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言赋快速洗了个澡之后就睡下了,她抬手关上灯,房间陷入顿时黑暗。

    刚闭上眼睛,她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那声音变得忽远忽近,就好像有时趴在她的耳边说的,有时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不断催促着,让她出去。

    言赋慢慢坐起来,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认真竖起耳朵听了许久。

    没错,真的有人叫她。

    言赋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却没有开灯,打开卧室门,再赤脚穿过客厅,机械般地打开门,来到了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言赋看着前方,机械般地走在空旷的走廊中。

    再坐上电梯。

    她长长的黑发散在肩头,白色的长衣长裤睡衣,才翻过年不久,加上白天下了点雪,气温很低,凌晨四点多的月光惨白,照在言赋同样惨白的脸上。

    霍骁然追着跑下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她目视前方,直愣愣地往前走,就好像那里有人在。

    他刚才准备睡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不踏实,就想再去看看她。

    结果看到大门敞开着,冲进屋里没有看到人,便急忙下楼来找。

    言赋从单元门出来之后,没走几步,霍骁然就追出来,裹上厚厚的大衣,他低头,这才发现她还光着脚,霍骁然将人打横抱起来。

    她看向霍骁然的目光,是空的,说话像呓语,像是在对空气说,“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言赋指着凉亭的方向,“我听见那里有人叫我过去,你听见了吗?”

    霍骁然头皮一紧,艰难地咽了下唾沫,那些他曾经忌讳的东西,躲避的东西。

    一瞬间,逼近到眼前,按着他的头,等他亲口承认。

    言赋还在等他的回答,霍骁然喉咙发涩:“我也听见了,那个人说他在家里等你。”

    “我们回去好不好?”

    言赋看了他几秒,说,“好吧!”

    她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冰冷极了,冷到让他忍不住缩脖子,就像冬天被冻住的石头。

    霍骁然直接将人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正准备起身去开灯,却被言赋拉住手臂,“求求你,别开灯。”

    霍骁然停下动作,鼻子一酸,俯身将人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把她的脚塞进衣服里,用肚子帮她暖脚。

    连人带被子,霍骁然只用一只手就能圈住,她瘦得骨头硌手。

    “为什么不要开灯?”

    “因为开灯的话,别人就会看见我,我害怕那个人看到我!”

    霍骁然喉间一梗,“好,我们不开灯。”

    抱了一会儿,言赋突然说了句:“我要去睡觉了。”

    “去哪里?”

    “那里。”言赋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指了指床和衣柜之间的那块空地。

    因为一直没有开灯,霍骁然没有发现原来那里铺着个窄窄的床垫。

    说完,言赋就离开霍骁然的怀抱,卷着被子,躺在那块窄垫上。

    然后蜷着身子,熟练地将头都蒙住,直到那里看上去。

    只是一团卷起来的被子。

    黑暗犹如千斤重,密密匝匝砸下来,压得霍骁然喘不过气。

    他只能安静坐在床上,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床沿边,盯着地上那团将她包围的黑白格被子,这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行为。

    霍骁然在黑暗中,回忆着今天晚上的种种,一直坐到天亮。

    太阳升起,第一丝晨曦从厚重的窗帘中艰难地挤进来。

    霍骁然站起来,悄悄掀开被子的一角,看到女孩熟睡的小半张脸。

    落下一个怜惜的吻。

    他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第一时间拨通助理孙明的电话,“今天的所有工作安排都取消,帮我找最好的心理医生还有精神科医生。”

    *

    言赋睁开眼睛,觉得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地舒服踏实。

    室内已经光亮一片,心道不妙,她急忙拿起手机一看。

    十一点三十一了。

    遭了,还有二十几分钟就要交班。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昨晚能睡着的,结果不但睡着了,连闹钟都没有吵醒。

    言赋从衣柜里随便拽出来件衣服穿上,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再用手指顺几下头发,都没来得扎起来。

    就这样,她全程愣是没敢歇一口气,以火箭般的速度冲进了医院,在迟到的最后两分钟,坐在了办公室椅子上。

    王山山正在给实习生讲病历,之间一阵白影从眼前飘过,下一眼,之间原本空着的椅子上,做了个气喘吁吁的仙女。

    不管见了她多少次,王山山还是做不到对她这张脸免疫,一般人跑完都面红耳赤,张大嘴喘着粗气,就跟中了邪一样。

    但言赋不是,她的脸本就白得不太正常,跑完步,脸变红了些,倒恰到好处添了几分气色。

    平时她永远一副淡定脸,情绪起伏可以说没有,就像死了人的心电图,这样鲜活的一幕,王山山是第一次见。

    王山山交代完,将实习生打发走,胳肢窝夹着病历本,来到言赋座位前。

    “脸红成这样还差点迟到,老实交代,你男朋友也太……”

