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笙将门打开,秦妈妈上前一步便是一顿训斥:“想是我近来过于宠惯你,竟让你连留仙楼的规矩都忘了!让贵人在门外等这许久,当真是该打!今日你若能讨得贵人欢心便罢,若不能……”

    “妈妈莫恼,奴家这就给贵人赔罪。”

    九笙转开眸光,落在秦妈妈身后那人身上。上等蜀锦做成的衣,清贵自不必说,襟口领口又有金线勾勒过的暗纹,愈加彰显不俗的身份。

    视线向上,落在那人的脸上。

    确实是一张俊逸于常人的上等面相,若非嘴角勾着抹调笑,眼中泛着露骨的打量,当是个能招惹桃花的风流公子。

    九笙故作被他的模样吸引住了,微一愣神,又羞赧地将头低下,极尽矫揉造作地福了一福,放轻声音:“见过王爷。”

    那人眉梢一挑:“哦?”

    “贵人气宇不凡,姿仪无双,放眼天下,也唯有代天巡狩的浔王爷有如此气度了。”

    话音一顿,她又偷偷地抬了下眼:“方才没能立时打开屋门,当真是罪过。待酒菜上来,奴家定先饮三杯赔罪,如此王爷可能宽怀些?”

    “自然能,”浔王抬脚跨进来,一把拉住九笙的手腕往里面带,“本王一见美人,什么气都消了。至于酒,美人想喝几杯就喝几杯。”

    秦妈妈见状,笑的花枝烂颤:“春宵一刻值千金,就不打扰王爷了,您尽兴,”说罢,又对九笙板起脸来,“务必伺候好!”

    “是,妈妈放心。”

    门关上的刹那,九笙只觉手腕一松,方才还拉着她的人已经坐到了桌子边,手闲闲地摆弄着茶壶。

    浔王脸上好色的模样敛起七八分,声音也带了些心不在焉:“美人儿,把面纱摘了,本王瞧瞧。”

    “王爷有所不知,阿笙这面纱,能否摘,何时摘,端得看缘分。”

    浔王似来了兴致,将目光重新定在她脸上,闲闲地倚着桌子:“何意?”

    “阿笙虽沦落风尘,却从未放弃等待有缘人,”她缓缓道:“若有一日,这面纱被风吹落,那眼前人必是天意所定之人;再或某一日,面纱被阿笙亲手摘下,那眼前人必是心之所向之人。”

    “既如此,本王命你将面纱摘……”

    “大人,”敲门声蓦地响起,又重又急切,硬生生地将他的话打断了,“属下有要事禀奏。”

    听了这声音,方才还一副慵懒模样的人,立时就端坐了起来,脸上的调笑消失的无踪无影。

    “进来。”

    声音也变得正经又严肃。

    屋门被推开,来人身形轻飘,风一般地走近,附在浔王耳畔说了句什么。

    话音太小,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浔王自然是听清了的。那侍卫直起身的刹那,浔王也跟着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走。

    好在九笙反应快,一把将他袖子抓住了:“王爷这便要走?”

    “本王今夜有事,明日再来。”

    “王爷既许了奴家明日,奴家也该有所回报,”她抬手到耳边,作势要摘面纱,“今夜得见王爷,奴家愿许终生。这就将面纱摘……”

    “莫摘!”不过片刻之间,浔王就像变了个人,“千万别摘。”

    说着,他不仅把袖子抽回来,还把她的手也给拽了下来,颇没耐心的安抚了句:“明日,明日再摘。”

    说罢,便一溜烟地走了。方才来传话的侍卫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了。

    九笙目送这一对主仆离开,待再看不见背影,才关上门摘了面纱。

    回到桌边,她把茶壶端起来,不过略略闻过,便惋惜地叹了声:“真是浪费了。”

    翌日一早,九笙刚梳洗完,宋时就过来了。

    许是没料到她开门如此之快,也没料到床榻会整洁如常,所以试探地问了句:“阿姐,昨夜可见到浔王了?”

    九笙捏起块糕点,边吃边道:“见到了。”

    “可能让王爷在锦州城多留些日子?”

    “大抵是不能。”

    “那记载,昨夜一番相处,可能写出?”

    九笙喝了口茶,将噎在喉咙口的糕点顺下去:“大抵也不能。”

    “……”宋时还不想放弃:“做了这许多,总归有些收获罢?”

    “大抵……没有。”

    “……”

    绕是谄媚逢迎如宋时,听了她的回答,此刻也不想说好话来应付她了。

    浔王代天巡狩,行踪本就不易掌握,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提前打听到车驾会入锦州城,也是花了大价钱,才八百里加急将消息及时送上览星阁。

    昨日见这位阁中派来的野史官,做事干脆利落,为人没甚架子,他本以为是个靠谱的,哪成想……

    根本就是个没本事的!

