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叶北宁可真是……就用了这么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将她从“炼狱”拉回了人间。
九笙在心中忍不住笑了一声，却见他已经闪身过去，略过了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卢清，和其他人缠斗起来。
其实……虽然看不大清，但眼前的情形应该不算缠斗，因为也就一个呼吸之间，那方的打斗就结束了。
快得，连吃痛的嘶喊声都没有。
红色的灯笼掉在地上，有的亮着，有的烛火已灭，旁边躺着横七竖八的黑影。
修罗面具粘了灰，张狂的獠牙磕断了，歪歪扭扭的戴在那些人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叶北宁就在这时回身，隔空看着她：“她们功夫一般，若是平时，你也可以。”
还会给她铺好台阶，让她下呢……
“你等我一会儿。”
“不急，”他就站在卢清三步开外的地方，挡住她能离开的路，说，“你慢慢来。”
九笙不知道，此时此刻，卢清的心情是怎样的，她只知道，自父王走后，十几年间，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了她可以任性的底气，陪着她胡闹，纵着她妄为，等着她……
一起离开。
她没有动轻功，那根破针便不会因为她动用内力而捣乱，长长的暗巷里，她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卢清僵直地站在原地，硬挺着没有动，警惕的目光，更多时候是看向叶北宁的。
她是个明白人，以她的功夫，对上九笙，或许还有胜算，但对上叶北宁，只有死路一条。
九笙同卢清这一架打的，很有些狼狈。
她压着心口的疼，卢清也忍着方才受得伤，两人近乎用尽全身力气在搏斗，没有招式，不拼内力，端看究竟谁的动作快，谁的力气大。
在地上扭打了十几个回合后，九笙仗着动作迅敏，将卢清压在了身下，腿压着腿，手扣着手，把全身力气都砸在了她身上。继而左手蕴了内力，狠狠往她手腕一劈。
卢清吃痛，松了掌心的匕首。
匕首握到手上，心口的疼却又开始弥散，她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在力气耗尽之前，抬手挥起，泛着寒光的匕首从脸颊直接滑入了她的嘴中。
霎时间，凄厉的哀嚎响起，像是要将这寂静的夜空撕裂一般。
九笙扔下手里的匕首，忍着心口的疼，嘴角的血混着她的声音，一起涌出来：“你这个人，还是不说话，比较招人喜欢。以后，就别说话了。”
说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走到叶北宁身边去，可三步的距离，太远了些。她只迈出了小半步，就觉天旋地转……
好在，叶北宁接住了她。
刚才的架打得实在有些惨烈，九笙想，她现在一定很吓人，不然，向来沉稳镇定的人，指尖怎么会在轻轻颤抖，声音怎么会紧绷的有些沙哑：“你到底伤了哪儿？”
九笙拍了拍他搭在脉间的手，想笑，可一口血又涌了出来。
“本来……被一根银针刺入左肩，现在，那根破针，约莫到心口了……”她咳了两声，意识开始不清，“叶北宁，你说，我不会要死了罢。”
“不会，”叶北宁把她拦腰抱起来，声音比她的还要慌乱几分，“本王说过，会护你周全，便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应了一声：“相信你……”
九笙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她自己都知道不是真的，却不愿意醒来。
六月的北夏，草木葱翠，一片盎然，她用八岁的生辰礼，同父王换了一个离开宫殿，露宿野外，听鸟叫虫鸣的心愿。
当然，是让父王带着她、母妃还有弟弟一起。
夜里，她欢喜地睡不着，就坐在帐外数星星，父王见了，也没睡，坐在她身边，帮她一起数。
数了几百颗后，到底是数不明白了，她便笑着说：“父王，若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南边接着数。”
“南边啊，”父王将目光放远，“再往南可就离开我们北夏，到大邺地界了，丫头不怕？”
“有什么好怕？”她不明白，“我们游牧，大邺耕种，不过谋生手段不同，却也都是存于这天地间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都说客随主便，我们丫头在北夏做主惯了，去大邺便是客，可能习惯？”
“父王这话说的不对，老太傅说了，百姓才是主。不过主人太多，总要有人听他们的想法，替他们权衡，做最有利于他们的决定。父王，是他们选出来的人。”
听了她的话，父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也可以去大邺，继续做这样的人。”