    “哪有,我就是单纯睡过头了。”

    “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你那生物钟比闹钟还准,闹钟坏了你都起得来。”

    “我没骗你,”言赋想起昨晚的梦,“不过,可能和霍骁然也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展开说说。”王山山眼眯起,不怀好意地看着言赋。

    言赋压低声音,“我昨晚梦见霍骁然,梦到他一直抱着我睡,然后我就一直不舍得醒来。”

    “说不定那不是梦,”王山山分析道:“是真的。”

    “怎么可能?”言赋伸出手指头,“我们俩住在两套房子里,隔着四五道门。”

    “你们俩这也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他就没暗示你?”

    言赋摇头,“没有。”

    说到这一点,言赋突然想起来,自己每周三顿喝的中药就是补药。

    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据我观察,你男朋友这种好男人,应该是出于尊重你。”

    “那事儿,主动权在你手里,要是哪天,你馋他的话,就主动出击。”

    正说着,展川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饭盒。

    言赋扫一眼,怎么感觉那饭盒有点眼熟。

    下一秒,展川走到她们这边,“师傅,这是然哥让我带给你的,里面有药,让你喝药之前先吃这个包子,吃完药再吃一口糖糕。”

    言赋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人呢?”

    展川:“去公司了。”

    言赋纳闷,今天早上醒来他就不在,怎么这会儿把药都拿到医院了,人却不上来一趟。

    大概是工作太忙。

    “言赋啊言赋,真的想象不到,你这种精英女谈起恋爱也这么粘糊,这才几个小时不见。”

    言赋不好意思地笑笑,无可反驳。她将饭盒打开,按照吩咐,先吃了个包子垫肚子,再拧开一次性中药袋的盖子,一饮而尽。

    王山山拿着药袋研究,“霍骁然还真挺好,事事回应,事事落到实处。”

    言赋疑惑望向王山山。

    “你这药是不是喝了挺久了?”

    “是啊!”

    “就像这药,是当初你喝牛奶晕倒,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你体寒,要用中药调理,没想到他立马听进去了。”

    言赋在心里往前推了推日子,还真是,从那次她喝牛奶休克之后,霍骁然提出要一起喝中药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按照霍骁然爱装酷的性子,不肯说是为了她,就编了个这么蹩脚的理由。

    什么脑回路,敢说自己不行,却不敢说关心她。

    *

    言赋下班回家,远远看到门卫窗口那里围着几个人,在这种高档小区,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言赋本打算绕开人堆,从另一侧出去,却被门卫刘大爷叫住。

    刘大爷伸长脖子喊,“小言医生,你最近下班记得早点回来,咱们小区昨晚闹鬼了。”

    闹鬼?

    原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说这个事情。

    言赋似信非信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刘叔。”

    回到家推开门,脚下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她低头,发现整个地上多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是温柔的奶油色。

    与此同时。

    一阵排骨香气扑面而来,她挂好包,换了拖鞋,轻手轻脚走进去。

    霍骁然系着卡其色围裙,正围着锅灶,认真翻炒着锅里的糖醋排骨,滋啦啦的炒菜声,抽油烟机的呼呼声齐奏,连她进来,他都没有注意到。

    言赋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目光温柔眷恋,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场景。

    时间像是被折叠。

    十六七岁时,她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他打篮球,风吹起少年乌黑的短发,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那时候,人群的欢呼和掌声属于他,而他亦属于所有人。她的目光得约过一层一层人海,才能落在他的脸上。

    二十八岁这年,她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厨房里,他眉眼笑意未变,少年脱下球衣换上围裙,为她洗手做羹汤。

    这时候,近在咫尺,言赋的目光能看清他的全部,他只属于言赋一个人。

    言赋的目光,不时从他忙碌的手上移到他的侧脸,他的眉头轻轻皱起,那是在认真思考调料比例,嘴角偶尔扬起,那是尝到满意味道时的微笑。

    他的头发因为汗水而有些凌乱,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这样的他,在言赋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都要让人踏实。

    糖醋排骨收完汁,霍骁然先关了火,再关了油烟机。

    言赋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头靠在他的肩上。

    霍骁然拿着锅铲的手悬在半空,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度,他搁下锅铲,转过身,将言赋拥入怀中。

    “今天下班这么早,我还准备做好饭去接你的。”

    “今天只有一台手术。”

    “你公司忙的话,就不要做饭了,我可以吃食堂或者点外卖,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霍骁然:“不辛苦,我做饭的话你会多吃一些。”

    “你这么瘦,男朋友好心疼。”霍骁然转身抱着言赋。

    “霍骁然,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

    霍骁然身子一僵,“梦到我什么了?”

