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神无主

    一顿饭食,时辰尴尬,不算早饭也不是午餐,几个人吃完后,昌平世子喊了亲随领着自己去了书房,蒙庭莳黑着脸,瞪了周案和一眼,跟着昌平世子进了书房,立刻就关上了门。

    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周案和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周案和也不去讨嫌,转头喊了昌平世子的几个近侍,言说去花园逛逛。

    一个时辰过后,蒙庭莳和昌平世子一起出了书房门,两个人虚让几句,蒙庭莳打算告辞,转头发现周案和不见了。

    “常宝儿!”

    常宝儿立刻上前:“少爷,姑娘在逛园子。”

    蒙庭莳还没说话,昌平世子抢道:“是么?本世子去看看,这园子其实没什么乐趣,倒是东边有一片杏子林,还有些花丛,比禹州昌平郡王府差着,倒是可以放松放松,吩咐下去准备午食,多备些茶点。”

    蒙庭莳牙齿咬得嘎吱响,勉强道:“这,下官带她出来太久,怕家里人担忧,还是就此辞别。”昌平世子有点落寞,他转身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又出来道:“三日后,皇城根儿那有庙会,可带周姑娘前往。”说完手里伸过来递给他一块玉佩:“周姑娘以后烦闷了,可以随时来此,唔,本世子等着。”

    蒙庭莳看着这块玉佩,心里酸了一下,他接过玉佩:“谢世子!”

    蒙府荨苍院

    正堂上,常嬷嬷笑容满面的给来人上了一杯茶:“表姑娘,请用。这是我家少夫人最爱喝的。”

    表姑娘魏书洛原本仪态万方的端起茶打算润下喉咙,听到常嬷嬷的话之后,这喝在嘴里的茶,是咽不下吐不出。

    魏书洛面上不显,暗暗拿出了随身的绢帕,挨了挨嘴巴。眼神温柔的看着常嬷嬷,声音如清泉水:“嗯,不知道表哥今天可是上值?”

    常嬷嬷心里腹诽,嘴上笑眯眯:“少爷还有两日婚假,今天带着少夫人出去了。”

    魏书洛原本就绯红的脸旁顿时通红了,她搭着丫鬟的手起身:“既是如此,我就不等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贺表哥新婚。麻烦嬷嬷转交表哥。”

    常嬷嬷耳朵一转,也不接她的话茬儿,她要说走,常嬷嬷就大呼小叫的送客,惹的旁边的丫鬟一直瞪常嬷嬷,常嬷嬷脸皮够厚,丝毫不在意。

    魏书洛出了荨苍院,漫无目的在花园里走,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她的贴身丫鬟妙香忍不住了。

    “小姐,这蒙家好不讲道理。明明你和蒙家少爷有婚约,怎的一道圣旨就给撤了,就算不能入蒙家为正妻,那也合该给您一个平妻之位,怎么就降成贵妾了?”

    魏书洛也难过的红了眼睛,她也想不明白,怎么她回了一趟平城,回来就变了天,蒙家和魏家的婚约虽然没有定下来,可到底也算过了明路,如今这算什么?得亏她回来的晚,如果正赶上蒙家办喜事,得多少人看她笑话?多少人在背后嘲笑魏家?

    魏书洛心中既难过又愤愤不平,刚回到京都的时候就哭了一整天,魏家去跟蒙家要说法,蒙家提出降妻为妾,她又哭了一天。更让她心寒的是,魏家居然同意了。

    她今天急急的跑过来,就想向蒙庭莳讨个说法,至少不能让她成妾,如果能成平妻,她也勉强接受,反正蒙庭莳更心悦的肯定是自己,不会是周娴那个怪胎。

    可是她今天枯坐了一上午,得到的结果是,蒙庭莳带着周娴出去逛了,时至中午还未见回转,这算什么?他两个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么?那自己又成了什么?

    魏书洛的自尊不允许她在留在蒙府,她快步去蒙夫人的院子,打算请安告辞。一进正房,前面一人一身天青色的袍子,丈高的身姿,乌发如墨,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遂眼星眸微微带着笑意,魏书洛告辞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她轻轻的福身:“表哥,安好。”

    蒙庭莳有阵子没见魏书洛,这段时间跟周案和在一起,那个女人,没一刻是闲得住的,搞得他也如陀螺一般,也没想起来魏书洛,这会儿见到人盈盈下拜,他心里舒坦极了,这才是女人!

