,陈意祯就不会和孟家的那位总裁扯上关系。

    顾清梦闻言,低声地嘶斥:“这是栽赃!”

    “我们顾家和陈家世交多年,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那最好是这样,”越绮雨抬眸紧盯着对方,一改方才的轻佻态度,正色道,“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

    顾清梦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谁设置好的闹钟。她想起自己刚进来的时候越绮雨就告诉她陈意祯一会儿有个采访,于是不自觉地瞄了眼还睡着的陈大少爷,抿着唇,心烦意乱地离开了——如果还留在这里等人醒来,她只怕自己会被难忍的落寞给击溃。刚走片刻,陈意祯就醒了。

    越绮雨关掉闹钟,听他问自己刚刚是不是有谁来过,心里不是滋味,于是摆出一副堂堂正正撒谎的势头,摇着头说没有。

    陈意祯似乎没怎么觉察,也没什么反应,只睁着惺忪的睡眼望她一会儿,而后竟借着一股半梦半醒的劲儿,大着胆子往她布着黑云的脸上啄了一下。这一下把她脸上的阴云给亲散了。

    “喂陈大少爷你可注意点影响……”越绮雨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把他身体扳正,抬手给他整理被压乱的碎发。

    陈意祯任她摆弄,眼眸里含着湿润的水气,看她的眼神柔和又迷糊。唇角泛着浅笑,他小声地说:“谢谢……谢谢你的闹钟,还有肩膀。”

    越绮雨笑了笑,明晃晃地问:“刚刚为什么亲我?”

    陈意祯见她在意,脸上泛起一点拘谨,嗫嚅道:“我想我们在公众面前是准夫妻嘛……就……就可以表现得亲密一点的……”他为自己的情不自禁找了个由头,见对方表情有变,想着这个吻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一时间又懊悔起来。

    “抱歉,我刚刚没问你意见就……就那样做了……你……你心里是不是很……”

    “没有,”越绮雨摇了摇头,直截道,“我没生气。”她给他理好头发,默默地补了句:

    “以后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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