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白裴,金欣雪的脸就好懂多了。一大早,她就臭着张脸来找何回(麻烦)。

    “白律师让你从今天开始,负责审核重点入驻企业的招商协议、租赁协议,还有政策兑现情况。我已经看过了,合同没问题。附表也发你,你交叉核对下摘录的重要条款、兑付金额这些对不对就行。”

    哇,多值得感激涕零啊,这就给安排了更高级别的杂活。

    以前只能在手机上,精挑细选当日的外卖;现在竟可以眯着眼睛,核对底稿和附表!

    何回迅速得出了错误结论:

    1、白裴就是看不得她做公司组的工作;

    2、白裴就是见不得她高兴;

    3、白裴就是想找个实习生的替代品来虐待。

    如果对方不是白裴,何回老早发火了。

    她隐忍不发,不是因为爱慕白裴,而是因为恨他。

    她恨他,不是因为爱过,而是因为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

    当你恨一个人,你就是要痛死了,也要咬牙切齿在他面前保持体面、保持微笑,摆出“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的chill姿态。

    何回强装chill,开始核对合同。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把自己代入了“前辈与菜鸟”“傲慢与偏见”“欢喜冤家”等俗套剧情,自觉主动扮演起了一朵坚忍不拔的小白花。

    该小白花气吞山河,一天就核完了。虽然干得头晕眼花恶心字儿,但收获颇丰,她赢得了——

    自己对自己的认可!

    不过还有一点小问题。

    何回走到301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

    “金律师,您给我的协议不全,我需要问公司要吗?”

    金欣雪正在网上看包包(依然不是爱马仕),被何回这头驴的效率震惊到了。

    “你已经看完了!?”

    何回点点头,“还缺7家企业的协议。附表里有摘录,那肯定是有原始合同的吧?”

    金欣雪心里好气,又觉得幽默。

    她的原计划是:让何回先痛不欲生地核个两三天,在第三天骗她说白裴马上要检查,逼她加个大夜班。

    没想到何回打杂还打出高度责任感来了,转得像只小陀螺,一天就干完了。

    没意思,真没意思。

    金欣雪很无语,折磨心不甘情不愿的人才有意思,折磨这种资深M有什么意思,给她派这么多活,还给她爽到了。

    金欣雪随意摆摆手:“我知道了,那些合同涉密,你不用看,就这样就行。”

    何回心想,我也是项目上的人,又不是第三方,有什么看不得的?

    她迟疑了片刻。

    如果是在公司组,何回一定会坚持要到全部底稿,因为她必须完成这项工作,对附表里的每一个字负责。

    但这里,是法外之地白裴组。金欣雪已经审核了一遍,让何回再核查,纯粹是给她找点杂活做做;而且金欣雪不待见她,问了估计也白搭。

    于是何回也懒得再做争辩,就这么转身走了。

    然后后悔了三个星期。

    没两天,张麦扣律师(前情提要:在何回临时顶上的电话会上,曾和何回有过友好交谈)发来一封邮件:

    【主题:A minor fault in your doc】

    4月12日 18:23

    发件人:Micheal ZHANG

    收件人:白裴,盛皓,金欣雪

    抄送:何回

    Dear all,

    I’ve noticed a minor fault in your doc “附表4:入驻企业重大协议摘录”: On page 21, “lease period of ***科技有限公司” should be “2 years” instead of “20 years”. I think it's a low-level bug. Your group members may be too tired to catch that.

    Best regards,

    Micheal ZHANG

    ****译文****

    各位好,

    我在你们的报告里发现了一处小小的错误:“附表4:入驻企业重大协议摘录”的第21页,***科技公司的租期应该是2年,而不是20年。个人认为这是一个很低级的错误哈,白律师你的团队可能太累了,才会犯这种小错。

    祝好,

    张麦扣

    ****译文完****

    他人还怪好的,对人不对事,只恶心白裴,不告状给客户。

    但他却阴差阳错,恶心到了何回,真是天道烂轮回。

    白裴组和何回正好在一起吃晚饭,千载难逢的,就是这么不巧。

    出于职业习惯,虽然还在饭桌上,但收到工作邮件提示,四个人都放下筷子,先看邮件。

    何回眼前一黑,在手机里紧急找出她核对过的附表,第21页,好嘛,附表上租期还真写的是“20年”。

    偏偏这份租赁协议就是她当时想要、却没有坚持要的,缺失的7份协议之一,现在没有底稿,何回也没办法核查谁对谁错,租期到底是20年还是2年。

    白裴问金欣雪:“怎么回事?”

