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修罗面具之下，九笙只能看到老妇人那双眼，浑浊又无生气，宛若来自地狱一般，想将一切都拉入无尽的深渊。
她撇开视线，仿佛只要不看她，就能远离那深渊。
“姑娘？”老妇人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胁，“买肉么？”
避无可避，她只能开口：“山下，哪儿来的肉？”
“极北，扶光和暖之地。”
听到这几个字，九笙脸色蓦地沉下去，双眸微微眯起：“若我不买呢？”
“主家说了，看姑娘面相，并非此间人。极北之地，牛马肥壮，肉质鲜美，姑娘定会喜欢。”老妇人喋喋笑起，伸手过来抓她的手腕，“姑娘，随我去看看罢。”
九笙正要躲开，斜里倏尔插来一剑，愣生生的将老妇人的手逼了回去。
来人挡在她身前，微微侧头：“姑娘交代我等之事，已经办妥。此地诡异，不宜久留，还请姑娘随我等离开。”
是叶北宁的暗卫。
她犹豫间，那老妇人却又道：“姑娘重情重义，便更该随老身走一趟了。”
身前的暗卫警惕地盯着老妇人，一身杀气溢了出来，执剑的手微微一动，却又被人从后方按下。
暗卫诧异地回头：“姑娘？”
“因为她在这里动手，不值得，”九笙低声道，“你们先行下山，我去去就回。”
“姑娘不可，王爷吩咐……”
“王爷一定也说了，让你等听我调遣，”她沉声命令，“走。”
暗卫默了一瞬，终是将剑收入鞘中，回身对她抱拳：“姑娘保重。”
话音落下，人便如一道黑影划过，消失在夜色中。
暗卫的轻功都很漂亮，她之前便知晓。
九笙看向老妇人：“还愣着做什么，前方带路。”
老妇人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九笙抬脚跟上，随她在街头转了弯，直直地往暗巷深处扎了进去。
与方才的街路不同，这里一片漆黑，不见半分光亮，就连月光都似被什么阻挡住了，丝毫没有洒落下来。
周围静得压抑，只有她们二人的脚步声。
终于，老妇人停下，侧开身子，九笙这才看清，暗巷尽头是一堵石墙。石墙前面，站了一整排的人。
这些人都戴修罗面具，手持一盏红灯，恍然看过去，像是来到了无边炼狱的入口。
“大人，姑娘到了。”
被老妇人唤做大人的人，就坐在那些人的前方，他脸上的面具尤其宽大，獠牙伸展尖锐，宛若要将一切吞噬咬碎。
“许久不见了，”骇人面具之下，传来的却是一道清亮的女声，“扶光长公主。”
这五个字的称呼，配上眼前之景，九笙觉得，此处确与炼狱无二了。
她懒得废话：“寻我何事，直说。”
那人嘲讽一笑：“数年在外，长公主的脾气是又养回来了，若王上看见，可不会高兴。”
“他有你们这么一群忠诚的狗，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九笙转身就走，“为免他心情不好，我就不回去碍他的眼了。”
“七年之期将至，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身后之人猛地起身，“老王上在时，你确是北夏尊崇无双的公主，但你别忘了，老王上死了已有十多年，你早就什么也不是了。”
她脚步一缓，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仍旧没回头。
“你大可以走，不过王上让我传话给你，还剩半年。若半年你还拿不回该拿的东西，那么，”那人声音一顿，狠厉笑起，“你、你那废物娘亲和你那无用弟弟，也没甚活着的必要了，他会送你们一同去与老王上团聚。”
见九笙仍没停步的意思，她继续道：“要我说，北夏有王上在，留着你们根本没什么用！王上雄图大略，可比鼠目寸光的老王上有胆识。老王上早早地走了，还算识相，就是留下你们几个，尤其是你，实在……”
北夏如今的王上，身边只有一个如“疯狗”一般的人。没想到多年不曾照面，她这“疯狗”的本质是丝毫没改，也半分未退。
“卢清，”九笙缓缓停下了脚，脊背挺直，周身气势荡出，“你以为你戴着个破面具，就能当鬼王的钦差了？你要是有这个想法……”
她转回身，一字一句地将话补全：“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被唤做卢清的人，抬手将面具从脸上摘下来。她的模样与神色都被暗夜所掩藏，唯独那双眼睛，闪着满满的狠辣与恶毒。
“长公主果然长本事了，”语气中全是不屑与嘲讽，“你帮我？用你那特别快的逃命功夫？”
呵。
也始终能在她想杀了她的点上反复蹦跶。
“卢清啊，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话音未落，九笙一点脚尖，如鬼魅一般闪身而至。她蕴力于掌心，狠狠地擒住她的脖颈，直将人按坐在椅子上，“嘴还是那么欠。”