    蒙庭莳虚虚扶了一把:“表妹,请起,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蒙庭莳音调清润,如湿了声的笛子,魏书洛听的耳朵一红,低低应了声好。

    蒙夫人看不上魏书洛,矫揉做作,媚态十足,怎能堪配蒙家嫡子,可魏家攥着老夫人的临终的遗愿,蒙夫人什么话都不能说,而后就一道圣旨,周娴进了门。

    说实话,周娴和魏书洛,哪个她都不喜欢。一个太憨一个太媚,一个太傻一个太精,她心中叹气,怎么找个心悦的儿媳如此之难!

    魏书洛见到了蒙庭莳,自然不提告辞的事儿,赶上午膳时分,蒙夫人打发人准备午膳,不管怎么样,魏家都是老夫人的娘家,不能人死茶凉。

    魏书洛自然应承,而后又若无其事问道:“怎不见表嫂?”

    蒙庭莳一愣:“嗯,她一会儿就来。”虽然周案和没有为人妻的认知和本分,可让周案和与魏书洛同桌而食,蒙庭莳莫名就有些紧张。尤其刚刚两个人还吵了一架。

    因为昌平世子的那枚玉佩。

    他没想到,周案和就那么坦然的收下了,这算什么?世子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吗?这叫私相授受对不对?

    周案和的想法就更简单了,你不是在查案子吗?你不是不能随便进昌平郡王府吗?这不是下雨天送雨伞,瞌睡送枕头吗?为什么不拿?你不想查案子了?

    然后她说了一句话,彻底让蒙庭莳怒了,她问:“你这个史司是个什么官儿?怎么听着没什么权利?你真能帮我忙吗?要不我找昌平世子问问?我瞅他挺好说话的!”

    之后蒙庭莳说了句什么来着?

    哦,他说,他还没死呢!史司专管刑狱诉讼,可以说京都的各级衙门、府邸、州部都要跟刑部史司打交道,怎么就成了她嘴里的不成事儿?

    莫不是她还嫌弃自己官职低?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当首辅的公爹么?

    她真的是做巡捕的出身?这副模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墙头草的模样,怎么能查案?真的是,哼!

    随后两个人就谁都没理谁,大门口下了马车,蒙庭莳气消的差不多了,常宝儿过来,在他耳边说魏姑娘来了,他想起前几天常嬷嬷说的话,急匆匆的往蒙夫人处赶,回头看过去,周案和被梅香拉回了荨仓院,两个人低头说什么,周案和立刻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这是出了什么事?

    周案和回到荨仓院,常嬷嬷给她上了一杯茶,退在一边,眼神微微朝上,蔑视看着正堂上跪着的两个人。

    春桃和夏荷。

    “大小姐,我们知道错了,还请大小姐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给奴婢一条活路。”春桃一边哭一边说。

    周案和喝了一口茶:“怎么没活路?你们本来就是周府的丫鬟啊,这不是物归原主吗?”

    这话说的不太好听,但是周案和很生气。到了这会儿,她自然知道这两个丫鬟是那继室夫人的眼线,在周府,这两个人听周娟的都不听她的,这说明什么?

    夏荷往前跪着走了几步:“大小姐,大小姐,是奴婢们一时糊涂,请大小姐高抬贵手,放过奴婢。今后奴婢一定为小姐赴汤蹈火,为小姐肝脑涂地。”

    周案和道:“我没那个时间去辨别你们的忠与奸,也不想听你们的解释和许诺,一次不忠百次不让,行了,看在老夫人的份上,秋菊!”

    春桃看着秋菊上前:“小姐。”

    周案和揉揉眉心:“把她两个的卖身契拿来,另外拿二两银子,额,算了还是一两吧。”

    秋菊应了声是,不一会儿捧着一个小盒子进门,放在她手边的靠桌上。

    周案和打开后,找了找,找出两张纸,递给两个人:“行了,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自由人了。愿意干啥就干啥,这卖身契给你们,另外一人给你们一两银子,不用再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学的这些词到底什么意思都没搞明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春桃和夏荷愣在地上,没有反应,心中天人交战一番,是听那个人留在蒙府做眼线,还是逍遥自在过日子,夏荷倒是痛快,拿起银子和卖身契给她磕了头就出了门,春桃还在原地,哭哭啼啼,反复说着那些求周娴谅解的话。

    周案和心里发烦:“要么回周府,要么就回自己家,你快点选。”

