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夜，直至五更天时才渐渐有了消停的意思，空气中的潮湿气息长久不散，天空也灰蒙蒙的透不进半束阳光，显得整个裕国边境更是一片狼藉。
破庙里，高落谦仍躺在稻草上，人没醒，却眉头紧皱，额头冒汗，把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死死攥着，没一会，原本已经发白的指关节又白了一度，他才终于在一阵惊吓中猛然睁眼。
可醒来似乎不比梦中好多少，高落谦唇色发白瞳孔骤缩，分明已经张大了嘴，却仿佛没一口气能真正缓解他的窒息，耳畔更是恍惚到除了耳鸣以外就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时间流淌被这份痛苦煎得缓慢，尤其手脚发麻到痉挛的时候，他几度怀疑着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蓦然，眼前闪着光斑的一片乌青中实实在在地闯进来一个人，面容很模糊，只能依稀看出神色慌张。
那是高落谦幼年每次生病都盼望和想象着会有人对自己露出的神情。
“你……”
他嘴巴翕动着想问她是谁，喉咙却发涩到比昨天更难出声。
“不是你…你怎么还没好啊，你这……”
樊慎仪有些无措，只能帮高落谦把汗擦干，手抚在他胸口一下一下的顺着气。
昨天夜里一道炸雷把樊慎仪惊醒的时候她就看到高落谦蜷着个身子在颤抖，心说不好，一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想不管，最后却还是在这么个环境里硬生生把他的体温降了一点下来。本打算今早同他讨要那喂给他的半壶水的钱，现在看来，别说水了，她估计还得给他花不少买药钱和客栈钱。
“啧，你麻烦死了。”
她抱怨着，用那被子——即她的外衫把高落谦轻裹着打横抱起，判断了一下大概的方位，便带着人一路狂奔。
跑了不知道多久，樊慎仪总算在体力透支前找到了一座小镇，找几个路人问完路后，又忙抱着人往医馆里跑。
她简单向里面的人说明了情况，把高落谦抱到里屋安置好后又走出，腿脚的酸痛疲惫才一并涌上来。
当樊慎仪蹲在医馆外喘着粗气等待时，突然匪夷所思，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樊靖仪这个兄长要她死，自己不过是为了活命才会逃到裕国边境遇到他。他说他是裕国人，樊慎仪不完全信，想着若他是樊靖仪的人，就干脆将计就计，故意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姓名。
可方才自己确实慌张得很，为什么？
她想起昨天火光燃起后看到的他那受了伤的脸……
“啧，美……帅色误人。”
樊慎仪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
另一边，半个时辰过去，高落谦的意识总算清醒了些，只是撑着身体坐起时仍有些头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已经被包扎上，减轻了一些他身体上的疼痛。
“这是……哪？”
高落谦掌根按着太阳穴，左看右看，只能看出他身在医馆，可这医馆坐落在哪，无从得知。
屋外的风吹得窗户吱呀作响，随即门也发出了同样的声响。
高落谦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下意识警惕，可来人样貌看来十三四岁，不像是具有威胁的人。
“啊，你醒了，我去叫师傅过来。”
说罢，少年把手中端着的托盘往桌上一放，便又匆匆跑去找他口中的师傅。
高落谦静静坐着，仍不放心，可此刻过于安逸的气氛一点点抚平他躁动的心，就好像这只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正想着，门又响了一次。
“身子还有哪难受的吗？”
严清河把药盘子端到高落谦床侧的小桌上边走边问。
高落谦没有直接回答，看着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
“不重要，你也不用紧张。这是我的医馆，方才进来的那孩子是我的学徒。”
“……”
严清河见高落谦仍不愿回话也不觉无奈，视线转移到他手臂上那一圈圈绷带，云淡风轻道：
“之后的换药也是我来做，信不过我的话，你只能等着伤口腐烂。”
高落谦听着，也跟随她的目光，垂眸，仿佛可以透过绷带看到内里的血肉模糊，喉咙干咽一下，总算回答：
“我……头还有点晕。”
这声音简直哑得像烧冒烟的枯柴，严清河皱了皱眉，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又道：
