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疼,无名的手略略一松,不过没放开,而是从下方托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道:“先起来。”

    九笙顺势起了身。

    待站定后,他才看了眼一直杵在旁边的祝羡元:“怎么回事。”

    祝羡元赶忙走过来,行了一礼:“见过官爷。官爷,小生名为祝羡元,是城东祝家布庄的,今日实在是有要事,想……”

    书生说话就是这般磨磨叽叽不爽利,九笙性子急,把话头接过来:“无名官爷,这位小兄弟他受了天大的委屈,想求王爷主持公道!奴家见他实在可怜,就把他领进来了。”

    无名扫了她一眼,神色中带了几分不赞成,薄唇一动,好像要斥她。

    她赶紧又补充:“这也不能怪奴家自作主张,实在是在奴家的印象中,浔王爷可是天底下最公正、最无私、最见不得百姓受冤屈的人!奴家私以为,若当时王爷在场,也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你倒是会说,”无名薄唇轻启,不咸不淡地吐出这么一句,继而沉吟,“你的印象中……”

    “……”

    这几个字,是说得好像她同浔王挺熟的,但……

    也实在是这家伙思路清奇,不然怎么会揪住这么无关紧要的字眼去琢磨,而且瞧那固执的模样,是定要从她这里要个解释了。

    九笙干笑几声:“坊间传闻,都是听说。我虽与王爷相识日短,但也愿意相信,他就是百姓口中说的那天上有地上无的活菩萨!”

    九笙在览星阁做了这么多年的野史官,常年做的便是与人打交道的活计,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了。

    眼见无名没有要抓着此事不放的打算,她赶紧再接再厉,伸手揪住他的衣袖口,一下又一下轻轻晃着:“无名官爷,你帮帮他罢……”

    无名眉峰微凝,看看她,又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沉默半晌,终是妥协:“且在此处等我。”

    说罢,又走到祝羡元身边:“你随我来。”

    然后就带着人往浔王住的院子去了。

    九笙等在外面,不多时,无名带着荷风从里面走出来,却没见祝羡元。

    她几步迎上去,视线往院子里面飘:“无名官爷,那小兄弟呢?”

    “怎么,担心他。”

    “自然了,”九笙顺嘴回了一句,“他老父亲一把年纪了,等在门外。奴家既把人活着带进来,怎么也得囫囵个的把人活着还回去不是。”

    无名一副懒得与她废话的模样,但还是回头同荷风道:“去买几件女子衣衫来。”

    声色冰冷,如命令一般。

    荷风抱拳:“是。”

    九笙看了看无名,又看了眼片刻不敢耽搁的荷风,疑惑:“无名官爷,王爷身边的侍卫也分三六九等么?我怎么瞧着,”她说得漫不经心,“荷风姐姐在你面前,比在王爷面前还要恭敬许多。

    “你瞧错了,”无名神色沉静地回了她一句,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手。”

    这人说话也同他行事风格一样,能一个字说明白的,绝对不会多说第二个。

    九笙把伤了的手抬起来。

    伤在掌根处,口子不大,却有些深,是摔倒的时候直接被酒坛碎片扎进去所致。

    当时她便把碎片给拔了,如今血也止了,只要不碰水,几日就能结痂,根本不用多做处理。

    可无名却拿了药来。

    平日从里到外连说话都冷冷的人,掌心却是温热的,让人难以忽略。九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皮肤上的陌生温度给吸引了去。

    修长的手指握在她手腕上,骨节分明,指尖圆润,分明是个侍卫,手却不见丝毫粗粝。五指和虎口之间,也没有多少常年紧握刀兵磨出的茧。

    药涂在伤口上,微微的刺痛让她回了神,手指本能的蜷起,想要往后缩。那五指在这时才用了些力道,握紧了她,不让她抽离。

    “别动。”

    他的声音也很轻,且近在咫尺,九笙怔怔地抬头,第一次这般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眉眼。疏朗的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清贵之气。眼眸深邃又漆黑,沉沉望去,总似藏着漩涡,漩涡后又像掩着不想让人窥探的情意。

    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还是因为那双眸子没有盯住她,目光也被垂下来的狭长眉睫给挡住了罢了。

    九笙的视线继续往下,在熹微的日光与斑驳的树影间,窥探着这张她第一次见就觉得十足漂亮的脸。

    “无名官爷,”她轻声开口,像是怕吓到他似的,“你有心上人么?”