她的腿压在卢清的腿上，一手钳住她的手，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这一招，胜在出其不意。
旁边的老妇人想上前，九笙连看都没看：“我与她的事，你们确定想掺和？”
五指慢慢收拢，她看着卢清，斜勾起嘴角：“我不杀你，免得脏了我的手，但得让你长长记性，就……”
话没说完，登时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从心口传来，细细密密如针刺一般，让她顿时浑身无力。
九笙知道，是那个少年的银针。在房中时，她躲开了许多，却只有一针，扎进了她的肩头。
银针不长，穿透了衣衫，没进了皮肉。当时并不是很疼，就如被蚊子叮了一下，她根本没在意，却不想……
那根破针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给她添乱！
指尖的力道难以为继，卢清立刻便感受到了，她骤然起身，将九笙掀翻开去，一掌直击在她心口处。
九笙被这一掌之力生生击飞出去，直到斜撞上墙壁才堪堪止住去势。
她跌在地上，一咳，满嘴的血汹涌而出。
卢清追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才不是很有本事，”又吩咐站在墙边的人，“来人，把她给我拉起来。”
九笙紧咬牙关，忍着心口的疼痛，想挣扎起身，可最后，却还是被人一手一只胳膊给架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额头渗着冷汗，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打湿，黏在背上，现下被这夜里的冷风一吹，委实难受。
下颚被狠狠地捏住，卢清的脸凑到眼前。离得近了，她倒是能看得清楚，还是那清秀的面相，可里面藏的，却是蛇蝎一般的心肠。
“我与主上，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模样。明明都被踩进了尘埃里，却还这么高傲，”她嗤之以鼻，“你有什么可傲气的。”
九笙不想把力气浪费在口舌上，她暗暗调整呼吸，勉强将心口的疼压下去。
“左右还有半年，我便帮帮你，把这日子记得更清楚些，”卢清从袖口取出一个药丸，在她眼前晃了晃，“这颗药，名叫六月蚀心。服下后，每个月都会让你经历一遍万蚁蚀心之痛，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等到第六个月，你就不痛了，因为……”
她笑起来，声色凄厉：“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死了！”
“这么好的药，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死到临头还不求饶，把她的嘴给我掰开！”卢清寒声道，“在北夏，老王上在时，有人护着你。如今，在大邺，我看还有谁能护着你！”
在大邺，当然也有人会护着她！
慕灵、竹叶、白昀还有老梅，甚至九品堂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护着她！
只不过，他们不在这里罢了。
耳边风动，有黑影自她身边滑过，胳膊陡然被松开，眼前的卢清也没了影，只剩下一道嚎叫，还有砸在地面的声响。
九笙腿上没什么力气，向后退了两步，却被人拦腰抱住，她被那手臂的力道带着，撞入了一方坚实的胸膛。
鼻端，是再熟悉不过的清淡香气。
她在这胸膛前微微仰头，只能看到黑色的衣袍和紧绷的下颚。
冷风袭来，来人将她揽得紧了些。
是了，她方才竟然落了一个人。
在大邺，还有他……
还有叶北宁，会护着她。
九笙捂着胸口，那里的跳动甚至已经胜过细密的疼痛。
“受伤了？”四周那么黑，她什么都看不清，可叶北宁的指尖，却能准确地碰上了她的嘴角，轻轻的，如蜻蜓点水一般，“是她们伤的你？”
“四舍五入，”她咬牙，压住喉咙处的腥甜，“算是罢。”
“你想怎么做。”
“总要出出气，”她抬手，撑住叶北宁的胸膛，将他推开一些，“让她以后别说话了。”
“你在这里等我。”
叶北宁收回手，转身欲往卢清的方向而去，九笙赶紧拉住他：“这是我的事，该我自己去办。”
叶北宁唇角一抿，没有阻止，却也不见放心。
九笙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扯动唇角：“我的力气，可能只够收拾一个人。其他人，交给你，别让他们碍我的事就行。”
