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原来如此

    蒙庭莳快马加鞭往城西方向赶路,为了缩短行程他特意挑的小路,往常人烟稀少的小路突然多了不少逃荒的老百姓,这些人多是青壮年,嫌少有老弱妇孺,虽然他们刻意行动缓慢破衣烂衫,蒙庭莳还是看出了破绽。他面上不露声色,鞭子却甩的飞起。拐过管道之上,他招常风上前耳语几句,常风惊讶却没有声张。

    三人兵分两路,蒙庭莳不再耽搁快马加鞭,常宝跟在他身后,总觉得一路上蒙庭莳的情绪不太稳定,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很是有些忐忑不安。他这几日时刻绷紧了一根弦儿,生怕惹了主子不快被扔回营地。

    “主子,歇会吧。”两日都没怎么好好睡觉,铁人都扛不住,何况蒙庭莳身体还未恢复。

    蒙庭莳确实很累,伤口处隐隐作痛,强撑着才坚持到现在,可他不敢,他总要亲眼看见,亲手拉着才能踏实。

    “不用,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我还撑得住。”

    常宝没再说话,心里在祈祷希望庄子的那位主子没有真的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逃命,否则主子的一腔热血可就凉了个彻底。

    可惜天不随人愿,山庄的那个人消失了。常宝不敢看蒙庭莳的脸色,他战战兢兢的立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过了一刻钟他忽然起身,站在书架前面打开了密道,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密道口仔细的观察,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

    “夫人被人挟持了。”他站起身,疲累过渡的困意已经完全消失了,太阳穴股股跳着,升腾着怒气和缓慢的疼痛。

    “去查,今天是谁轮岗!”

    很快,常宝押着一个人来复命,那人也胆小,很快就招了。常宝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裤袋里,可以避免听到这种世家的隐私。

    谁能相信,一个已婚的后宅女子能引得几方势力接连出手,哪怕一直传闻自己这位主子夫人多么特殊,可他跟了她半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主子,我这就去寻秦家家主。”

    蒙庭莳摇头:“不。你随我上后山。”

    “后山?”

    “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一个人从暗道走不了太快,守株待兔便是。”

    “他们既然已经走了两日,说不定已经离开了这里。”

    蒙庭莳沉吟片刻依旧道:“不会。定还在山上。”

    常宝只得遵命。

    周案和确实还在山上,确切的说她在山间的一间草房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她睁开眼睛,脑子还有点懵,恍恍惚惚看见眼前两个人对立而坐。

    “醒了?”

    周案和闭眼养了一会儿神才睁开眼,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气愤:“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作?还学会了绑架!”

    秦周并不辩解,他的专注点都在对方的一张图上。这图画的粗糙和他自己看过的地图并不相同,他压根分辨不好。

    “你确定在这里!”

    毕生手里摆弄着一根针还有一个管子一样的东西,闻言毫不客气道:“自然。”

    秦周捏着这张图给周案和看,周案和不明所以:“干嘛?”

    “这个山坳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有着截然不同的磁场,也许能从这里找到回去的路。”

    “那你不必将我绑来!”

    秦周脸色淡淡:“是吗?你真的能下定决心?”

    周案和没有回答,秦周眼眸低垂:“我知道我有的事情做的不太对,但是我们这么久的感情不是假的,怎么会因为外人的介入就会变质?这不公平,我也不同意。你也别高估了你对他的感情,不过是流落此处为了寻求安全感罢了,放心,等我们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就是。”

    “你选不下来,我替你选。”

    毕生用的药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总是让人很困倦,等到周案和真正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趴在秦周的背上,迎着清晨的阳光往山上艰难的行进。

    周案和此时已经沉寂了下来,既然到了这里,那她也就没了退路。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秦周身上的汗水都湿透了,他整张脸都晒的通红,看她坚持,默了默,最终放下了她。

    她原本体力就不错,虽然有迷药的影响,但恢复后不说健步如飞,爬山还是不会拖后腿。一行人的速度明显增加了。这一路上的寂静让周案和也犯了职业病,她有些疑惑秦周和毕生是怎么掺和在一起的。

    这话说起来都是巧合。

    自然是拖朝云郡主的福。秦王和昌平王先后起势,皇帝和几位成年皇子都在山西,京都局势迅速混乱,几方势力拉扯之下,宫里也出了变故。秦家为了七皇子拼了全族之力,对秦周的管束和看顾自然没那么严厉,秦周趁乱离开了京都。巧合的是,出了京都他偶然遇上了朝云郡主,从她哪里他得知了眼前的状况,急切的他害怕周案和有危险,也打算去山西。朝云郡主虽然嫁了毛家,可毛家家大业大并不愿意被绑上秦王的船,尤其是嫡系一脉,其余的那些追随的毛家旁支没有太大的号召力,秦周就不一样了,状元郎而且是世家出身,因此朝云郡主决定带上了秦周和秦王汇合,一路上都很是礼遇。进了山西后,秦王就迅速与朝云郡主汇合,他也遇上了被解救的毕生。

    毕生第一句话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冒险将人救出,二人一起逃离了秦王的势力范围。

    毕生说:“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如果是原版的秦周,估计对他这句话嗤之以鼻,但是异世界的秦周初来乍到,虽然保持警惕性但内心的不安很难忽视。

    “什么东西?”