“这是父王的想法？还是朝里那些老人家的想法？”
“为何这么问？”
“母妃说，父王为了这事已经连着好些日子睡不好了。若是父王的想法，大可放手去做，哪有忧虑的必要，我猜，定是那些老人家的想法。”
父王垂眸看着她，只是慈蔼的笑，没有说话。
“父王，那就让他们去打仗吧，”她很认真的建议，“朝里好多人，只知道说，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打仗这两个字就出来了。可是……打仗哪那么容易呀！老将军要带兵出战，百姓们要拿起刀枪，孩子们都不能跟着爹娘出去玩儿。一打仗，父王就再也没空闲陪我了……”
父王把她抱起来，低头问：“那我们丫头觉得应该怎么做？”
“我们不想打仗，大邺的百姓应该也不想。不如就让想打仗的人去罢，见识了征战的苦，他们就不会总在朝上絮絮叨叨了。”
“是个好办法，”父王笑，“待明日回去，父王就同他们说，这是我们家扶光丫头的意见，让他们看着办。”
“好呀，”她靠在父王的怀里，脑袋蹭来蹭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他们要有意见，就来找我，看我不拔光他们的胡子！”
父王朗声笑起来，是难得的开怀。
黑夜已尽，东方泛白，不多时，有冉冉红光升腾，慢慢染红了半边天。
她和父王一同看过去，正看到融融圆日，破开雾霭，穿过云层，升于空中。
光芒，洒遍世间。
父王就在这时问她：“丫头可知，父王为何为你取名为扶光？”
她眼中盛着日光，柔暖却不耀眼：“阳者，扶光也。父王是望着女儿如这日头一样，光辉灼灼。”
“只说对了一半，”父王低头看她，目光中闪着对她的期望，“我儿仁善，灵慧。父王望你，如初升之日，泽被我北夏苍生。”
她听得似懂非懂，但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也就没问，只笑着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扶光。
扶光长公主。
夏扶光！
一时之间，有许多人在唤她的名字，慈爱的、温柔的、冷漠的、讥讽的、嫉恨的，吵吵嚷嚷，让她头疼。
她开始不喜欢这个名字了。
于是她捂住耳朵，大喊：“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吓了奴家一跳，”身边响起一道柔柔的女声，“九笙姑娘昏睡了三日，终于舍得醒了。”
九笙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下明亮的光线，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
竟然是留仙楼的花魁娘子，笙瑟。
“你怎么在这儿？”
笙瑟掩面笑起来：“姑娘可看仔细了，这里是留仙楼，奴家的房中。奴家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
九笙从床上坐起来，撩开床帏看向外面，果然是笙瑟娘子房屋的摆设。
因着是白日，楼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声响。
“叶北宁将我送来的？”
“是。”
她点点头，又躺回去，抬手揉着额角：“我再缓一会儿，傍晚前必会离开，不会多做叨扰。”
笙瑟娘子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微微挑动眉梢：“你确实与其他女子不同。若是寻常女子，发现躺在留仙楼中，不哭不闹已是不错，哪里还能安心地躺着。”
“你又不会对我怎么样，我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那……也不想问问，王爷为何将你送到了这儿来？”
“他做事，有他的道理。我只知道，他不会害我。”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然呢？”九笙反问，想起她心口的疼，吐出的血，还有倒在叶北宁怀中时，他颤抖的指尖，“我现在活着，就足以证明，他当得起我的信任。”
笙瑟娘子没再说话，起身端了杯水给她。
茶水清淡，有一丝苦涩，不过不难喝，咽下去的时候，不仅润了喉咙，还让她的头脑清明了些。
“这是什么茶？”
“药茶，你喝起来会舒服一些。”
“是你泡的？”
笙瑟娘子看她的目光中，有了几分好奇：“何以见得？”
“茶还有些烫，当是刚泡好不久，”九笙转动着手里的茶盏，“叶北宁送我到这儿，定是因为你能救我。我当时伤得不轻，却能被你救醒，足以证明你精通医术。”
“精通可当不得，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九笙以为她是谦虚，没再多说。
她醒了好半晌，也没见到旁人，不由往门口看了看：“叶北宁呢？”
“为了救你，又与人交换了三日的时间。”
九笙有些没听懂：“又？”