“好，”叶北宁的声音在她耳边沉稳响起，“若打不过，记得叫我。”
她撇开视线，仿佛只要不看她，就能远离那深渊。
“姑娘？”老妇人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胁，“买肉么？”
避无可避，她只能开口：“山下，哪儿来的肉？”
“极北，扶光和暖之地。”
听到这几个字，九笙脸色蓦地沉下去，双眸微微眯起：“若我不买呢？”
“主家说了，看姑娘面相，并非此间人。极北之地，牛马肥壮，肉质鲜美，姑娘定会喜欢。”老妇人喋喋笑起，伸手过来抓她的手腕，“姑娘，随我去看看罢。”
九笙正要躲开，斜里倏尔插来一剑，愣生生的将老妇人的手逼了回去。
来人挡在她身前，微微侧头：“姑娘交代我等之事，已经办妥。此地诡异，不宜久留，还请姑娘随我等离开。”
是叶北宁的暗卫。
她犹豫间，那老妇人却又道：“姑娘重情重义，便更该随老身走一趟了。”
身前的暗卫警惕地盯着老妇人，一身杀气溢了出来，执剑的手微微一动，却又被人从后方按下。
暗卫诧异地回头：“姑娘？”
“因为她在这里动手，不值得，”九笙低声道，“你们先行下山，我去去就回。”
“姑娘不可，王爷吩咐……”
“王爷一定也说了，让你等听我调遣，”她沉声命令，“走。”
暗卫默了一瞬，终是将剑收入鞘中，回身对她抱拳：“姑娘保重。”
话音落下，人便如一道黑影划过，消失在夜色中。
暗卫的轻功都很漂亮，她之前便知晓。
九笙看向老妇人：“还愣着做什么，前方带路。”
老妇人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九笙抬脚跟上，随她在街头转了弯，直直地往暗巷深处扎了进去。
与方才的街路不同，这里一片漆黑，不见半分光亮，就连月光都似被什么阻挡住了，丝毫没有洒落下来。
周围静得压抑，只有她们二人的脚步声。
终于，老妇人停下，侧开身子，九笙这才看清，暗巷尽头是一堵石墙。石墙前面，站了一整排的人。
这些人都戴修罗面具，手持一盏红灯，恍然看过去，像是来到了无边炼狱的入口。
“大人，姑娘到了。”
被老妇人唤做大人的人，就坐在那些人的前方，他脸上的面具尤其宽大，獠牙伸展尖锐，宛若要将一切吞噬咬碎。
“许久不见了，”骇人面具之下，传来的却是一道清亮的女声，“扶光长公主。”
这五个字的称呼，配上眼前之景，九笙觉得，此处确与炼狱无二了。
她懒得废话：“寻我何事，直说。”
那人嘲讽一笑：“数年在外，长公主的脾气是又养回来了，若王上看见，可不会高兴。”
“他有你们这么一群忠诚的狗，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九笙转身就走，“为免他心情不好，我就不回去碍他的眼了。”
“七年之期将至，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身后之人猛地起身，“老王上在时，你确是北夏尊崇无双的公主，但你别忘了，老王上死了已有十多年，你早就什么也不是了。”
她脚步一缓，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仍旧没回头。
“你大可以走，不过王上让我传话给你，还剩半年。若半年你还拿不回该拿的东西，那么，”那人声音一顿，狠厉笑起，“你、你那废物娘亲和你那无用弟弟，也没甚活着的必要了，他会送你们一同去与老王上团聚。”
见九笙仍没停步的意思，她继续道：“要我说，北夏有王上在，留着你们根本没什么用！王上雄图大略，可比鼠目寸光的老王上有胆识。老王上早早地走了，还算识相，就是留下你们几个，尤其是你，实在……”
北夏如今的王上，身边只有一个如“疯狗”一般的人。没想到多年不曾照面，她这“疯狗”的本质是丝毫没改，也半分未退。
“卢清，”九笙缓缓停下了脚，脊背挺直，周身气势荡出，“你以为你戴着个破面具，就能当鬼王的钦差了？你要是有这个想法……”
她转回身，一字一句地将话补全：“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被唤做卢清的人，抬手将面具从脸上摘下来。她的模样与神色都被暗夜所掩藏，唯独那双眼睛，闪着满满的狠辣与恶毒。
“长公主果然长本事了，”语气中全是不屑与嘲讽，“你帮我？用你那特别快的逃命功夫？”
呵。
也始终能在她想杀了她的点上反复蹦跶。
“卢清啊，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话音未落，九笙一点脚尖，如鬼魅一般闪身而至。她蕴力于掌心，狠狠地擒住她的脖颈，直将人按坐在椅子上，“嘴还是那么欠。”
