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格上身
何回上一次这么委屈、这么窝火，还是将近两年前的七月。
何回已经从伯克利毕业了两个月，刚考完NY Bar*。（*注：NY Bar Exam是美国纽约州律师考试，在美国法学院读研的学生一般都会参加。）
此时正是应届生杀红了眼的时候，而何回没有考学和找工的压力，正在充分享受着最后的休闲时光。
是的，何回本科期间，仅在正路实习了两个月，就凭借出色的表现和不俗的运气，拿到了资本市场组的留用offer，将在回国后直接入职，走上起薪两万元/月的花路。
7月28号，何回落地北京，走出飞机舱门时意气风发，情不自禁在心里吟诗一首：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虽然，她即将为资本市场的合伙人——当代万户侯——做牛做马，资本市场组的脏活杂活也格外的多，但是，那毕竟是两万块钱一个月啊！
谢邀，人在美国，刚下飞机回北京，即将走上人生巅峰。
何回对自己、对正路、对命运，都感到十分满意。
她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身上还穿着塞不进箱子的毛衣，坐在星巴克里。总算蹭上了wifi，要给来接机的哥哥打微信电话。
突然，一条微信信息跳了出来。
王彬（正路HR）：何女士，很抱歉，因资本市场组hc削减，这次无法向您发放入职offer。
何回眨了眨眼睛，又看了遍这条微信。
她怀疑刚从国外回来，她的中文退步了，理解错了HR的意思。
哪天回家：王主任您好，请问您的意思是，会迟一点给我发offer吗？
那边“正在输入中”了很久，终于发来一条消息：
王彬（正路HR）：真的很抱歉，大概率是发不出offer了，建议您先看看别的律所的机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您的简历内推给今海的资本市场组，您再去试试。
王彬（正路HR）：真的很对不起。
何来的微信电话打进来了：“读书读傻啦？下飞机了不跟我说一声，我在2楼B口这里，快点出来。”
“何来，我失业了……”
何来实在受不了了，何回回国才两天，他已经听了两千多遍这句话。
下午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何来还以为何回睡着了，走到卧室去一看，他的妹妹，心比秤砣还瓷实的好妹妹，竟然仰卧在床上，默默流眼泪。
何来惊了：“你没事吧你？”
何回悲鸣不已：“两万块一个月啊！煮熟的鸭子飞了啊！”
何来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愚蠢的妹妹啊，想要发财的话，仇恨吧！憎恨吧！然后丑陋地活下去吧！逃吧，逃吧，然后苟且偷生下去吧！”
何回还在流眼泪。
“你别这样嘛，”何来手足无措，连《火影忍者》都开导不了妹妹了，事情大条了，“我还有钱的，你别急啊，慢慢找工作嘛。”
他当时说得是真情实感，一心想要拯救在破碎边缘的可怜妹妹。
又过了三天，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
“你在这里垂头丧气有什么用？不如去干点有用的事。”
何回躺在床上，双目无神：“我就是个没用的垃圾，没用、没钱、没工作、没前途、没未来，我能干什么？”
何来的语气平静而饱含杀气：“去找正路的人讨个说法，去把他们都杀了。”
何回眨了眨眼睛：“啊？”
何来是认真的：“大律所就可以随意对待学生吗？上级就可以欺负下级吗？吃亏了就只能忍着吗？我们什么时候是这种窝囊废了？”
何回坐了起来，小声说：“来来回回？”
何来立刻作答：“不怕神鬼！”
这是他们兄妹从小用到大的口号，这不仅是一句slogan，更是一种mood in mind，一种state of being，一种永流传的比格犬精神：谁惹我，我咬谁。
何来是认真的。
他俩坐了50分钟的地铁——在地铁上，何来紧紧握着何回的手，他在关键时候，总是能展现出大哥风采——顶着烈日杀到正路楼下。
何来甚至在包里放了把手术刀，真是谢谢他了。
电梯爬升到三楼时，何回收到一条微信。
王彬（正路HR）：何女士！好消息！！！公司组有了新的hc！合伙人是江洪泉律师，您愿意加入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马上给您发offer，下周您就可以入职了！
何回还没得来及反应，王彬又发来两条消息。
王彬（正路HR）：悄悄跟您说，江律师人非常不错！不仅创收能力强、业务水平高，而且对团队的律师很好，是个非常好的团队。我真的很建议您加入！
王彬（正路HR）：[青蛙乱舞.gif]
何回懵懵地抬起头：“哥，他们给我发offer了。”
他们看着对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梯到达十二楼，门开了。
门口正好站着王彬，给他吓了一大跳。
“哎哟我去！何女士！您怎么这么快就来签合同了？”
