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的移动电话坏了。

    子弹从中洞穿,带来细碎的裂缝,所以坏得很彻底。

    千里静海见过那部手机,在其他平行时空。

    这次她还在琴酒那里当司机,所以没能当面见证这件事,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苏格兰死了。

    次日,她破天荒请了假。

    琴酒没有说什么,他咬着烟,正在忙着破解一份文件。

    千里静海去了酒吧。

    光线昏暗,音响中劣质的声音吵嚷着在酒吧里散开。

    不同的是,今天那个酒吧歌手不再是孤孤单单拿着话筒唱歌的背景板了,角落里有一个比她更背景板的架子鼓手。

    沉没在黑暗里的架子鼓手身上套着牛仔外套和羽绒外套,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扎成一把,鼓棒灵活地在手指间翻飞。

    在本就乱成一团的酒吧里,有节奏感的鼓声好歹带来了一点秩序。

    夜深了,人群散去,敲了半夜架子鼓的千里静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从所坐的鼓前站起来,向驻唱歌手告别:“辛苦了。”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双手抄在口袋里,慢慢往公寓的方向走着。

    经过天桥时,她扒拉着天桥上墨绿色的网格栅栏往下看,这个点的马路上来往车辆少之又少,偶尔闪烁的车灯照亮她的眼睛。

    这就是她来到的世界,真实又荒诞。

    千里静海松开墨绿的网格栅栏,把手藏进口袋里,沿着天桥往前走。

    许多个平行世界在她脑中交汇,拼凑出永远破碎的拼图。

    永远缺几块碎片。

    她往前走着,低着头,目光看着地上,看鞋尖怎么踩在路面上。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皮鞋,拦在了她前面。

    她的目光顺着皮鞋往上,看到黑色的大衣下摆,看到大衣紧收的腰线,看到微微扩开的领口,看到绿色高领,看到藏在高领下微露的喉结,看到线条漂亮的唇,看到碧绿的眼睛。

    对视了几秒。

    他逼得很近,身形笼罩着她。

    “晚上好。”她很少有这种不那么讨打的时候,用极其正常礼貌的语气和他打招呼。

    琴酒没有说话,他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让空气的质量沉沉地往下坠。

    她向来不肯轻易退步,于是斜着往前一步,像找茬的小混混一样,故意撞过他的肩膀。

    带来的疼感是真实的。

    琴酒这家伙骨头真硬。

    她在心里默默骂道。

    “结束了吗?结束了的话,就回去工作。”琴酒道。

    假期结束了吗。

    结束了的话就回去工作。

    千里静海:“你才回去工作,我还要去海边溜达。”

    她不知道他这种冷酷到极致的性格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生长起来的。

    对组织有感情?她认为他并没有。

    他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浓烈的感情,他这样的人不会愿意做别人的狗。

    他只忠于自己。

    可他到底为什么热衷于没日没夜地工作?

    琴酒带着手套的手搭在天桥网格栅栏上,目光往天桥下那个方向瞥:“车在那里。”

    意思是:到海边去溜达?开那辆车去海边,结束了立刻开车回去工作。

    千里静海:“……”

    她像条丧家之犬,灰溜溜地跟在琴酒身后,坐上了保时捷驾驶座。

    开着保时捷去海边溜达!

    公车私用!

    公费旅游!

    深夜的码头,海风像一张弓拉满。

    千里静海看到琴酒用手压着帽子,帽子下,银色长发飞舞着。

    他的身影融入漆黑的夜色,在无光的海边如同幽灵一样。

    她赶超了他,抢在前面走,库库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在海滩上走了很久。

    她感觉鼻子里全都是海风咸咸的味道,没戴帽子,吹风吹得有点头疼病犯了。

    可恶,她就该戴顶帽子的。

    “溜达完了吗?”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千里静海这才惊觉,似乎,今天,琴酒对她特别宽容。

    琴酒对犯蠢的伏特加,对肆意调侃他的基安蒂,对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行为,都会露出惊人的耐心和宽容。

    因为他不在乎。

    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今天为什么那么耐心?”她问。

    “废话少说。”琴酒答。

    这回轮到她往前逼近了。

    她往前走近一步,抬起视线注视他。

    天色很黑,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这个人向来贱嗖嗖的,势必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个所以然来。

    对视片刻后,琴酒伸出手,手掌按在她的额头,把她的脑袋推开分毫,嫌弃道:“离我远点。”

    等他的手放下,她又像个不倒翁一样,保持着自己的站位,重新靠近他。

    琴酒沉默了片刻。

    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同狩猎的狼一般。

    “因为苏格兰?”他忽然开口。

    她心里一空。

    海面上,远处的码头灯光照在波浪上,一亮一亮的。

    在其他平行世界里,千里静海判断琴酒的立场时,从未用苏格兰的死去试探过他。

    因为即使是卧底琴酒,他也不会露出破绽。

    在这个世界里,琴酒同样没有在苏格兰的死上露出任何破绽。

    她追问:“为什么这么问?”

    琴酒冷眼瞧着她:“我对叛徒的嗅觉向来很敏锐。”

    她往前一环,抱住了他,准确来说,是卡住了他的腰。

    “琴酒,你去死吧,说真的。”她恶狠狠地隔着那件厚实的大衣掐了一把他的腰。

    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脸颊上,免得她的脑袋向自己靠拢,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她的手臂。

    两个人姿势扭曲地纠缠在一起,不像打架,也不像拥抱。

    “把手拿开。”琴酒道。

    她像只八爪鱼一样狠狠掐住他的腰:“你自己不会来扯走吗?”

    琴酒放开了正扯住她手臂的手。

    他摘下手套,手指在她脸上抹了一下,指腹沾了一点泪水。

    他用那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嗤道:“下雨了,滚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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