“你刚醒，正常。不过你这温病来得太凶，还有身上这一堆的伤——回头叫你那师姐给你好好调养，免得落下病根。”
高落谦点头道谢，留意到严清河最后那两句话，问道：
“师……？师姐……去哪了？”
“一刻钟前进来过一次，见你没醒就又出去了，没说去哪。”严清河说着把空杯子从高落谦手里拿回来。
“好……谢谢。”
严清河摆了摆手，叮嘱他把托盘里的药喝了，便离开了房间。
高落谦一个人待着，暂时感受不到什么威胁，这几天来紧绷的神经直到现在才算得以真正放松，连着一些闲碎的小事也被捡到脑中。
“师姐？”
高落谦记得那晟国皇女年方十七，比自己还小一岁，这会倒占上他的便宜了。
——虽然也有可能不是樊慎仪，但高落谦想不出更不想要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了。
小镇街道上，孩童嬉笑，商贩吆喝，若不是樊慎仪知道些裕国朝堂的风卷云涌，怕是也该羡慕地道一句百姓生活安居乐业。
但她清楚，现在这里的人们生活平稳，主要原因在他们离裕国都城尚远，至于与晟国相距不过五十里路的事……
樊慎仪心里冷笑一声，她那皇兄终日忙着巩固自己的皇位，哪来的功夫下旨让边境对裕国下手。
粗略算算，从出来预定客栈到现在在路上一番闲逛已经花费不少时间，樊慎仪想着高落谦该醒了，顺着医馆的方向便要回去，结果走没几步路，一个小贩吆喝的话语又把她注意力吸引过去。
倒不是说话术说得有多押韵或新奇，樊慎仪纯粹就是听那内容。
“哎——卖糕点卖饼干嘞——绿豆糕桂花糕燕麦饼杏仁饼——还有其他的来看看嘞——”
“诶，这位客官，您看您要点什么？”
“绿豆糕装一盒，”樊慎仪脱口而出，回想了一下小贩刚才说的话，又问，“你刚刚不说还有其他的吗？”
小贩正要给她装盒，见又要来几笔买卖，忙不迭地向她一一介绍：
“当然当然，这还有核桃饼，红豆饼，米糕，芙蓉糕，桃酥，龙须酥，芝麻酥，您看您还要来点什么吗？”
“桃酥和龙须酥也各装一盒。”
“好嘞！”
不一会，小贩爽利地把东西递给樊慎仪。
“回去后要不要分他吃点？”
樊慎仪拿了一块桃酥走在路上边吃边想，到了医馆门口时手又往盒子里伸，摸空，打开一看才惊觉自己在这么一小段路里把那盒桃酥吃了个精光。
“回来了？你师弟醒了，去看看吧。”
严清河见樊慎仪回来，第一时间告诉她高落谦醒来的事。
樊慎仪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把桃酥盒子放到最底下。现在还不到正午，可清晨她抱着人那一路狂奔，在客栈也没吃点东西垫肚子，要不是把它们分开装，估计得全吃完了才发觉。
“吱呀——”
樊慎仪小心翼翼地开门，把装着糕点的几个纸盒子放在桌上，这才看向床，与高落谦那从她进来后便不再挪开过视线的双眼对上。
“回来了，师姐。”
高落谦唇边勾出一个浅笑。
“……嗯，”樊慎仪没想到他这么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自己给他编的身份，看看那两盒糕点，又看回去，问，“我买了绿豆糕和龙须酥，你要吃……你能吃吗？”
他摇摇头，看回床褥，露出与昨天如出一辙的空洞眼神，轻声道：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樊慎仪心说现在心事重重的人论谁看都该是这位自称落的人吧，但她口头上却并不显出什么奇怪，而是回头确认一眼上了锁的房门，慢慢走近高落谦，道：
“我在想，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高落谦听后也没抬头，沉默几秒，摆出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开口：
“重要吗？就算你觉得我骗了你，你不还是救了我吗？”
樊慎仪失声一笑，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高落谦，不多时，等来了他缓缓抬起并转向自己的眼，以及一句并非全无道理的话：
“各怀心事的两人，能讲清什么事情？”
“是吗？”樊慎仪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小刀，扫视着刀鞘上精细的纹路，问，“讲不清那就不讲了，怎么样？”
高落谦不作回复，甚至连个点头摇头都没给樊慎仪，自说自话：“互相都怀疑对方有退路而自己没有，不是吗？”
窗外的风声又大不少，盖过了樊慎仪猛然将刀拔出的利刃摩擦声，几乎转眼间，她人便已站在高落谦床前，反手拿刀抵着他的锁骨。
“所以呢，想表达什么？说得那么通透，倒是有所作为来看看？”