笙瑟娘子有些诧异：“上一次，姑娘不是也在？王爷为查一件旧案，与奴家做了交换。他陪奴家三日，奴家便告诉他一个……追查了许久，却始终都不得的线索。”
九笙在心中忍不住笑了一声，却见他已经闪身过去，略过了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卢清，和其他人缠斗起来。
其实……虽然看不大清，但眼前的情形应该不算缠斗，因为也就一个呼吸之间，那方的打斗就结束了。
快得，连吃痛的嘶喊声都没有。
红色的灯笼掉在地上，有的亮着，有的烛火已灭，旁边躺着横七竖八的黑影。
修罗面具粘了灰，张狂的獠牙磕断了，歪歪扭扭的戴在那些人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叶北宁就在这时回身，隔空看着她：“她们功夫一般，若是平时，你也可以。”
还会给她铺好台阶，让她下呢……
“你等我一会儿。”
“不急，”他就站在卢清三步开外的地方，挡住她能离开的路，说，“你慢慢来。”
九笙不知道，此时此刻，卢清的心情是怎样的，她只知道，自父王走后，十几年间，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了她可以任性的底气，陪着她胡闹，纵着她妄为，等着她……
一起离开。
她没有动轻功，那根破针便不会因为她动用内力而捣乱，长长的暗巷里，她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卢清僵直地站在原地，硬挺着没有动，警惕的目光，更多时候是看向叶北宁的。
她是个明白人，以她的功夫，对上九笙，或许还有胜算，但对上叶北宁，只有死路一条。
九笙同卢清这一架打的，很有些狼狈。
她压着心口的疼，卢清也忍着方才受得伤，两人近乎用尽全身力气在搏斗，没有招式，不拼内力，端看究竟谁的动作快，谁的力气大。
在地上扭打了十几个回合后，九笙仗着动作迅敏，将卢清压在了身下，腿压着腿，手扣着手，把全身力气都砸在了她身上。继而左手蕴了内力，狠狠往她手腕一劈。
卢清吃痛，松了掌心的匕首。
匕首握到手上，心口的疼却又开始弥散，她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在力气耗尽之前，抬手挥起，泛着寒光的匕首从脸颊直接滑入了她的嘴中。
霎时间，凄厉的哀嚎响起，像是要将这寂静的夜空撕裂一般。
九笙扔下手里的匕首，忍着心口的疼，嘴角的血混着她的声音，一起涌出来：“你这个人，还是不说话，比较招人喜欢。以后，就别说话了。”
说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走到叶北宁身边去，可三步的距离，太远了些。她只迈出了小半步，就觉天旋地转……
好在，叶北宁接住了她。
刚才的架打得实在有些惨烈，九笙想，她现在一定很吓人，不然，向来沉稳镇定的人，指尖怎么会在轻轻颤抖，声音怎么会紧绷的有些沙哑：“你到底伤了哪儿？”
九笙拍了拍他搭在脉间的手，想笑，可一口血又涌了出来。
“本来……被一根银针刺入左肩，现在，那根破针，约莫到心口了……”她咳了两声，意识开始不清，“叶北宁，你说，我不会要死了罢。”
“不会，”叶北宁把她拦腰抱起来，声音比她的还要慌乱几分，“本王说过，会护你周全，便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应了一声：“相信你……”
九笙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她自己都知道不是真的，却不愿意醒来。
六月的北夏，草木葱翠，一片盎然，她用八岁的生辰礼，同父王换了一个离开宫殿，露宿野外，听鸟叫虫鸣的心愿。
当然，是让父王带着她、母妃还有弟弟一起。
夜里，她欢喜地睡不着，就坐在帐外数星星，父王见了，也没睡，坐在她身边，帮她一起数。
数了几百颗后，到底是数不明白了，她便笑着说：“父王，若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南边接着数。”
“南边啊，”父王将目光放远，“再往南可就离开我们北夏，到大邺地界了，丫头不怕？”
“有什么好怕？”她不明白，“我们游牧，大邺耕种，不过谋生手段不同，却也都是存于这天地间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都说客随主便，我们丫头在北夏做主惯了，去大邺便是客，可能习惯？”
“父王这话说的不对，老太傅说了，百姓才是主。不过主人太多，总要有人听他们的想法，替他们权衡，做最有利于他们的决定。父王，是他们选出来的人。”
听了她的话，父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也可以去大邺，继续做这样的人。”
“这是父王的想法？还是朝里那些老人家的想法？”
“为何这么问？”
“母妃说，父王为了这事已经连着好些日子睡不好了。若是父王的想法，大可放手去做，哪有忧虑的必要，我猜，定是那些老人家的想法。”