    春桃见周案和没有丝毫松动,只得拿起身契,一步一哭出了院门。周案和松了一口气。去周府这次她的直觉很怪异,她感受不到周府对周娴的疼爱和维护,总觉得周娴在周家地位可能还不如那个寄居的章表哥。周家陪嫁的四个丫鬟也是各自有异,打发了两个还有两个,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想在回家之前摊上什么事儿。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番操作,看在常嬷嬷眼里变了味儿,常嬷嬷一直担心周娴心中没有成算,要么就是太软弱可欺,要么就是太强势惹的少爷不喜,今天这场戏她看完放心了,少夫人心智坚定不为他们言语误导,又怀有大善不为错失赶尽杀绝,最是和少爷相合,她暗暗点头,总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错点鸳鸯谱,也算成了一对鸳鸯。

    蒙庭莳不知道周案和在私下处理周边眼线,想起她那喜食的习惯,嘴角含笑,他让常宝儿去请周案和到春晖院用膳,一边又吩咐丫鬟加了几个她喜欢的菜。魏书洛看着蒙庭莳这副姿态,心底一凉,想起那为妾之事,更是烦闷。真成了蒙庭莳的妾,她根本没机会和他同桌而食,哪怕是阖家团圆的宴席之上,要么她在主母身后服侍,要么就和蒙家其他的妾侍围坐一起,总之妻妾有别,嫡庶有分。

    魏书洛眼里泫然欲泣,她抬起泪雨蒙蒙的眼,哀怨的瞅着他,蒙庭莳转过身就看见魏书洛在哭,莫名就有点烦躁,怎么搞得好像自己欠了她一样。周案和似乎从来不哭,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副精神百倍,生机勃勃的模样,看多了她,再看魏书洛动不动哭啼啼的可怜模样,他有点质疑自己的审美,之前为何认为这模样可怜小意,甚为随心呢?

    周案和抬脚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鹅黄色女子正情意绵绵的看着蒙庭莳,欲语还休,她当没看见,先向坐在主位上的蒙夫人行了一礼,贴着蒙夫人坐在一起,和蒙庭莳坐了一个对角,蒙庭莳抬眼看她,她抬眼看菜,啧啧,今天有鸭肉。

    蒙夫人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周娴,模样似乎不错,胃口也不错,可惜了出身太差,脾气不好,口碑也不成。她面上不露,神色不明,淡定吃饭。喜彩说了,蒙夫人不让她服侍,她就可以坐下吃饭,周案和看蒙夫人不说话,立刻乖觉得自己吃,两个人不说话,蒙庭莳也赌气,一桌之上说话最多的人居然是魏书洛,她口吃伶俐的给蒙夫人布菜,又给蒙庭莳盛汤,言笑郁郁,姿态优雅,蒙庭莳给了周案和一个眼色,周案和翻译了一下,他的意思应该是,看到了没有,这才是女人!

    魏书洛用过饭依旧赖着不走,话里话外说着想要一盆白茶花,蒙夫人摆摆手,魏书洛跟着蒙庭莳夫妻两个回了荨仓院,白茶花只在荨仓院里。

    魏书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只喊蒙庭莳表哥,却不喊周娴表嫂,偶尔的攀谈也是在说蒙庭莳的喜好,甚至两个人过往的趣事,蒙庭莳从不打茬儿,魏书洛自言自语的欢快,直到一道清冷男声响起:“兼之兄,别来无恙!”

    周案和正看戏看的欢快,尤其这俊男美女的,还挺养眼,原来蒙庭莳喜欢这样的姑娘,啧啧,眼光不咋地,这么绿茶味浓浓的,他居然喝得下。周案和自行脑补,正美滋滋,院门口站了一个人,一身玄色衣袍,紫金发冠,比蒙庭莳还高了半个头,转过半个身子,迎着正午的日光,光晕在他身上散开,一双丹凤眼、两片薄嘴唇,脸色不正常的白皙,背着一双手,时不时还咳嗽两声,目光如月,清清冷冷,看到这边之时,嘴角的轻蔑,丝毫不加掩饰。

    周案和嘴角的笑僵住了,她定定看着眼前的人,熟悉的模样,陌生的神情,尘封在脑海的苦痛破土发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她嘴角的苦微微抿起,手攥成拳,湿润在眼里汇聚如泉,深深吸了几口气,静默一瞬,恨恨的吐出两个字:“秦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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