    “没有。”

    她把声音继续放轻:“我做你的心上人罢。”

    手腕上的力道陡然一松,温度也消失了,无名将头微微抬起,目光便与九笙的撞了个正着。

    距离太近,九笙瞧出了他眼瞳中的惊诧与错愕,也借着他的眼,看清了自己的笃定和认真。

    “你……”无名从怔愣中回身,薄唇动了几动,似是想说的话很多,又似是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荒谬。”

    像是逃走一样,说完转身就踏进了浔王的院子。

    九笙收回手,看着他的背影,思索了片刻,摇头失笑:“可真不禁吓。”

    荷风买衣衫还没回来,饮绿轩她也进不去,瞧瞧天色,她抬脚回了清雅苑,直接去了西北角的墙跟处。

    “宋时。”

    话音未落,她就听到了回音:“阿姐。”

    宋时果然等在那里,九笙提气,轻松翻过高墙,落在宋时面前。甫一站定,视线就被铺了满地的食盒给吸引了过去。

    “阿姐,此处虽然僻静,来往的百姓也不多,但到底是行宫墙外,我没敢让酒楼小二多留,免得徒惹麻烦。”

    “做得不错,”她随意拎起一个食盒,“其他的用不上了,你拎走罢。”

    “这……”宋时满脸的疑问,可又想起九笙之前说的话,硬生生地将这些疑问给咽了,“是,阿姐。”

    一炷香后,荷风终于捧了几件衣衫回来。许是她自己习惯了穿黑衣,所以买的衣衫也全是黑色的。

    九笙倒是不在意,拎了件回房换上。

    衣衫很合身,而且很利落。没有拖长的裙摆,也没有宽大的广袖,简直再合她心意不过!

    为了配合这套衣衫,九笙直接将披散在脑后的头发挽起,吊的高高的,用布条一勒。

    做了往日她在览星阁时的打扮,真是清爽又舒坦!

    “姑娘,”荷风在门外唤她,:“王爷请姑娘前往一叙。”

    饮绿轩是浔王在锦州城的下榻之处,却也只是行宫一角,九笙走进去,用目光四下一探,倒也没觉得这院子比她的院子大多少。

    若非要说出点儿不一样的,可能也就是屋子多了几间,有几个侍卫在把守着罢。

    进了书房,浔王自然是坐于正中,无名坐在右侧方,祝羡元坐在左侧,三人俱皆沉默着。

    九笙的视线在三人脸上逡巡一圈,打破这沉默:“奴家见过王爷,”顿了顿,又道一句,“拜谢王爷。”

    浔王神色恹恹的,似乎并不想理她,淡淡道:“坐罢。”

    九笙看了眼祝羡元,又瞥了眼无名,抬脚直接坐到了无名身侧的空椅子上。

    “无名官爷,”她压低声音,凑近他小声道,“可是这小兄弟的事不好解决?”

    无名不看她,也没答话,约莫是还在因为方才的事同她别扭。

    九笙想笑,又深知此刻若笑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厚道,于是强压下嘴角:“官爷与王爷不必为难,世事万千,也不能尽如人意。”

    祝羡元也点头:“确如九笙姑娘所言,今日小生能得见王爷,诉说冤屈,已是感激不尽。”

    浔王抬手,揉了揉眉心,最后看向了无名:“你意下如何?”

    九笙挑了下眉梢。

    堂堂王爷,竟在征询一个属下的意见,且问的还十分自然而顺口。

    片刻后,身边的人才道:“先将人送出行宫。”

    送人的活,自然由九笙来做。

    她起身,朝祝羡元摆手:“走了,小兄弟。”

    祝羡元是个礼数周全的,又一次朝着浔王行了礼,道了谢,才跟着九笙往外走。

    九笙在前,祝羡元在后,脚步声响起时,无名一直看着前方的眼瞳才略微偏转,控制不住地落在了那道黑色背影上。

    没了繁复的衣裙遮掩,她看着有些瘦削,双肩单薄,腰身不堪一握,可她的脊背却始终挺的笔直,宛若何时都不会弯下一分。

    衣摆垂到脚踝,没了长裙拖拽阻挡,走起路来倒是与她的轻功一样,轻灵无声。

    轻易便将祝羡元落出老远。

    最后,无名的目光落在她束在脑后的黑发上。长发随着她的走动左右轻摆,像极了她这个人,说话做事不管不顾,跳脱又恣意。

    就是不知……

    她是真的没心没肺,稚子性情,还是心思玲珑,城府难窥。

    “我说,”浔王见他一直望着外面,人走没了影还在出神,忍不住问,“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头?你为她赎身也就罢了,还当真要为她在此处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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