    白裴好像想杀人了。何回默默把脚伸向饭店出口,做好随时夺路而逃的准备。

    金欣雪看了眼白裴,又看了眼何回,没有一丝挣扎,选择了出卖何回保平安:“是何回核对的附表。”

    何回一共核了100多份协议,就差了这7份,偏偏问题就出在这7份之中。

    有时候你不得不怀疑,白裴这种人就是天之骄子,他想受欢迎就长得帅,想过得爽就有钱,想呼风唤雨就事业有成,想折磨人就能逮到何回出错。

    在白裴看向她之前,何回迅速低下了头,先承认错误:“对不起,确实是我核对的,但我没有这份协议的底稿,所以没能核对到这个数字。”

    再试图澄清:“是这样的,我核对完后发现少了7份协议,所以问金律师是否需要再索要一次,金律师说这7份协议是涉密协议,我不用管,所以我没有再要。”

    最后小心翼翼抬起头,努力作出一副希望白裴能“我见犹怜”的可怜表情。

    白裴没理她,直接问金欣雪:“那7份协议呢?”

    金欣雪也低下了头:“当时企业法务说都是保密协议,只让在他们办公室看,不让带走,电子档是我偷偷扫描的。我……可能漏扫了这7份协议,又不好再问企业要,所以……”

    好消息:这次金欣雪不是故意整她。

    坏消息:金欣雪竟然无意间都能整到她!晦气!八字不合!

    白裴倒没骂金欣雪,只冷冷说了句:“明天去产业园那边再核一遍,全部,你自己核。”

    金欣雪小鸡啄米点头:“好的。”

    那我呢?

    我至少比金欣雪罪轻一等吧?

    何回悄悄看了白裴一眼,没想到白裴正好也在盯着她。

    “何律师,你们公司组做交叉核对,没有底稿的,就可以直接不核吗?”

    何回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很羞愧地摇了摇头。

    当时为什么她不再坚持一下呢?是因为金欣雪无所谓,所以她也觉得无所谓了吗?是因为白裴对她不上心,所以她也对他的项目不上心了吗?

    她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白裴还没放过她:“你在公司组怎么样我不管,既然一起做项目了,就要上点心,不是摆摆拍就万事大吉。”

    白裴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却让人明白他十分不快的?

    何回看着他,没有逃避他冷冰冰的注视。她虽然承认错误,虽然十分自责,但依然认为:批评人也要讲究罪刑相适应原则,凭什么逮着她数落,对金欣雪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出乎白裴意料,何回年纪轻轻,却并不怕他。她此时瞪着他,像是反而对他很不满的样子。

    盛皓见气氛尴尬,主动说:“何律师是第一次跟上市项目,之前也没和我们合作过,可能还不清楚这些细节。”

    白裴瞥了他一眼,“不清楚,不知道问?”

    得,现在三个人都低下了头,跟大学选修课课堂似的,一个中登在喋喋不休,其他人都埋着脑壳各想各的。

    何回想的是:

    1、我讨厌白裴!

    2、我讨厌金欣雪!

    3、盛皓好像还算个人,再观察观察。

    4、我要找乐儿姐告状!

    汪乐儿远在北京,听何回把前因后果说了,哑然失笑:“小回,你可是一年级的时候就敢和其他组的六年级在群邮件上撕破脸的铁血律师,怎么这么点小事就委屈上啦?”

    何回也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但是人也不可能总是争气嘛。

    “可是我就是觉得很委屈嘛,可能快来月经了,受激素影响,心态脆弱。”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汪乐儿投其所好,开始给孩子顺毛。

    “主要问题肯定在金欣雪身上,没道理你一个外组的律师,还要追着他们要底稿。金欣雪也未必是针对你,她一直就比较毛躁,我跟她也合作过几次。”

    “真的?”

    “真的,那时候她还是一年级,比现在听话,不过业务能力肯定没现在熟练。你没做过上市项目,她带带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何回立刻反驳:“我觉得不行。”

    “哎呀,她也有她的优点嘛。”

    何回持续反驳:“我觉得没有。”

    “那白律师还留着她,他是笨蛋?”