    “我梦到,自己去了一个很冷的地方,我快要冻死的时候,你突然出现抱着我回家,然后我就不冷了,你还抱着我睡觉,我昨晚睡得好安稳。”

    “你以后能天天抱着我睡觉吗?”

    霍骁然眼眸一弯,“言赋,你长本事了。”

    “为了睡到我,还编了个故事。”

    言赋:“你是我男朋友,我想睡就睡,不需要编故事。”

    “不对吧,只有结婚了才需要履行夫妻义务,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还是很传统的。”

    说到这里,言赋想起中药的事情,她从霍骁然怀里出来,故意问:“那个药咱们吃了好久了,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霍骁然浓眉一挑,扬唇轻笑,近乎妖娆,他附在她耳边,问:“言医生,是想检查检查?”

    他一秒就识破她的心思。

    言赋嘴巴微张,呆呆望着他,男人额前碎发微微凌乱,放大的俊脸轮廓分明,目光却直白勾人。

    男妖精。

    言赋的心跳得乱七八糟,突然紧张到忘了怎么呼吸,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抗议着——

    亲他。

    言赋眨了下眼睛,踮起脚尖,试探着,嘴唇去找他的。

    霍骁然没有躲,也没有靠近,等着她,一点一点。

    靠近。

    霍骁然深深注视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女孩呼吸紧促,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唇上。

    这个过程漫长,煎熬,却让他颤栗到每根汗毛。

    只有很喜欢的人才能带来这样极致的诱惑。

    终于。

    女孩冰冷柔软的唇,轻轻触碰上他的,一瞬间,霍骁然脑海中炸开无数的烟花。

    任由她无技巧地啃了十几秒,霍骁然将人抱起来,放到沙发。

    由于动作太大,桌上的手机被他碰落,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言赋仰躺着,黑发完全散开,脸颊两侧染上红晕,和灰白色沙发形成极致反差。

    霍骁然喉结滚动,眸光暗了又暗。

    她当然不会知道,此刻的她有多美,美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美到只有他能见到。

    言赋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抬起双手,攥住他单薄的衣领,随后,将人拉下来。

    四目相对。

    霍骁然嘴角浮现笑意,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检查药效。”她壮着胆子说。

    霍骁然垂眸,目光晦涩盯着她:“那言医生,想让我怎么配合?”

    “亲我!”

    霍骁然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很快便退开。

    “言医生,药效怎么样?”

    “不及格。”

    霍骁然勾唇笑,再度俯下身,挑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下来,“那这样呢?”

    这次的吻,不同于上次的蜻蜓点水,他的唇瓣温热,好像带着电流,一下又一下游移,像是再克制,又忍不住细细研磨。

    大概半小时后,霍骁然离开她的唇,“这次检查达到药效了吗?”

    言赋双唇被磨得发红,目光也迷离涣散,微微喘着气,“这次合格了。”

    言赋亲也亲够了,推了推他的胳膊,准备从沙发上起来。

    霍骁然却一动不动,看着她,那眼神,让言赋无端想起动物世界里,老虎盯着猎物。

    言赋红着脸:“霍骁然你起来,我推不动你。”

    霍骁然手指勾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像是在引诱她,“言医生你知道的,我是个有追求的人,不接受及格这样的成绩。”

    “啊……”言赋怎么觉得他现在脑子不太正常了,“那……我给你加个感情分?”

    “不用。”

    “我要自食其力。”

    话音刚落,霍骁然忽然低头。言赋还想说点什么,被他的吻一并吞没。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来临一般,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能被动承受他的吻,之前都很温柔,这次吻得又重又急。

    甚至带着攻击性,言赋在想他到底怎么了,却被霍骁然发现。

    他冷着声音警告。

    “言赋,请你检查时。”

    “认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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