虽说高落谦看得出她眼中并无杀意，可刀既在那就仍事关性命，藏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攥成拳，强装镇定道：
“我若真是你怀疑的那样，你也该利用我。杀我对你没任何好处。”
“但也没坏处。”樊慎仪装腔作势地把刀又逼近了高落谦几分。
“就此再不知樊靖仪的种种也无所谓吗？”高落谦抓着床单的手又攥紧了些。
“哈，”樊慎仪笑出声来，手上动作不动，看那张俊逸的脸极力掩盖恐惧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点趣意，“这么直白，还真是叫我也分不清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人啊。”
高落谦瞳孔微微颤动，咧着嘴角苦笑：
“谁…谁知道呢……”
话音落下，锁骨上架着的刀总算回到刀鞘，樊慎仪站直身子收起笑意，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对高落谦道：
“太心急了点，阿落。”
这态度与方才大相径庭，高落谦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护着刻上些浅浅刀痕的脖颈。
“你……想说什么？”
高落谦在仍出神时本能般地接下她的话。
“别多想，我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也不是什么暗中帮你的角色。”
樊慎仪把刀放回怀中，手在高落谦眼前晃了晃，确认他在听后才继续往下道：
“不过你应该要比我更没有退路吧？”
高落谦不说话，在樊慎仪眼中就等同于默认。
“目前只有我能勉强带给你点希望，所以哪怕我的目的存疑也要一试——但是，阿落，”樊慎仪突然俯身，一手撑在高落谦身侧，离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果你真要试探我，现在未免太早了，我买了糕点还想分你，你这样也太伤人心了。”
一段幼稚的嗔怪。高落谦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定睛一看，眼前人又确实睁着双温良的眼让他挑不出毛病。
“这样是在……盘算着……什么吗？”
高落谦想着，仍认为樊慎仪如此这般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可是什么目的？高落谦彻底没了头绪。
破庙里，高落谦仍躺在稻草上，人没醒，却眉头紧皱，额头冒汗，把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死死攥着，没一会，原本已经发白的指关节又白了一度，他才终于在一阵惊吓中猛然睁眼。
可醒来似乎不比梦中好多少，高落谦唇色发白瞳孔骤缩，分明已经张大了嘴，却仿佛没一口气能真正缓解他的窒息，耳畔更是恍惚到除了耳鸣以外就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时间流淌被这份痛苦煎得缓慢，尤其手脚发麻到痉挛的时候，他几度怀疑着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蓦然，眼前闪着光斑的一片乌青中实实在在地闯进来一个人，面容很模糊，只能依稀看出神色慌张。
那是高落谦幼年每次生病都盼望和想象着会有人对自己露出的神情。
“你……”
他嘴巴翕动着想问她是谁，喉咙却发涩到比昨天更难出声。
“不是你…你怎么还没好啊，你这……”
樊慎仪有些无措，只能帮高落谦把汗擦干，手抚在他胸口一下一下的顺着气。
昨天夜里一道炸雷把樊慎仪惊醒的时候她就看到高落谦蜷着个身子在颤抖，心说不好，一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想不管，最后却还是在这么个环境里硬生生把他的体温降了一点下来。本打算今早同他讨要那喂给他的半壶水的钱，现在看来，别说水了，她估计还得给他花不少买药钱和客栈钱。
“啧，你麻烦死了。”
她抱怨着，用那被子——即她的外衫把高落谦轻裹着打横抱起，判断了一下大概的方位，便带着人一路狂奔。
跑了不知道多久，樊慎仪总算在体力透支前找到了一座小镇，找几个路人问完路后，又忙抱着人往医馆里跑。
她简单向里面的人说明了情况，把高落谦抱到里屋安置好后又走出，腿脚的酸痛疲惫才一并涌上来。
当樊慎仪蹲在医馆外喘着粗气等待时，突然匪夷所思，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樊靖仪这个兄长要她死，自己不过是为了活命才会逃到裕国边境遇到他。他说他是裕国人，樊慎仪不完全信，想着若他是樊靖仪的人，就干脆将计就计，故意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姓名。
