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长盛不衰

    傍晚时分,周案和匆匆用了些茶点,午膳过后常风就过来传信,让她整治酒席招待贵宾,贵宾是谁?难不成那个皇帝来吃晚饭?周案和虽然当了大半年的主母,其实一直都是甩手掌柜,迎接贵宾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她心里有些发憷,蒙庭莳大概也知道,随着常风给她送来一个老嬷嬷,周案和明白了,她就是充当一个身份,也许这个大殷的皇帝还会试探她的底细,她琢磨着想先和对方对个路子,没成想那些皇子们跟越好一样一齐往这赶,很快晚宴就从一桌变成了三桌,她也从女主人变成了站在某人身后的随从。

    她低着头头头瞄了一眼兴和帝,确实脸色不佳,脸色有些大病初愈的惨白,说话的语速也有些慢,似乎气力也有点断断续续。

    说来也是,蒙庭莳说了兴和帝似乎是中毒了,他之前还是昏迷的,估计一清醒就往山西赶,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焦急?

    晚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兴和帝高高坐在主位上,脸上表情不变的将大皇子到九公主挨个骂了一个遍,几位皇子和公主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兴和帝又拂袖让人扶起来,撒气后又语重心长似得安抚了几句,周案和低着头脑子里呈现的是一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酉时刚过,皇帝带着皇子们离开了庄子,隐匿在四周的皇家暗卫又将庄子围了起来。蒙庭莳跪在地上看着大门在他眼前关闭,心里似乎在盘算什么。

    入夜,二人坐在书房,相对无言。蒙庭莳在挥毫泼墨,周案和坐在一边吃着夜宵。整个晚宴她就当个背景板一样,站了许久,一口没吃上。

    “吃慢点,这糯米丸子少吃几个,别积了食。”蒙庭莳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画笔,坐在她的旁边给她倒了杯茶。

    “快饿死我了。这皇家宴会真不是人干的。”

    “慎言!!”蒙庭莳出口斥责,眼神冲外扬了扬。

    周案和秒懂,她指了指床上。虽说二人目前的默契十足,但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示意上床,多少还是极具冲击力。

    周案和急切的想知道目前什么状况,会不会影响她找辐射地点,拖着他就往内室走,掀开帐幔就要拉他,蒙庭莳耳朵立刻就红了,却没有斥责她言行无状。

    二人换了地方依旧对坐,她问:“老皇帝不是中毒了吗?怎么能跑来山西?”

    蒙庭莳通红的耳朵蔓延到了脖子,他咳嗽了一声:“慎言!”

    “行,那我不说话,你说。”

    兴和帝自然是为了乌尼尔。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蒙庭莳所谓的讨点利息是什么利息。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置信。

    “你,你,这你都敢干。”端正谦逊说的不是他么,什么时候如此胆大妄为了。居然明目张胆将乌尼尔送去了京都交给了大皇子,让易容后的暗卫装扮成乌尼尔带着他们进了山西。难怪这几日皇子来了山西,乌尼尔都没什么动作,以乌尼尔对山西的掌控,不至于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也更不会放任大殷几波人进入山西,除非他是故意的。

    “你想拿他换什么?”目前的状况,他不会轻易杀了乌尼尔,将人给了大皇子定然是为了谋取什么交换条件,否则何必费劲心思做这些。

    “还未决定。”决定其实已有,就暂时不想告诉她。想起她的绝情,蒙庭莳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他叹口气:“可惜现在已经被陛下知晓,恐怕实难如愿了。”

    乌尼尔已经到了陛下手里,兴和帝自然想攫取更大的利益,一箭三雕自然最好。他之所以赶来山西,说明山西之事已经在燃眉之急,再有就是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哪位皇子敢与涂乐之人谋逆,意图乱国。这也是他将一众赶来的皇子一顿臭骂的原因。

    “阿和,”蒙庭莳脸色严肃道:“眼下多事之秋,你那日被追杀,当是被走漏了消息,涂乐那边已经警觉,接下来他们定会再派人刺探。你,暂时别去寻那些法门地点了可以吗?”

