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九笙都被叫去打扫观月堂,原因是——

    览星阁内所有负责洒扫的仆婢全去清理山门了,观月堂无人打理,只能由她清扫。

    九笙一点儿也没多想。

    毕竟山门口的臭鸡蛋、烂菜叶,确实是因她而来,既有此因,合该得此果。而且她心中记着叶北宁促成她“上佳”的功劳,每日洒扫得很是卖力。

    不过这一来二去,倒是有人浮想联翩了。

    “我觉得阁主看上你了。”

    慕灵剥了一堆瓜子,一股脑地塞进嘴里,边嚼边道:“览星阁的阁主是什么人,是谁随随便便想见就能见的么?而你不仅见了,还能接二连三地见,这说明什么!”

    九笙不懂:“说明什么。”

    “说明,阁主对你一见钟情了!”

    九笙将嘴里的茶水缓缓咽了,瞥她一眼:“无事少看两本话本子罢!半山腰两只野猴子偶遇,你都能想一出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大戏!满脑子的风花雪月,我不信你。”

    “我也觉得阁主看上你了。”竹叶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酒。

    九笙嫌弃:“咱们这是茶话会,就你非得喝酒。”

    “你别岔开话题,”竹叶一本正经地分析,“细数历年年末考评,获上佳者去拜见阁主的,至多两炷香就领了赏赐出来了,而你。”

    她声音一顿,凑近道:“去了整整一个时辰,还什么赏赐都没得,岂不怪哉?”

    慕灵在一旁边吃边助阵:“事出反常必有妖,阁主是想赏你个大的!”

    叶北宁是想赏她个大头鬼!

    九笙抿了抿唇:“你们可别想太多,整个九品堂里,就属你俩最八卦。”

    “同为男子,我也觉得阁主是看上你了。”

    在他们四人之中,也就只有白昀在感情一事上还靠点儿谱。被他这么一说,除了摆事实以外,九笙实在想不出来应该用什么话来反驳。

    当然,阁主就是叶北宁,叶北宁就是浔王,而她被评为上佳的记载,说的就是浔王坏话的这种事实,是怎么也不能拿出来摆的。

    就在九笙沉默的刹那,白昀继续道:“男子就是这样,喜欢才会忍不住捉弄。”

    这话让九笙窥到了一个天大的漏洞:“你敢捉弄洛雪么?”

    洛雪是一品堂的史官,是白昀放在心尖尖,却始终没有勇气宣之于口的存在。

    一提到洛雪,白昀整个人就蔫了:“不敢,但阁主与我不同,他……”

    话没说完,就被门外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九笙史官可在。”

    这冷冰冰,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后,齐刷刷地看向了九笙。

    九笙在他们三个揶揄地目光下,回了一句:“在。”

    “阁主有请。”

    三人将手一摊,慕灵笑:“接二连三。”

    竹叶又喝了口酒:“一个时辰。”

    白昀点点头:“男子皆是如此,阁主也不例外。”

    “……”

    对于九笙来说,去观月堂已经是轻车熟路,入得堂内,她先同叶北宁打招呼:“阁主,属下来了。”

    叶北宁正坐在书桌后,手中执笔,全神贯注的,似在给人写信,左右是没有闲暇搭理她。

    九笙十分自觉地走到一旁,拿起这三日一直用的鸡毛掸子,这掸掸,那掸掸,待瞥见他将信写完,折好,以蜡封签后,才开口问:“阁主,今日还需打扫哪里?”

    叶北宁没答,反而问了一句:“得了上佳,你想要什么赏?”

    嗯?!

    九笙觉得好像没听清,拎着鸡毛掸子往他身边凑了凑:“阁主,您方才问我什么?”

    “若没想好,就当本座没问。”

    他已经低头准备拿一旁的文书看了。

    九笙一把按住那文书:“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当没问,”她讨好地笑道,“想好了,属下早想好了,属下想去一品堂。”

    意料之中的,她在叶北宁深邃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探究。

    她给了这探究一个答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属下不想一直留在九品堂。”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对这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手拿开。”

    “啊?”九笙后知后觉,把按住文书的手收回来,试探地问,“阁主,可能应允?”

    “可以,”还没等九笙的喜色漫上眉梢,他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从九品堂直接升入一品堂,无前例可循。本座下令,一品堂不敢不收,但你在那里的日子,不会有在九品堂舒坦。”

    “路是属下选的,无论遇到何事,属下都能承担。”

    “口气倒是不小,”他淡声道,“一品堂有哪些规矩,官拜一品的朝臣都有谁,他们有哪些喜好,又有哪些禁忌,与朝堂中人相处,哪些话能说,又有哪些话不能说。”

    “这……”

    叶北宁看向她,眸色渐沉:“这些你都不了解,只仗着赏赐入了一品堂,做了一品堂的史官,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没入一品堂,王爷不也……”

    “不也什么,”叶北宁打断她,“你真当本王说不过你?”