    错过了如此绝佳的机会,竟还有心思吃!

    他坐到九笙对面,越想越气,忍不住道:“史官大人,不是小的牢骚,昨夜的机会当真千载难逢,您根本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接近浔王那可是旁的史官求都求不来的,你……”

    “阿笙啊!”秦妈妈人未至,喜庆的声音倒是先从楼下传上来,响亮的把将宋时的话都给压了过去,“喜事啊!真是大喜事啊!”

    待人出现在面前,九笙抬眼看她:“有何喜事?”

    秦妈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狠喝了口茶才道:“昨夜的那位贵人,派了手下来,要给你赎身呐!”

    话音落后,莫说是宋时了,连九笙都跟着愣了愣。

    “浔王要给我赎身,”九笙沉吟,“多少银子?”

    秦妈妈伸出两根手指头,贼兮兮地道:“两千两!”

    “少了。”

    “啊?”

    九笙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随口道:“你我五五分成。”

    秦妈妈脸上的笑猛一僵,继而把脸板起来,原本被厚重粉黛盖起来的皱纹全都显露出来,眼神里也换上生意人精于算计的刻薄。

    她将手一抱,斜着眼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五五分成。”

    “真是天大的笑话!”她皮笑肉不笑,“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同我分!若不是看在小宋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踏进我这留仙楼?你以为你能当我留仙楼的姑娘?你以为你能见到浔王爷?”

    待她一连串的话说完,九笙淡淡道:“四六。我六,你四。”

    “你这丫头耳朵聋了不成?”秦妈妈凑近她,刺鼻的香味直冲她鼻端,“老娘在这锦州城里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我可告诉你……”

    “三七,”趁她停顿的刹那,九笙继续道,“我七,你三。”

    “你个死丫头,”她压低声音,威胁:“眼下只要我去同那侍卫讲,你根本不是我留仙楼的姑娘,你是刺客,意图行刺,我看你还能有命同我分银子?”

    “去说,”九笙无所谓,同样将手一抱,“留仙楼的老鸨,明知我是刺客,还意图包庇,将王爷亲自领来我面前。你说……”

    她翘起嘴角:“王爷能留着你?能留着你这留仙楼?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死活都无所谓,但妈妈你不一样。”

    九笙撇开头,将视线放远,环顾整座花楼:“你,还有你这留仙楼,都得给我陪葬,我是不亏。”

    听了她这一番话,秦妈妈气的胸膛起伏,一口气梗在喉咙处,上也上不来,咽也咽不下,最后只得一记眼光朝宋时杀去:“宋时,你给老娘带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我……”宋时已然被九笙的出其不意给惊住了!

    “为难一个孩子做什么,”九笙拍了拍宋时的肩,示意他莫慌,“我没卖身,你也没花银子买。你不过动动嘴皮子就能赚几百两,如此好的买卖,哪里去找?我若是你,便该知足。需知……”

    九笙站直身子,复又将目光移回老鸨身上。目光中所有情绪褪去,只剩无尽漆黑,仿若深渊。

    她再开口时,声音平常,却似带着窥探过天意般的冷漠:“这人啊,知足,才能常乐。今日不知足,怕是明日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秦妈妈每日送往迎来,识人万千,却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这个双十年华的小丫头恐吓。

    更重要的是,她确实被吓住了。

    “小宋,”不敢再和九笙对视,她将目光落在宋时身上,硬撑着,“昨日之事,我已多有配合。今日这两千两,我四,你们六,再不能让。”

    宋时不敢拿主意:“这……”

    “成交!”九笙勾唇一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仿似十足的天真,“我是个知足之人,能赚点儿就行。”

    “……”

    秦妈妈带着九笙往楼下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心绪平复,脸上又重新挂了往日的笑来。

    “官爷,奴家将人带到了。”

    此时正是朝阳初升之际,明灿的光芒透过门扉,全部洒在了那人的身上。

    黑衣劲袍,脊背挺拔,九笙看着他的背影,只觉眼熟。待到那人回过身来,看清了那双眼……

    深邃不见底,却又盛满了光。

    四目相接,九笙先垂了眸子:“没想到王爷仪表堂堂,连随行侍卫都生得这般俊俏,”她走近几步,轻声问,“官爷,旁的侍卫,也如你一般好看么?”

章节目录

王爷被我写成人间妄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秋九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秋九月并收藏王爷被我写成人间妄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