    乌尼尔去了大殷,这个消息很难保密,他作为嫡出皇子自然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盯着他的人自然不少,所以假的乌尼尔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他与周娴特殊的关系也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手段,这次的刺杀就是。

    “那玉牌到底是何物?”

    “乌尼尔是个硬骨头,他没透露。还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是藏宝钥匙。”

    “那说明,这个的用处比那藏宝钥匙还要让人震撼。”

    “莫非,”周案和道:“这是虎符一类的?”

    能让一个储君认定比钱财更重要的只能是军队,能让战局瞬间扭转的关键。蒙庭莳一把攥着周案和的手腕,眼神犀利:“你想起来什么?”

    周案和突然被擒住,习惯性的想要反抗,看到对方的眼神,一时忘了说话。

    “难道你知道黑骑甲军!”

    周案和回过神:“蒙大人,蒙公子,你忘了我来自何处?”

    蒙庭莳没有松手:“真的?”

    周案和忍不住翻个白眼儿:“我不知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蒙庭莳沉吟片刻,松开了对方:“抱歉。”

    周案和活动了一下手腕,心底有些恼怒:“没关系。现在,请大人移步。”

    蒙庭莳不是第一次被赶出内室,但是确实第一次被人手动赶出来,对方甚至不忘丢给他一个枕头,差点砸在他鼻梁上。

    “娘子,为夫身子还未痊愈!”

    “有道理,常风常宝,快去侍奉你们的主子。让他好好休息。”

    常风常宝躲在暗处,一言不发,周案和话说完不管对方如何反应,径直关了房门,蒙庭莳站在房门口,神色莫名。

    “走吧,去西厢房安置。”

    “。。。。。”常宝心里默默想,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夫人。

    蒙庭莳又喝了两次药,随诊的大夫就点了头,蒙庭莳不知与兴和帝说了什么,第二日庄子就解了禁,虽然解禁但蒙庭莳依旧约束家将莫要外出,就连周案和也被嘱咐不要出院子,毕生也被兴和帝带走了。

    整个庄子都透着让人不安的寂静。

    百无聊赖的周案和想起了让蒙庭莳闻听色变的黑骑甲军,一时有些好奇,可她翻遍了书房的那些书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不由得纳闷。她问了常宝等人,他们都没听过,莫不是这个军队是个神秘存在,或者她听错了?

    入夜,蒙庭莳回了院子,更深露重,他进门的那一刻,总算感受到了温暖气息,心里的疲累就像桌上这盏油灯一样,燃烧殆尽。

    “回来了?”

    “嗯。”

    周案和凑上来拿着一本书:“我问个字,这个字念啥?”

    蒙庭莳有些不解,他眼神瞟了一眼书本,玄武风行记,她看这个干什么。

    “澥,一种动物。”

    “哦。”

    蒙庭莳有些疑惑:“你看这个干什么?”

    “找黑甲军啊!”

    蒙庭莳惊起,迅速的关闭了房门和窗户,拉着她就进了内室。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冷颤,周案和更加确定,那快牌子必然和这个有关。

    “怎么了?”

    蒙庭莳深吸一口气嘱咐她:“莫要和他人提起黑甲军,谁都不行。”他眼神微冷:“那块牌子我已经给了大皇子,从今天开始你从没见过什么牌子不牌子,懂吗?”

    周案和并不意外,她平和的点点头随即问到:“那你能和我说说黑甲军吗?”

    蒙庭莳并不想说,但周案和可不那么容易退让,他无奈的叹口气:“好吧。”

    和很多开国的争斗历史相似,大殷能够建立并稳固政权得益于一支骑兵,黑骑甲军。黑骑甲军并不是大殷组建的军队,而是前朝后梁皇后带来的,后梁皇帝昏庸无道,不喜政务只爱游山玩水斗鸡走鸟,做皇子的时候就是出名的纨绔。后梁皇室子嗣不丰,磕磕绊绊长大的皇子只有两个,后来大皇子又因病去世,只剩下喜好斗鸡的五皇子,后梁帝无奈,亲选了几个大臣,辅助五皇子登基,而后又选了自带武力值的萧皇后,萧家世代武将,手握军权,更让梁帝满意的是,萧家同样子嗣微薄,到了这一代只有萧梅一女别无他选,娶了萧梅就等了拿了萧家军。梁帝放心归去,却没想到,辅政大臣之一的殷家起了谋反之心。

    “什么?你说萧梅选了殷家!”