她的腿压在卢清的腿上，一手钳住她的手，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这一招，胜在出其不意。
旁边的老妇人想上前，九笙连看都没看：“我与她的事，你们确定想掺和？”
五指慢慢收拢，她看着卢清，斜勾起嘴角：“我不杀你，免得脏了我的手，但得让你长长记性，就……”
话没说完，登时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从心口传来，细细密密如针刺一般，让她顿时浑身无力。
九笙知道，是那个少年的银针。在房中时，她躲开了许多，却只有一针，扎进了她的肩头。
银针不长，穿透了衣衫，没进了皮肉。当时并不是很疼，就如被蚊子叮了一下，她根本没在意，却不想……
那根破针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给她添乱！
指尖的力道难以为继，卢清立刻便感受到了，她骤然起身，将九笙掀翻开去，一掌直击在她心口处。
九笙被这一掌之力生生击飞出去，直到斜撞上墙壁才堪堪止住去势。
她跌在地上，一咳，满嘴的血汹涌而出。
卢清追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才不是很有本事，”又吩咐站在墙边的人，“来人，把她给我拉起来。”
九笙紧咬牙关，忍着心口的疼痛，想挣扎起身，可最后，却还是被人一手一只胳膊给架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额头渗着冷汗，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打湿，黏在背上，现下被这夜里的冷风一吹，委实难受。
下颚被狠狠地捏住，卢清的脸凑到眼前。离得近了，她倒是能看得清楚，还是那清秀的面相，可里面藏的，却是蛇蝎一般的心肠。
“我与主上，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模样。明明都被踩进了尘埃里，却还这么高傲，”她嗤之以鼻，“你有什么可傲气的。”
九笙不想把力气浪费在口舌上，她暗暗调整呼吸，勉强将心口的疼压下去。
“左右还有半年，我便帮帮你，把这日子记得更清楚些，”卢清从袖口取出一个药丸，在她眼前晃了晃，“这颗药，名叫六月蚀心。服下后，每个月都会让你经历一遍万蚁蚀心之痛，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等到第六个月，你就不痛了，因为……”
她笑起来，声色凄厉：“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死了！”
“这么好的药，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死到临头还不求饶，把她的嘴给我掰开！”卢清寒声道，“在北夏，老王上在时，有人护着你。如今，在大邺，我看还有谁能护着你！”
在大邺，当然也有人会护着她！
慕灵、竹叶、白昀还有老梅，甚至九品堂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护着她！
只不过，他们不在这里罢了。
耳边风动，有黑影自她身边滑过，胳膊陡然被松开，眼前的卢清也没了影，只剩下一道嚎叫，还有砸在地面的声响。
九笙腿上没什么力气，向后退了两步，却被人拦腰抱住，她被那手臂的力道带着，撞入了一方坚实的胸膛。
鼻端，是再熟悉不过的清淡香气。
她在这胸膛前微微仰头，只能看到黑色的衣袍和紧绷的下颚。
冷风袭来，来人将她揽得紧了些。
是了，她方才竟然落了一个人。
在大邺，还有他……
还有叶北宁，会护着她。
九笙捂着胸口，那里的跳动甚至已经胜过细密的疼痛。
“受伤了？”四周那么黑，她什么都看不清，可叶北宁的指尖，却能准确地碰上了她的嘴角，轻轻的，如蜻蜓点水一般，“是她们伤的你？”
“四舍五入，”她咬牙，压住喉咙处的腥甜，“算是罢。”
“你想怎么做。”
“总要出出气，”她抬手，撑住叶北宁的胸膛，将他推开一些，“让她以后别说话了。”
“你在这里等我。”
叶北宁收回手，转身欲往卢清的方向而去，九笙赶紧拉住他：“这是我的事，该我自己去办。”
叶北宁唇角一抿，没有阻止，却也不见放心。
九笙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扯动唇角：“我的力气，可能只够收拾一个人。其他人，交给你，别让他们碍我的事就行。”
“好，”叶北宁的声音在她耳边沉稳响起，“若打不过，记得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