可方才自己确实慌张得很，为什么？
她想起昨天火光燃起后看到的他那受了伤的脸……
“啧，美……帅色误人。”
樊慎仪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
另一边，半个时辰过去，高落谦的意识总算清醒了些，只是撑着身体坐起时仍有些头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已经被包扎上，减轻了一些他身体上的疼痛。
“这是……哪？”
高落谦掌根按着太阳穴，左看右看，只能看出他身在医馆，可这医馆坐落在哪，无从得知。
屋外的风吹得窗户吱呀作响，随即门也发出了同样的声响。
高落谦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下意识警惕，可来人样貌看来十三四岁，不像是具有威胁的人。
“啊，你醒了，我去叫师傅过来。”
说罢，少年把手中端着的托盘往桌上一放，便又匆匆跑去找他口中的师傅。
高落谦静静坐着，仍不放心，可此刻过于安逸的气氛一点点抚平他躁动的心，就好像这只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正想着，门又响了一次。
“身子还有哪难受的吗？”
严清河把药盘子端到高落谦床侧的小桌上边走边问。
高落谦没有直接回答，看着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
“不重要，你也不用紧张。这是我的医馆，方才进来的那孩子是我的学徒。”
“……”
严清河见高落谦仍不愿回话也不觉无奈，视线转移到他手臂上那一圈圈绷带，云淡风轻道：
“之后的换药也是我来做，信不过我的话，你只能等着伤口腐烂。”
高落谦听着，也跟随她的目光，垂眸，仿佛可以透过绷带看到内里的血肉模糊，喉咙干咽一下，总算回答：
“我……头还有点晕。”
这声音简直哑得像烧冒烟的枯柴，严清河皱了皱眉，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又道：
“你刚醒，正常。不过你这温病来得太凶，还有身上这一堆的伤——回头叫你那师姐给你好好调养，免得落下病根。”
高落谦点头道谢，留意到严清河最后那两句话，问道：
“师……？师姐……去哪了？”
“一刻钟前进来过一次，见你没醒就又出去了，没说去哪。”严清河说着把空杯子从高落谦手里拿回来。
“好……谢谢。”
严清河摆了摆手，叮嘱他把托盘里的药喝了，便离开了房间。
高落谦一个人待着，暂时感受不到什么威胁，这几天来紧绷的神经直到现在才算得以真正放松，连着一些闲碎的小事也被捡到脑中。
“师姐？”
高落谦记得那晟国皇女年方十七，比自己还小一岁，这会倒占上他的便宜了。
——虽然也有可能不是樊慎仪，但高落谦想不出更不想要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了。
小镇街道上，孩童嬉笑，商贩吆喝，若不是樊慎仪知道些裕国朝堂的风卷云涌，怕是也该羡慕地道一句百姓生活安居乐业。
但她清楚，现在这里的人们生活平稳，主要原因在他们离裕国都城尚远，至于与晟国相距不过五十里路的事……
樊慎仪心里冷笑一声，她那皇兄终日忙着巩固自己的皇位，哪来的功夫下旨让边境对裕国下手。
粗略算算，从出来预定客栈到现在在路上一番闲逛已经花费不少时间，樊慎仪想着高落谦该醒了，顺着医馆的方向便要回去，结果走没几步路，一个小贩吆喝的话语又把她注意力吸引过去。
倒不是说话术说得有多押韵或新奇，樊慎仪纯粹就是听那内容。
“哎——卖糕点卖饼干嘞——绿豆糕桂花糕燕麦饼杏仁饼——还有其他的来看看嘞——”
“诶，这位客官，您看您要点什么？”
“绿豆糕装一盒，”樊慎仪脱口而出，回想了一下小贩刚才说的话，又问，“你刚刚不说还有其他的吗？”
小贩正要给她装盒，见又要来几笔买卖，忙不迭地向她一一介绍：
“当然当然，这还有核桃饼，红豆饼，米糕，芙蓉糕，桃酥，龙须酥，芝麻酥，您看您还要来点什么吗？”
“桃酥和龙须酥也各装一盒。”
“好嘞！”
不一会，小贩爽利地把东西递给樊慎仪。
“回去后要不要分他吃点？”
樊慎仪拿了一块桃酥走在路上边吃边想，到了医馆门口时手又往盒子里伸，摸空，打开一看才惊觉自己在这么一小段路里把那盒桃酥吃了个精光。
“回来了？你师弟醒了，去看看吧。”
严清河见樊慎仪回来，第一时间告诉她高落谦醒来的事。
樊慎仪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把桃酥盒子放到最底下。现在还不到正午，可清晨她抱着人那一路狂奔，在客栈也没吃点东西垫肚子，要不是把它们分开装，估计得全吃完了才发觉。