何回心想，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大学生了，我不要再受了委屈默默流泪，下次再遇到不公平的事，我要为自己站出来。
我要去把他们都杀了！
天道好轮回，“下次”就在第二天。
盛皓、金欣雪和何回在301开内部小会。
何回目前手上没什么工作，盛皓便提议：“既然何律师已经核对过企业的协议了，要不然辛苦你继续核对下厂房的租赁协议？这个厂房面积比较大啊，被分割成了很多块，租给不同的乙方，租金也略有不同，核对的任务还是比较重的，可以吗？”
“好的，没问题。”
金欣雪被白裴说了几句，心情不好，正好拿何回当出气筒。
“真没问题假没问题啊？你可别又捅篓子。”
何回心里冷笑一声，正好我心情也不好呢。
“您别来瞎指挥，我就没问题。”
金欣雪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何回不等她回应，直接上大招，“金律师，您该不会以为，昨天白律师没对你说重话，是觉得你没错吧？他没说你，只是因为知道你无可救药，再怎么说也没用。”
何回只是为了气她，盛皓却听得暗自心惊。何回说的是对的，昨天晚饭后，白裴让盛皓也参与对何回的指导，原话是：
“金欣雪做事不严谨，别把何回给带歪了。两个人都辛苦你多上点心，以后何回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我讲。”
金欣雪的脸一瞬间就红透了，“我要撕烂你的嘴！”
盛皓一把抓住张牙舞爪的金欣雪，“哎哎哎，别，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何律师，你也少说两句。”
“我总共就说了两句，”何回嘟囔，“而且我说得又没错，我就动动嘴，又没有使坏。”
“你演个节目了不起了是吧你？你算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根葱，人家是冲着白律师去看的！”
“反正我镜头比你多。”
“啊啊啊放开我，我要打死她！”
“打死我，我镜头也还是比你多。”
“吵什么吵？开会还是菜市场买菜呢。”
——他们都不知道白裴是什么时候出现在301的。
昨日重现，盛皓松了手，金欣雪闭了麦，何回移开了视线，三个人都丧眉耷眼。
白裴有点烦躁，又觉得此情此景荒谬到好笑。
他看向最边上那只鹌鹑，她的肢体语言是畏缩的，表情可是一点都不服气的，看得白裴好气又好笑。
“何律师，怎么回事？吵什么呢？”
小鹌鹑诧异地抬头：“啊？问我？”
白裴倚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道：“你来之前，我组里都好好的，你来之后鸡飞狗跳，我不问你问谁？”
何回沉默了一秒，开始深呼吸。
盛皓眼看着她杀气倍增，心想，完了，白律师也太不懂女人了，没看她正在气头上吗？现在招惹何回，相当于招惹刚刚装填好弹药的迫击炮。
“没想到您还是个土皇帝啊，亡国都怪女人，不怪自己昏庸是吧？”
白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在胡说什么啊？
何回还要继续说：“我需要指导和帮助的时候，您不在；一到要挨批的时候，您就一溜烟出现了。您要是这么讨厌我，何必带我来上海？我本来就不想来，我对跟你合作一点兴趣都没有。”
盛皓听得心惊肉跳，何回真有种，他还挺佩服的。
何回不仅有种，也有脑子。盛怒之下，理智也没完全消失。
白裴作为合伙人，对组内霸凌不闻不问，虽然让人生气，但别人的处事方式和她无关，她本来也只是个路过的小喽啰。
但在这一个星期的相处中，何回发现盛皓和金欣雪对她的不满，并不全是因为性格不合，而是因为他们觉得她是个有关系的空降兵。白裴一向讨厌关系户，对何回又冷冰冰的，他们当然也就跟着孤立她。
刚开始，何回希望能靠做小伏低的乖巧表现，赢得他们的欢心。
现在她已经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她要趁此机会做出澄清，根本就不是我要来的，以及，我更讨厌你们！
白裴眨了眨眼睛，慢慢说：“我知道你不想来，但我们要一起拍摄，你必须一起来，这不是我决定的。”
“那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做公司组的项目？不会做啊？”
白裴气极反笑，他去做公司组的项目？他给一个二年级的打下手？
“我不是慈善家。”
何回喊出了律所牛马的时代最强音：“我也不是受气包！”
白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脱离他的掌控，比如现在，他莫名其妙笑了，脑子里的想法竟然是：何回发火的时候，声音也蛮好听的。
何回有点恼：“你笑什么？”
白裴摇摇头：“没什么。”