    毕生一眼看穿了他伪装的镇定:“自然是你梦寐以求之物。”

    犹豫片刻他选择了相信。事实也证明了毕生并不是随意诓骗,他拿出了一张牛皮图,告诉他,山西西边的有座山名叫雀江山,一半在大殷境内,一半在涂乐。里面有个山坳一直以来都颇为神秘,他们的族人机缘巧合之下曾看见那里闪过五彩霞光,族里人将之当做庇佑之神显灵,然而当族人带了族长来寻,却怎么都找不到,有人怀疑那人眼花了,有人则认为定是神灵不予为人所知,争执了许久后,最终不了了之。毕生能知道这个山坳,则是因为发现这个五彩霞光山坳的就是他的祖父。而他之所以笃定秦周想找这个地方,也源于之前他被关押在蒙庭莳的私人山庄时,偶然听来的。再联想到周娴这个人的特殊之处,他很快就想到了祖父增加告诉自己的那个山坳。

    一切就这么巧妙的碰在了一起。

    毕生也赌对了秦周的软肋。

    而后毕生借着秦周逃离了秦王的掌控,秦周等着他给自己指路找到那个神秘的山坳,同时帮自己带走周案和。毕生当然答应,即便他不提,毕生也得想办法寻那个女人。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所以当蒙庭莳追过来的时候,一行人也爬到了山顶。太阳已经微微西垂,微弱的亮光在山顶上撒着,给周边光秃秃的山头拢了一层纱,看起来魔幻不真切。

    蒙庭莳气喘吁吁,头发都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皱吧的不像样子,一身的疲惫两眼的愤恨,带着些许的恐慌和不安。

    “阿和,过来,那是崖边不安全。”他的嗓音晦暗带着沙哑。

    周案和靠在崖壁一块大石头上,又有些头晕眼花,她勉强抬眼看着对方,眼里的惊讶稍瞬即逝,沉默了片刻才摇摇头。

    蒙庭莳看到她拒绝,愤恨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过来!”

    “这里不属于我们,我们总是要回去的。”秦周怕周案和心软,抢在周案和之前表态,殊不知适得其反,蒙庭莳怎么会听他的。

    “你给我闭嘴!”蒙庭莳恨不得撕了秦周,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明明被自己关进了京都秦家,没想到这么快居然跑来了山西。

    “我再说一次,你回来,回来!”

    语气从一开始的强迫到后面隐隐带着哀求,周案和心里泛起不舍,情不自禁想要站起来。秦周拦在她跟前,蒙庭莳作势也要上前,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砰砰”两声巨响,一股黑蓝色的烟雾腾空而起,烟雾散去,靠在石头边歇息的周案和消失了,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始终不发一言的毕生。

    蒙庭莳紧绷的神经差点疯了,他自从庄子里发现周案和被挟持一时情急,满脑子都是周案和以及作死的秦周,一时间让他忽视了不该出现的毕生,毕生瞅准了时机,快速掳走了周案和,放了一枚烟雾弹就迅速藏匿了起来。

    夜幕蔼蔼,萧瑟的山顶上,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叫。

    毕生忍着腿上的刺痛,背着人七拐八弯绕到了一片密林深处,拨开挡在洞口的枝叶,一个洞口显现。这片山坳他来过多次,为了方便他凿了这样一个山洞当做起居处,这个时候却派上了用场。周案和清醒后,特意环视了四周,发现这个山洞躲在一片高耸入云的密林之中,从外面很难发现,心里不由得紧张。

    “你想怎样?”

    毕生就着洞外的微弱的月光,仔细的看着手里的牛皮图:“很快你就知道了。”

    周案和听出他声音里的隐隐兴奋,不由得对这个人产生了怀疑,她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毕生的背影在这洞口的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模糊,周案和闭了闭眼睛回想起这个人的出场后的种种,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浓。

    “你到底是谁?”

    山西御府那个她看到的尸体,滁州城外领着杀手围攻她的毕生,山西城外用巫医之术救了蒙庭莳命的毕生,以及眼前这个透着兴奋和疯狂的人,一层层一套套,这个人就如同有千面一般,哪个都是他,哪个都不像。

    毕生听了这话,来了兴致,他转身看着她:“哦,那你觉得我是谁?我当然是毕生啊,涂乐一个小村落的族长。”

    周案和看着对方愈来愈亮的眼睛,以及走路一瘸一拐的怪异姿势,她脑子的念头闪过一个又一个,她摇头:“你不是。毕生的弯刀从不离身,你从进了山西就没看见过用弯刀。”

    “嚯,居然有人对我这么熟悉吗?呵呵呵呵呵”桀桀怪笑从这个人嘴里传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

    毕生扬眉:“你猜呢?”