父王垂眸看着她，只是慈蔼的笑，没有说话。
“父王，那就让他们去打仗吧，”她很认真的建议，“朝里好多人，只知道说，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打仗这两个字就出来了。可是……打仗哪那么容易呀！老将军要带兵出战，百姓们要拿起刀枪，孩子们都不能跟着爹娘出去玩儿。一打仗，父王就再也没空闲陪我了……”
父王把她抱起来，低头问：“那我们丫头觉得应该怎么做？”
“我们不想打仗，大邺的百姓应该也不想。不如就让想打仗的人去罢，见识了征战的苦，他们就不会总在朝上絮絮叨叨了。”
“是个好办法，”父王笑，“待明日回去，父王就同他们说，这是我们家扶光丫头的意见，让他们看着办。”
“好呀，”她靠在父王的怀里，脑袋蹭来蹭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他们要有意见，就来找我，看我不拔光他们的胡子！”
父王朗声笑起来，是难得的开怀。
黑夜已尽，东方泛白，不多时，有冉冉红光升腾，慢慢染红了半边天。
她和父王一同看过去，正看到融融圆日，破开雾霭，穿过云层，升于空中。
光芒，洒遍世间。
父王就在这时问她：“丫头可知，父王为何为你取名为扶光？”
她眼中盛着日光，柔暖却不耀眼：“阳者，扶光也。父王是望着女儿如这日头一样，光辉灼灼。”
“只说对了一半，”父王低头看她，目光中闪着对她的期望，“我儿仁善，灵慧。父王望你，如初升之日，泽被我北夏苍生。”
她听得似懂非懂，但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也就没问，只笑着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扶光。
扶光长公主。
夏扶光！
一时之间，有许多人在唤她的名字，慈爱的、温柔的、冷漠的、讥讽的、嫉恨的，吵吵嚷嚷，让她头疼。
她开始不喜欢这个名字了。
于是她捂住耳朵，大喊：“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吓了奴家一跳，”身边响起一道柔柔的女声，“九笙姑娘昏睡了三日，终于舍得醒了。”
九笙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下明亮的光线，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
竟然是留仙楼的花魁娘子，笙瑟。
“你怎么在这儿？”
笙瑟掩面笑起来：“姑娘可看仔细了，这里是留仙楼，奴家的房中。奴家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
九笙从床上坐起来，撩开床帏看向外面，果然是笙瑟娘子房屋的摆设。
因着是白日，楼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声响。
“叶北宁将我送来的？”
“是。”
她点点头，又躺回去，抬手揉着额角：“我再缓一会儿，傍晚前必会离开，不会多做叨扰。”
笙瑟娘子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微微挑动眉梢：“你确实与其他女子不同。若是寻常女子，发现躺在留仙楼中，不哭不闹已是不错，哪里还能安心地躺着。”
“你又不会对我怎么样，我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那……也不想问问，王爷为何将你送到了这儿来？”
“他做事，有他的道理。我只知道，他不会害我。”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然呢？”九笙反问，想起她心口的疼，吐出的血，还有倒在叶北宁怀中时，他颤抖的指尖，“我现在活着，就足以证明，他当得起我的信任。”
笙瑟娘子没再说话，起身端了杯水给她。
茶水清淡，有一丝苦涩，不过不难喝，咽下去的时候，不仅润了喉咙，还让她的头脑清明了些。
“这是什么茶？”
“药茶，你喝起来会舒服一些。”
“是你泡的？”
笙瑟娘子看她的目光中，有了几分好奇：“何以见得？”
“茶还有些烫，当是刚泡好不久，”九笙转动着手里的茶盏，“叶北宁送我到这儿，定是因为你能救我。我当时伤得不轻，却能被你救醒，足以证明你精通医术。”
“精通可当不得，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九笙以为她是谦虚，没再多说。
她醒了好半晌，也没见到旁人，不由往门口看了看：“叶北宁呢？”
“为了救你，又与人交换了三日的时间。”
九笙有些没听懂：“又？”
笙瑟娘子有些诧异：“上一次，姑娘不是也在？王爷为查一件旧案，与奴家做了交换。他陪奴家三日，奴家便告诉他一个……追查了许久，却始终都不得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