何回的火气还没消：“虽然只是一个‘区区二年级的’，但我也是为了工作来你项目上的正经律师，没理由被你们呼来喝去的。希望在合作期间，您能注意团队工作氛围，不要影响工作和拍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反正拍完节目我们一拍两散，以后我也碍不了您的眼了。就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我们互相尊重，就是装，也装得互相尊重，可以吗？”
白裴愣了愣，他什么时候觉得她碍眼了？他不是还帮她开空调了？何回说得要一刀两断的样子，反而搞得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指教吗？”
来都来了。
何回气势汹汹冲到白裴面前，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发票，往他胸口一拍：“请帮我签下发票，谢谢！”
邻居有只小土狗，叫圈圈。
白裴不喜欢狗，嫌脏，但圈圈就是爱朝着白裴叫。每天他放学，圈圈都要追着他跑。
不是喜欢的那种追，是撵人的那种驱逐。
白裴疑心狗真的能看穿人，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觉得他是模范学生、隔壁家的孩子，只有这只狗，看出了他的冷淡和不耐烦，总是冲他龇牙咧嘴。
那么小一只小土狗，脏兮兮的，还这么凶。
宠物毕竟不是虫子，就算觉得烦也不能一脚踩死。白裴买了袋火腿肠，试着剥了根丢给圈圈。
圈圈对白裴态度立刻好了起来。
“哼，你也不过如此，这就被我收买了。”白裴摸着圈圈背上柔软的长毛，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圈圈没有跑出来接他。
邻居正好出来扔垃圾，看到白裴在“啧啧啧”找小狗。
“哎呀，真对不起，今天把圈圈送乡下亲戚家了，我们这里也不方便养。”
“……这样啊。”
邻居挺抱歉的，他还第一次见白裴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她还以为他只喜欢学习呢。
“不好意思啊，你那么喜欢它，应该让你们再见一面的，以后圈圈回来玩，我叫你。”
白裴笑了笑：“不用，没关系的。本来也不是我的狗。”
本来他也没多喜欢狗。
他转身，把火腿肠扔进了垃圾桶。
“您签不签啊？”
白裴回过神来，何回还保持着把发票摁在他胸口的姿势，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做贼心虚、虚张声势。
张牙舞爪的，其实还是怕我。
这么怕我，还是敢张牙舞爪的。
白裴心想，有点意思。
“签，都给你签。”
何回已经从伯克利毕业了两个月，刚考完NY Bar*。（*注：NY Bar Exam是美国纽约州律师考试，在美国法学院读研的学生一般都会参加。）
此时正是应届生杀红了眼的时候，而何回没有考学和找工的压力，正在充分享受着最后的休闲时光。
是的，何回本科期间，仅在正路实习了两个月，就凭借出色的表现和不俗的运气，拿到了资本市场组的留用offer，将在回国后直接入职，走上起薪两万元/月的花路。
7月28号，何回落地北京，走出飞机舱门时意气风发，情不自禁在心里吟诗一首：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虽然，她即将为资本市场的合伙人——当代万户侯——做牛做马，资本市场组的脏活杂活也格外的多，但是，那毕竟是两万块钱一个月啊！
谢邀，人在美国，刚下飞机回北京，即将走上人生巅峰。
何回对自己、对正路、对命运，都感到十分满意。
她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身上还穿着塞不进箱子的毛衣，坐在星巴克里。总算蹭上了wifi，要给来接机的哥哥打微信电话。
突然，一条微信信息跳了出来。
王彬（正路HR）：何女士，很抱歉，因资本市场组hc削减，这次无法向您发放入职offer。
何回眨了眨眼睛，又看了遍这条微信。
她怀疑刚从国外回来，她的中文退步了，理解错了HR的意思。
哪天回家：王主任您好，请问您的意思是，会迟一点给我发offer吗？
那边“正在输入中”了很久，终于发来一条消息：
王彬（正路HR）：真的很抱歉，大概率是发不出offer了，建议您先看看别的律所的机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您的简历内推给今海的资本市场组，您再去试试。
王彬（正路HR）：真的很对不起。
何来的微信电话打进来了：“读书读傻啦？下飞机了不跟我说一声，我在2楼B口这里，快点出来。”
“何来，我失业了……”
何来实在受不了了，何回回国才两天，他已经听了两千多遍这句话。
下午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何来还以为何回睡着了，走到卧室去一看，他的妹妹，心比秤砣还瓷实的好妹妹，竟然仰卧在床上，默默流眼泪。
何来惊了：“你没事吧你？”
何回悲鸣不已：“两万块一个月啊！煮熟的鸭子飞了啊！”