    周案和微微坐直了身体,脑子里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就这么从嘴里说了出来。

    “你是乌尼尔。真正的涂乐嫡皇子。”

    毕生惊讶,他微微扬眉一笑:“这你都能猜出来,很有见识。”

    周案和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这会儿听到对方的回答后,摇摇头:“你让我猜,也就是我认识的。我能认识多少人?能认识多少涂乐人?压根没几个选项。我只是好奇,你的身份到底是毕生还是乌尼尔,或者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在朝云郡主别院见到是真的你,在山西的庄子见到得难到不是你?”

    毕生放下手里的牛皮图,他凑近了对方:“你好像没那么蠢。”他当初收到消息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女人除了身体里的血有用,基本就是废物,没想到他几次筹谋都被破坏,还差点死在对方手里。

    “毕生这会儿应该回到了涂乐大军,很快,你们大殷就是我涂乐的囊中之物了。至于你,等你的血打开了这道禁忌之门,待我拿到了黑骑军的虎符,如果你还没死,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做我的三夫人。”毕生随即想到了什么,在夜色之中的脸慢慢露出了笑容,那股子兴奋又诡异的画风让周案和微微皱眉。

    “清风明月也是你派来的?”

    乌尼尔嗤笑:“那几个废物怎么可能是我的人。”

    乌尼尔站起身来,在膝盖处触摸了一会儿,又解开了身上的盔甲,松解了一下身体笑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用装了,毕生这小身板缩的本王身上骨头都痛。”然后,周案和就目瞪口呆的看着乌尼尔的身高发生了改变,整个人换了模样。

    “你们会魔术不成?”

    乌尼尔得意极了:“雕虫小技而已。”

    “你是故意被抓的?”

    “谁愿意被抓?那只是个意外。”说起这事他气的很了:“都怪你的好夫君。”

    周案和身上酸酸的,迷药的后劲儿和一整天的体力劳动透支了身体,她摆摆手:“别说这些了,快给我找点吃的。”

    乌尼尔早有准备掏出了一块肉干丢给她:“明天一早,我们去山顶。”他直起身子:“外面那两个肯定四处寻你,你不想被放干血就别耍心眼。”

    周案和咬了一口干得能砸核桃的牛肉干,实在咬不动仍在了一边:“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算数。但是你这对待俘虏也实在是粗糙了些,你这肉干都快能砸核桃了。给我踅摸些别的吃的,我饿了。”

    乌尼尔睨了一眼不打算理会,周案和站起身:“那我就自己去,我反正不能饿死。”

    “站住。”乌尼尔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口外:“等着!”

    过了许久,周案和都睡醒了一觉,乌尼尔带着些野果子和一只兔子回来了,他利索的扒开了兔子皮,裹了些黄泥烧了起来。

    “你该庆幸,现在是晚上。”不然这烟在白天定然会引来追击之人。

    “我更该庆幸,俘虏我的是王子你。”涂乐是游猎民族,打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领。

    “哼,算你识相。”

    其实乌尼尔也饿了,只是他习惯了风餐露宿,不怎么讲究。

    “果然女人就是麻烦。”

    他们两个躲在密闭的山洞等着天亮,外面的人却都找疯了。黑夜沉沉,整座山在夜色中变得更加阴森孤觉。蒙庭莳手里拿着牛皮图纸,就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的看了又看。

    “你都看了这么久了,到底往哪儿走?”

    秦周气急,他被对方绑的像个粽子一样,饿着肚子在这山里乱走,黑夜之中恐惧被放大,偏偏前面这个人还十分的寡言,自己不管是讽刺还是咒骂对方都充耳不闻,简直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妥协了,无奈了,只得软了语气。

    蒙庭莳从秦周身上拿了这图,心里有了数,只是夜色上山多有不便,他只得反复的确认。常风带着几个人去找了些野果子和水,就着干粮囫囵吃了些。

    “主子,夫人不会有事吧。”

    “毕生带走她定是有用,不会轻易伤她。”说起来他也有些奇怪,这个毕生为何屡屡可以逃脱,这次可能是秦周做了手脚,那之前呢?既然他都能逃脱,为何那位传言的嫡皇子乌尼尔就会这么容易被抓?

    这里面定有什么文章!

    “往前再走十里大概就是山顶了。”常风夜视极佳,他就着火光和月光,仔细观察后得出了结论,再走就到头了。

    “那就去山顶。”

    晨曦微微,一夜过去阳光缓慢的爬了上来,微微带着温热的温度。山洞里光线昏暗,虽然太阳已经高悬,周案和依旧在黑暗中昏睡。乌尼尔已经出去了一趟,带了些水和新鲜水果,他叫醒周案和,二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出发去了山顶。路上周案和突然问,他忽悠秦周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什么神奇的山坳,五彩的光线。

    “不假。这些是毕生说过的。”乌尼尔心情甚好:“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这些年有时间都会亲自过来查访。”他站住后转身看:“所以我发现,这座山是设了迷路阵法,有没有神异之事我不知,但这里肯定有秘密。也许是让世人惊讶的秘密!”

    阵法,迷路,一片会有奇异的山坳,这些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不会相信,可这大半年来的经历,发生什么她都不在惊奇,也许,可能,那个所谓什么的空间也在此!那这可太惊喜了,她隐隐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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