“吱呀——”
樊慎仪小心翼翼地开门，把装着糕点的几个纸盒子放在桌上，这才看向床，与高落谦那从她进来后便不再挪开过视线的双眼对上。
“回来了，师姐。”
高落谦唇边勾出一个浅笑。
“……嗯，”樊慎仪没想到他这么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自己给他编的身份，看看那两盒糕点，又看回去，问，“我买了绿豆糕和龙须酥，你要吃……你能吃吗？”
他摇摇头，看回床褥，露出与昨天如出一辙的空洞眼神，轻声道：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樊慎仪心说现在心事重重的人论谁看都该是这位自称落的人吧，但她口头上却并不显出什么奇怪，而是回头确认一眼上了锁的房门，慢慢走近高落谦，道：
“我在想，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高落谦听后也没抬头，沉默几秒，摆出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开口：
“重要吗？就算你觉得我骗了你，你不还是救了我吗？”
樊慎仪失声一笑，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高落谦，不多时，等来了他缓缓抬起并转向自己的眼，以及一句并非全无道理的话：
“各怀心事的两人，能讲清什么事情？”
“是吗？”樊慎仪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小刀，扫视着刀鞘上精细的纹路，问，“讲不清那就不讲了，怎么样？”
高落谦不作回复，甚至连个点头摇头都没给樊慎仪，自说自话：“互相都怀疑对方有退路而自己没有，不是吗？”
窗外的风声又大不少，盖过了樊慎仪猛然将刀拔出的利刃摩擦声，几乎转眼间，她人便已站在高落谦床前，反手拿刀抵着他的锁骨。
“所以呢，想表达什么？说得那么通透，倒是有所作为来看看？”
虽说高落谦看得出她眼中并无杀意，可刀既在那就仍事关性命，藏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攥成拳，强装镇定道：
“我若真是你怀疑的那样，你也该利用我。杀我对你没任何好处。”
“但也没坏处。”樊慎仪装腔作势地把刀又逼近了高落谦几分。
“就此再不知樊靖仪的种种也无所谓吗？”高落谦抓着床单的手又攥紧了些。
“哈，”樊慎仪笑出声来，手上动作不动，看那张俊逸的脸极力掩盖恐惧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点趣意，“这么直白，还真是叫我也分不清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人啊。”
高落谦瞳孔微微颤动，咧着嘴角苦笑：
“谁…谁知道呢……”
话音落下，锁骨上架着的刀总算回到刀鞘，樊慎仪站直身子收起笑意，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对高落谦道：
“太心急了点，阿落。”
这态度与方才大相径庭，高落谦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护着刻上些浅浅刀痕的脖颈。
“你……想说什么？”
高落谦在仍出神时本能般地接下她的话。
“别多想，我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也不是什么暗中帮你的角色。”
樊慎仪把刀放回怀中，手在高落谦眼前晃了晃，确认他在听后才继续往下道：
“不过你应该要比我更没有退路吧？”
高落谦不说话，在樊慎仪眼中就等同于默认。
“目前只有我能勉强带给你点希望，所以哪怕我的目的存疑也要一试——但是，阿落，”樊慎仪突然俯身，一手撑在高落谦身侧，离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果你真要试探我，现在未免太早了，我买了糕点还想分你，你这样也太伤人心了。”
一段幼稚的嗔怪。高落谦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定睛一看，眼前人又确实睁着双温良的眼让他挑不出毛病。
“这样是在……盘算着……什么吗？”
高落谦想着，仍认为樊慎仪如此这般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可是什么目的？高落谦彻底没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