    萧梅自幼在军中长大,萧将军害怕独女有意外,几乎走哪带到哪儿,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世家闺女,她懂军政爱子民。她看透了自己夫君的品行,时遇灾年四处哗变,五皇子却无心处理政务,只围着新得的斗鸡打转,萧梅苦劝无果,只得转头处理政务,偏五皇子还是心胸狭窄之人,不满皇后越俎代庖,二人时长争吵,萧皇后一气之下回了西北。再后来殷家造反,原本胜算只有五成,却不知攻城当日,西北方黑压压一片骑兵如乌云一般席卷而至,殷家看到那飘扬的萧字,心里冰凉一片,以为今日怕是命丧于此。

    谁料黑甲军以碾压之势攻城略地,很快将都城攻下,转头如潮水一般快速离去,来匆匆去也匆匆,殷家傻眼了,这白来的胜利让人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后梁帝自缢于寝宫,所有宫妃都被后梁帝赐了毒酒,后梁皇族只余了远支族内的寥寥几人,被赶出都城发配了西北,大臣宗族世家都洗刷了一遍,唯独不见萧皇后。后梁灭,大殷建立,殷家继位。大殷皇帝一直在寻找萧皇后,直到宣名帝上位,收到匿名信件,疑似来自萧皇后,萧皇后言说望殷家善待百姓,善待百姓者无论姓何都可以坐稳江山,当日既然助你一臂之力,他日自不会反悔,同样若殷家不善待百姓,黑骑甲军将如天助一般,推旧迎新。这封信给了宣名帝一记重锤,他愤怒的下令查找这封信的来历,甚至对于对方能出入宫内犹如无人之地感到了恐慌,只可惜前后折腾了半个月也没找到线索,只拿了两个小太监还有宫门口一个守卫开了刀,最终不了了之。

    “所以,周娴身上的秘密就是这块牌子,和所谓的黑甲军。”

    “当年的追查,死在宫门口的那个侍卫是滁州人,后续的查验中发现他与江重威有极少的联络,江重威是从龙功臣,又不贪功冒进,更没有拥功自赏,很得先帝赏识,没有充分的证据也不好拿人追查,只得暗中监视,多年却一无所获。江重威与独女江华茵关系也平平,他死后先帝就断了念想。周娴知晓多少旁人就并不清楚,她十二岁才回了京都,江华茵那时候已经病逝,也没人从她嘴里套出信息。”

    “可这黑甲军既然是萧皇后创立,那理应是她的后人继承,怎么就如此神秘消失了?”

    蒙庭莳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周案和有些无奈,她摊摊手:“可惜了,我还不是原装的周娴,更帮不上你忙了。”

    “无碍。”只要你在就好。

    两个人相对无言,周案和没心没肺:“还不睡?”

    蒙庭莳摇头:“在等个消息。”

    “什么消息?”

    “。。。造反的消息。”

    周案和腾的坐了起来:“什,什么,你说什么?是谁?谁敢!”

    “很快你就知道了!”

    周案和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确定他不是在危言耸听,心里不由的嘀咕了几句,突然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她脱口而出:“不会吧。”

    蒙庭莳来了兴致:“什么不会?你觉得是谁?”