    九笙一噎。

    “一品的朝臣,没那么好糊弄,若你真触碰了什么禁忌,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事的,”顿了顿,他又道,“览星阁在朝堂与江湖之外,看似遗世独立,却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平静,你若行差踏错一分,恐亦会给览星阁招来祸端。”

    九笙动动唇角,却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览星阁平不平静,不是她一个九品堂小史官能判断的,但其他的,叶北宁说得都没错。

    虽然朝堂中官拜一品的人她已经能倒背如流,他们的喜好、禁忌她也有所了解,但这些……

    仅限于纸面文字。

    她在九品堂六年,与芝麻大点儿的小官周旋,游刃有余,可九品的官与一品的官,差的可不仅仅是品级,而是心计与城府。她已经太久不接触那些满腹算计的人了,不知……

    还能不能应对自如。

    若能应付,自然好说;若是不能……

    自身安危不能确定,览星阁再因她受了牵连,到时追根溯源,她的上佳记载,她入一品堂的赏赐,都是阁主应允的。

    叶北宁的日子不会好过。

    以她和叶北宁的交情,叶北宁确实没理由替她担这些风险。

    所以就算她这个心愿,不有违道义、不有损他人,且在览星阁能力范围之内,叶北宁依旧可以不答允。

    毕竟,不信守览星阁流传下来的规矩,与随时可能出现的大麻烦相比,还是前者要好一些。

    看来,评得上佳,进入一品堂这个愿望,终究要落空了。

    “我……”九笙默然立在书桌前,脑袋一点点低下来,全没了当日在锦州城,同叶北宁讲想要评得“上佳”时的奕奕神采,“既如此,属下没旁的心愿了,属下告退。”

    叶北宁看着她转过身,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有些心烦地捏了捏眉心,终是叹了口气:“三件事。”

    九笙停下,回头看他。

    “若能办到,便允你入一品堂。若有任何后果,本王与你一同承担。”

    四目相接,九笙先是一愣,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竟然觉得眼眶有些热,脸颊也有些热,甚至心头,都变得滚烫了许多。

    她眨眨眼睛,压下心中的波动,咧嘴笑起来:“多谢阁主!”

    声音大的像是要把观月堂的房顶掀开了去。

    叶北宁瞥了她一眼,神色中带了几分无奈:“别忙着谢,这三件事没那么容易。”

    他将放在桌案上的锦盒往前一推,示意她过来:“第一件,去一品堂找堂主兰霜,借出一品堂堂规,三日内背熟,三日后此时本座来考。若答不上,你就老老实实的留在九品堂,别再生旁的心思。”

    “好,”九笙一口应下来,她打开锦盒,从中拿出阁主令,半刻不耽搁,“属下这就去借。”

    在整个览星阁里,观月堂最高,一品堂是离观月堂最近的地方,从这距离就能推断出,一品堂在阁中的地位之高,由此也能看出,一品堂的史官在阁中的地位之重。

    在览星阁的所有史官中,没人愿意得罪一品堂的史官,就像在九品堂里,没人愿意得罪九笙她们四个一样。

    朱漆大门之上,一品堂这三个大字金闪闪的,亮得刺眼。

    九笙连瞧都没瞧,直接拿着阁主令,问清了堂主所在之处。

    其实叶北宁定的第一件事很容易,只要她找到兰霜,用阁主令借出堂规,拿回去背就行了。但……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

    去找兰霜的路上,她就遇见了完成这件事的第一头“拦路虎。”

    “你这话真可笑!”满带怒气的声音从月亮门后方传出来的,“你们一品堂这么厉害,史官这么多,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一篇浔王的记载都没拿出来?”

    熟悉的声音,让九笙脚步一缓。

    “你们还知道浔王的记载当归属我们一品堂!一个小小的九品史官,凭借当属于我们的记载得了个上佳,若有赏赐,一品堂也该得一份!”

    “你们还真是多吃多占惯了,连这个都想占,那前些日子仆婢们去清理山门,你们怎么不跟着去?”

    在九品堂里,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暴的脾气,敢同一品堂史官对着干的人,除了慕灵那小丫头,九笙想不出第二个了。

    “这贱丫头,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今日若不给你点儿教训,我这一品堂的副堂主不做也罢!”

    九笙皱眉,慕灵这丫头,嘴皮子功夫与她不相上下,但拳脚功夫实在是三脚猫,连她都打不过,更别说同一品堂的较量了。

    若她不去帮忙,慕灵势必要吃亏。若去帮忙……

    一品堂还没进来,就先开罪了副堂主云阳,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九笙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牙一咬,将脚一抬……

    冲进了月亮门,在云阳的巴掌落在慕灵脸上的前一刹那,握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

    “什么人?”云阳瞪着她。

    “阿笙姐!”

    慕灵的一声欢呼,倒是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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