何来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愚蠢的妹妹啊，想要发财的话，仇恨吧！憎恨吧！然后丑陋地活下去吧！逃吧，逃吧，然后苟且偷生下去吧！”
何回还在流眼泪。
“你别这样嘛，”何来手足无措，连《火影忍者》都开导不了妹妹了，事情大条了，“我还有钱的，你别急啊，慢慢找工作嘛。”
他当时说得是真情实感，一心想要拯救在破碎边缘的可怜妹妹。
又过了三天，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
“你在这里垂头丧气有什么用？不如去干点有用的事。”
何回躺在床上，双目无神：“我就是个没用的垃圾，没用、没钱、没工作、没前途、没未来，我能干什么？”
何来的语气平静而饱含杀气：“去找正路的人讨个说法，去把他们都杀了。”
何回眨了眨眼睛：“啊？”
何来是认真的：“大律所就可以随意对待学生吗？上级就可以欺负下级吗？吃亏了就只能忍着吗？我们什么时候是这种窝囊废了？”
何回坐了起来，小声说：“来来回回？”
何来立刻作答：“不怕神鬼！”
这是他们兄妹从小用到大的口号，这不仅是一句slogan，更是一种mood in mind，一种state of being，一种永流传的比格犬精神：谁惹我，我咬谁。
何来是认真的。
他俩坐了50分钟的地铁——在地铁上，何来紧紧握着何回的手，他在关键时候，总是能展现出大哥风采——顶着烈日杀到正路楼下。
何来甚至在包里放了把手术刀，真是谢谢他了。
电梯爬升到三楼时，何回收到一条微信。
王彬（正路HR）：何女士！好消息！！！公司组有了新的hc！合伙人是江洪泉律师，您愿意加入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马上给您发offer，下周您就可以入职了！
何回还没得来及反应，王彬又发来两条消息。
王彬（正路HR）：悄悄跟您说，江律师人非常不错！不仅创收能力强、业务水平高，而且对团队的律师很好，是个非常好的团队。我真的很建议您加入！
王彬（正路HR）：[青蛙乱舞.gif]
何回懵懵地抬起头：“哥，他们给我发offer了。”
他们看着对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梯到达十二楼，门开了。
门口正好站着王彬，给他吓了一大跳。
“哎哟我去！何女士！您怎么这么快就来签合同了？”
何回心想，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大学生了，我不要再受了委屈默默流泪，下次再遇到不公平的事，我要为自己站出来。
我要去把他们都杀了！
天道好轮回，“下次”就在第二天。
盛皓、金欣雪和何回在301开内部小会。
何回目前手上没什么工作，盛皓便提议：“既然何律师已经核对过企业的协议了，要不然辛苦你继续核对下厂房的租赁协议？这个厂房面积比较大啊，被分割成了很多块，租给不同的乙方，租金也略有不同，核对的任务还是比较重的，可以吗？”
“好的，没问题。”
金欣雪被白裴说了几句，心情不好，正好拿何回当出气筒。
“真没问题假没问题啊？你可别又捅篓子。”
何回心里冷笑一声，正好我心情也不好呢。
“您别来瞎指挥，我就没问题。”
金欣雪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何回不等她回应，直接上大招，“金律师，您该不会以为，昨天白律师没对你说重话，是觉得你没错吧？他没说你，只是因为知道你无可救药，再怎么说也没用。”
何回只是为了气她，盛皓却听得暗自心惊。何回说的是对的，昨天晚饭后，白裴让盛皓也参与对何回的指导，原话是：
“金欣雪做事不严谨，别把何回给带歪了。两个人都辛苦你多上点心，以后何回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我讲。”
金欣雪的脸一瞬间就红透了，“我要撕烂你的嘴！”
盛皓一把抓住张牙舞爪的金欣雪，“哎哎哎，别，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何律师，你也少说两句。”
“我总共就说了两句，”何回嘟囔，“而且我说得又没错，我就动动嘴，又没有使坏。”
“你演个节目了不起了是吧你？你算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根葱，人家是冲着白律师去看的！”
“反正我镜头比你多。”
“啊啊啊放开我，我要打死她！”
“打死我，我镜头也还是比你多。”
“吵什么吵？开会还是菜市场买菜呢。”
——他们都不知道白裴是什么时候出现在301的。
昨日重现，盛皓松了手，金欣雪闭了麦，何回移开了视线，三个人都丧眉耷眼。
白裴有点烦躁，又觉得此情此景荒谬到好笑。
他看向最边上那只鹌鹑，她的肢体语言是畏缩的，表情可是一点都不服气的，看得白裴好气又好笑。
“何律师，怎么回事？吵什么呢？”
小鹌鹑诧异地抬头：“啊？问我？”
白裴倚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道：“你来之前，我组里都好好的，你来之后鸡飞狗跳，我不问你问谁？”