    把皇室这些人都聚集在此处,想来确实不容易,几位成年皇子都是领了差事的,比如七皇子就被派去了滁州,无召不可回,这些皇子并不是自由身,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冒着渎职之罪也要离岗赶到山西?他们是追着兴和帝来的,兴和帝呢,是为了乌尼尔,因此知道乌尼尔消息且同时知晓他们行程的那个人,就有最大的嫌疑。

    是谁?有且只有一人。

    昌平王世子,殷如令。

    可这是不可能的啊。昌平王如果有这样的城府和能力,何至于自己唯一的嫡子中了圈套成了瞎子?昌平王世子视物有碍,身有余毒,就算得了皇位又能传几载?难不成这父子二人背后有人,为了旁人深陷马前?

    亦或者,昌平王打算弃嫡保庶,以昌平王世子诱敌,自己登基,而后从庶子中挑继承者?

    她还没想清楚,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蒙庭庭比了一个手势,快速起身,将一把匕首别进了腰间,他脸色肃穆:“你留在房内,书架旁第五层有个暗格,左右各扭一次暗门就能出现,暗门通往后山,如果我戌时没有回来,你拿上细软赶紧离开。”

    “蒙庭莳!”

    蒙庭莳脚步一顿,随即转身,狠狠抱了抱她,又捧起她的脸,在唇上研磨了片刻:“如果,我说是如果,我能回来,嫁给我,好不好?”

    “我。。。”

    “嘘,别说话,”他挑起一缕头发闻了闻:“如果我死了,给我在这庄子里立个碑,放上你我的衣物,我想让你陪着我。如果我没死,”他松开手,转身开门:“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里,生同衾死同穴。”

    周案和看着蒙庭莳领着等在门口的众人快速撤离了小院,心里的担忧因为未知变得更加忐忑,她知道,他给了自己选择。哪怕最后放了狠话,却也依然给了她离开的自由。周案和慢慢踱步到了书架上,第五层,轻轻按了一下弹出了一个黑色的把手,她摸着冰凉的把手,一直没有扭动。

    蒙庭莳出了小院直奔书房,书房里,大皇子端在条案后,漫不经心的翻看手里的信件。

    “都准备好了?”

    “是。”

    大皇子站起身来,眼神微微上扬,心里道:“但愿他没那么蠢。”

    入夜,星光点点。初春的山西,凉风袭来,总让人忍不住打寒颤。本该入睡的兴和帝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瞬间惊醒坐起身来。

    “来人,来人!”

    门外一个随身侍从开门进来,步履匆匆却不敢喧哗:“陛下。”

    “外面什么声音?”

    “陛下,是,是昌平王带着宿卫军围了皇庄。”

    “什么!他好大的胆子!”

    侍从不敢接话:“陛下,现在昌平王已经闯过了二门,进了迎宾亭了。”

    兴和帝站起身,周围的小太监感觉给他穿戴,兴和帝快速扫了一眼才问:“就只有昌平王?”

    “是。”

    “没有其他人?”

    小太监摇摇头:“未曾发现。”

    “让李莫还击,应敌。”

    “是。”

    昌平王没有料到兴和帝有备而来,他的偷袭没能成功,很快就被擒于马下,禁军侍卫从昌平王身上搜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大吃一惊,快速呈给了皇帝。

    兴和帝有些意外和惊喜,寻了这么久的东西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另一边七皇子和五皇子快速来勤王救驾,兴和帝高兴的直点头夸他们忠孝。两位皇子看着那所谓的传国玉玺心里都有些眼馋,嘴里不停说着对皇帝的恭维话。兴和帝很是高兴,随意问到:“大皇子呢?”

    五皇子和七皇子互相看了一眼:“儿臣不知。”

    兴和帝心里疑窦顿生,随即打算传旨,统领军中将李莫闯了进来:“陛下,皇庄山下来了大批的黑骑军,约莫有两三万人,已经越过了障碍,直奔皇庄而来。大皇子领了皇子府侍卫迎战,被刺伤抬了回来,这会儿在东苑医治。”

    “黑骑?”

    “是。”

    “领头的是谁?”

    李莫道:“似乎是秦王殿下。”

    兴和帝讽刺的一笑:“真好啊,今天倒是汇全了。李莫!”

    “在!”

    “传令给关中军霍信磊,汾阳军杜牧林,东北军张山,令他们即可拔营勤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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