    何回恨恨道:“没错,他是笨蛋,责任都分不清楚。”

    何回想起不久前的晚上,白裴虽然不亲切,但还是亲自来帮她改介绍稿,但还是关心她有没有吃晚饭,让她产生了“他人也还不坏嘛”的错觉。死骗子!死装男!

    何回越想越委屈:“而且他很坏,摄像机在拍的时候,他就会装出一副有耐心、愿意教的样子,摄像机不在,他就会特别凶、特别不耐烦、特别不讲道理。”

    汪乐儿笑了下,“你不是说你对白律师0兴趣吗,他人品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就是讨厌这种装的嘛,他像金欣雪一样,一直对我不好,我还好受点。一会儿对我又很耐心,一会儿对我又很凶,精神分裂。”

    汪乐儿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白裴的合作,觉得白裴也没那么凶,激素还能影响人对帅哥的观感?

    “像江律师这样的老板很少见,大多数老板就是这样的,不会特别给手下好脸色看。”

    何回被踩到了痛脚:“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还有谁说了?”

    “白裴,”何回咬牙切齿,“我才刚来呢,他就说我在老江手下被保护得太好了,净说这种屁话!”

    汪乐儿越听越有意思,“你们交流还挺深入的嘛,他不是不爱讲话吗?”

    “哪有交流!他就是教育我,说教我,阴阳我,恶心我。哎呀,反正他就不是个好人。”

    汪乐儿笑笑,转移了话题:“再过两年你也要挑大梁带项目、带低年级律师了,总会遇到不好相处的人,到时候你要怎么办?退出项目?换个合作律师?”

    汪乐儿很了解何回,何回的工作表现和工作心情高度正相关,在和谐的工作环境里,就跟个永动机似的,吭哧吭哧干活;但要是和其他律师处不好,就会丧眉耷眼失去活力。

    汪乐儿还想说,其实老江也不是何回想的那么好、那么白莲花,他只是深谙人情世故,知道怎么表现,能哄骗员工努力工作。

    真要说起来,看似凶巴巴的白裴才更单纯呢,他对谁都是一张冷脸,不会有针对性地拿捏谁,不会见人下菜。

    何回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气势弱了下来:“……好吧,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介意的话,可以找机会向白律师解释一下,不介意就翻篇,继续工作。也不是什么大事,合伙人没这么小气。”

    何回插嘴:“我觉得他特别小气。”

    “你们一起工作不了多久,节目拍完也就没交集了呀。就这么几个月,你就专注在重要的事情上:好好拍节目,熟悉上市项目的工作。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慢慢摸索该怎么和金欣雪合作,摸索怎么和白律师沟通,不就好了?”

    何回蔫了:“你说得好轻描淡写,这就是高年级的从容和优雅吗?我怎么觉得这么难?”

    “困难的事情才有努力去做的价值嘛,还是说,你怕他们?”

    何回果然上钩:“谁怕了,看我不荡平资本市场组!”

    汪乐儿觉得小孩儿挺有意思,又逗她:“那你要去和白律师解释吗?”

    “不去,我心眼儿才不像他那么小,而且我不想白裴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何回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过其他律师的看法?

    汪乐儿诡异地沉默了两秒钟,“你不会也喜欢上白裴了吧?”

    “才没有!”

    “我记得你一年级的时候也犯了不少小错,也没见你哭爹喊娘的呀。怎么一在白裴面前,就这么不淡定了,你心里有鬼。”

    何回必须向汪乐儿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这么不爽。

    “乐儿姐,你最讨厌谁?”

    “恐怖分子。”

    何回被噎了下:“你站位好高……好吧,比如说,你在我面前丢脸了,那你感觉应该还好,对吧?但如果,你在你最讨厌的恐怖分子面前丢脸了呢?”

    汪乐儿平静指出:“在恐怖分子面前,我应该会丢命。”

    何回又被噎了下:“……我佩服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态。”

    淡定的汪乐儿淡定道:“那你也要努力,争取帅哥兴于左而目不瞬。”

    “什么帅哥?”

    汪乐儿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白律师啊。”

    何回炸毛了:“都说了,我!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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