何回沉默了一秒，开始深呼吸。
盛皓眼看着她杀气倍增，心想，完了，白律师也太不懂女人了，没看她正在气头上吗？现在招惹何回，相当于招惹刚刚装填好弹药的迫击炮。
“没想到您还是个土皇帝啊，亡国都怪女人，不怪自己昏庸是吧？”
白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在胡说什么啊？
何回还要继续说：“我需要指导和帮助的时候，您不在；一到要挨批的时候，您就一溜烟出现了。您要是这么讨厌我，何必带我来上海？我本来就不想来，我对跟你合作一点兴趣都没有。”
盛皓听得心惊肉跳，何回真有种，他还挺佩服的。
何回不仅有种，也有脑子。盛怒之下，理智也没完全消失。
白裴作为合伙人，对组内霸凌不闻不问，虽然让人生气，但别人的处事方式和她无关，她本来也只是个路过的小喽啰。
但在这一个星期的相处中，何回发现盛皓和金欣雪对她的不满，并不全是因为性格不合，而是因为他们觉得她是个有关系的空降兵。白裴一向讨厌关系户，对何回又冷冰冰的，他们当然也就跟着孤立她。
刚开始，何回希望能靠做小伏低的乖巧表现，赢得他们的欢心。
现在她已经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她要趁此机会做出澄清，根本就不是我要来的，以及，我更讨厌你们！
白裴眨了眨眼睛，慢慢说：“我知道你不想来，但我们要一起拍摄，你必须一起来，这不是我决定的。”
“那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做公司组的项目？不会做啊？”
白裴气极反笑，他去做公司组的项目？他给一个二年级的打下手？
“我不是慈善家。”
何回喊出了律所牛马的时代最强音：“我也不是受气包！”
白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脱离他的掌控，比如现在，他莫名其妙笑了，脑子里的想法竟然是：何回发火的时候，声音也蛮好听的。
何回有点恼：“你笑什么？”
白裴摇摇头：“没什么。”
何回的火气还没消：“虽然只是一个‘区区二年级的’，但我也是为了工作来你项目上的正经律师，没理由被你们呼来喝去的。希望在合作期间，您能注意团队工作氛围，不要影响工作和拍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反正拍完节目我们一拍两散，以后我也碍不了您的眼了。就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我们互相尊重，就是装，也装得互相尊重，可以吗？”
白裴愣了愣，他什么时候觉得她碍眼了？他不是还帮她开空调了？何回说得要一刀两断的样子，反而搞得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指教吗？”
来都来了。
何回气势汹汹冲到白裴面前，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发票，往他胸口一拍：“请帮我签下发票，谢谢！”
邻居有只小土狗，叫圈圈。
白裴不喜欢狗，嫌脏，但圈圈就是爱朝着白裴叫。每天他放学，圈圈都要追着他跑。
不是喜欢的那种追，是撵人的那种驱逐。
白裴疑心狗真的能看穿人，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觉得他是模范学生、隔壁家的孩子，只有这只狗，看出了他的冷淡和不耐烦，总是冲他龇牙咧嘴。
那么小一只小土狗，脏兮兮的，还这么凶。
宠物毕竟不是虫子，就算觉得烦也不能一脚踩死。白裴买了袋火腿肠，试着剥了根丢给圈圈。
圈圈对白裴态度立刻好了起来。
“哼，你也不过如此，这就被我收买了。”白裴摸着圈圈背上柔软的长毛，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圈圈没有跑出来接他。
邻居正好出来扔垃圾，看到白裴在“啧啧啧”找小狗。
“哎呀，真对不起，今天把圈圈送乡下亲戚家了，我们这里也不方便养。”
“……这样啊。”
邻居挺抱歉的，他还第一次见白裴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她还以为他只喜欢学习呢。
“不好意思啊，你那么喜欢它，应该让你们再见一面的，以后圈圈回来玩，我叫你。”
白裴笑了笑：“不用，没关系的。本来也不是我的狗。”
本来他也没多喜欢狗。
他转身，把火腿肠扔进了垃圾桶。
“您签不签啊？”
白裴回过神来，何回还保持着把发票摁在他胸口的姿势，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做贼心虚、虚张声势。
张牙舞爪的，其实还是怕我。
这么怕我，还是敢张牙舞爪的。
白裴心想，有点意思。
“签，都给你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